春日裏的雨,本該綿延而悠遠,絲絲縷縷如斷人愁腸,而此刻所落之雨卻似夏日午後的驟雨,狂暴得不像話,又不同於夏日雨的清涼,蕩滌一夏的炎熱,春雨依舊夾雜著幾許冬日的寒冷,滴滴落下,肌膚之上禁不住得汗毛倒豎。


    一場本該是極其精彩絕倫的比試,所有人都以為會打得如膠似漆,難分勝負,可結果卻僅僅發生在一瞬間,甚至比之於先前所觀看任何一場比試都要來得快得多。


    因為從頭到尾,沈佺期隻是信口念了一首詩,花落之際,冉寧已然不在這官場之上了。


    這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沈佺期完全沒有使出全力,哪怕是麵對一位暉陽境修士,恐怕再沒有人能夠比他這般輕鬆自在了。


    在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氣,被對方的恐怖實力嚇得不輕。


    韓木不在廣場之上,隻能遠遠地待在原地,見到這般實力的沈佺期,又聯想起那個畏畏縮縮,看著膽小如鼠的家夥,不僅莞爾而笑道:“這家夥正是扮豬吃老虎啊!”


    張緣一仔細打量起沈佺期,忍不住皺眉,不過馬上又釋然道:“與我何幹,反正到時候就認輸算了。”


    倒不是他怕了,隻是在張緣一的要求之中,同輩之間,境界相近的修士才是他要對比的,一旦境界相差過多,再去對比就沒有任何意思了,畢竟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修行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才行。


    但是在場的其餘人想法就截然不同了,王騰和鍾石皆是一臉凝重,看著那個在大雨中,緩緩撐傘,又快步離開,就像一位落魄失意之人。


    鍾石問道:“王騰這家夥什麽來頭啊?”


    王騰思索了許久,迴答道:“此人才是真正的書院學生。”


    過了好一陣子,王騰理了理心思,又迴想起先前的比試,搖搖頭,顯得有些艱難道:“難啊!”


    鍾石與王騰相處許久,知道對方說的是打敗對方很困難,一時間有些詫異震驚,如果說在同境之內,連王騰都覺得困難的話,恐怕再無人能夠打敗眼前這個家夥了。


    高俫滿意的點點頭,“這麽多年韜光養晦,總算是有了不小的成就,你別說小家夥挺可以的,至少我在這個年紀遠遠不如他。”


    周如山笑而不語,歎氣一聲道:“隻可惜時間太短了,甚至來不及長大。”


    高俫眼神複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天底下又有幾個能一直待在繈褓,能夠一帆風順,一切還是要靠晚輩自己的造化啊。”


    高俫仿佛想起什麽,問道:“對了,緣一先前的狀態究竟是怎麽迴事?我可不相信什麽靈丹妙藥可以做到這份程度!”


    周如山稍稍思索迴答道:“那我先給你講講第一次吧,第一次傷勢恢複,是張道靈琢磨了上萬年的一套功法,緣一修煉開始入門了。”


    高俫一臉疑惑,“功法?”


    周如山繼續解釋道:“具體名字我也不記得了,隻知道是一門專門修行元神的功法,可以說是極其驚為天人!”


    最後一句話不用周如山說,高俫也知道,什麽樣的功法可以做到修行元神,反正他周如山是從未聽說過,而且從張緣一先前的表現,也可見這功法的恐怖如斯!


    不過高俫畢竟是已經修行到這般境界的人了,對於這些小輩奇奇怪怪的功法也好,靈器也罷,大多都難以提起太多的興趣,興許還會想著幫忙指點一二。


    對於一位已然站在山巔之上的人來說,山下的風光固然仍舊多姿多彩,可自己也隻是一位旁觀者而已。


    高俫抖抖衣袖,感歎道:“耳裏頻聞故人死,眼前唯覺少年多!”


    周如山難得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用不了多久,再多的少年也終究會少不少。”


    一場大戰下來,整個潮湖書院還能剩多少少年,能夠活下來半數都是罕見。


    他們這些老骨頭走了就走了,可是這些正值花樣年華,風華正茂的少年呢?還有太多的好山好水,太多的故事等待他們去觀賞,去經曆,在這個本該屬於他們的新天地,正是一展宏圖之際,怎麽就偏偏白發人送黑發人呢?


    他並沒有逼這些年輕人一定要衝鋒陷陣,哪怕會有幾個貪生怕死之徒,他也不會責怪什麽,但是不用他想都可以預見,這群孩子到時候肯定是爭著搶著上戰場。


    他太熟悉自己書院培養出來的學生了,天下第一的潮湖書院,若是說培養出來的都是一群隻顧自己安危,而置家國於身外的自私自利之徒,恐怕他當初創辦這書院的意義也不大了。


    哪怕是幾位老友手下的枯葉寺,青城山,又會有幾人在天下需要之際,選擇逃避,根本不可能!


    這也是人族與海族之間最大的區別,雖然已經有文明的苗頭,可大部分海族還是被人掐著脖子,提刀懸於頭顱,被迫參戰,自身對於種族的歸屬感也近乎於無,用人族的說法就是人心渙散,離著一盤散沙,也就是多了外界力量將散沙聚攏罷了。


    最後一場比試,是一位武夫與煉氣士之間的決鬥,比起先前眾多驚豔絕倫的對決,這場比試就要顯得平淡多了,中規中矩然後那名不出名的武夫就將對方擊出了場外,一切點到為止。


    沒有人在意太多,可王騰卻在勝負決出之後,意味深長一句,“此次比試倒是臥虎藏龍,引出了好多老家夥啊!”


    張緣一微微留意,卻也沒有太上心,反正他估計接下的每一場比試對於他來說意義都不大了,恐怕剛一上場就要投降。


    在場的各位,除了艾幻竹和他,就算是騰雲境都沒有了,張緣一湊這個熱鬧,恐怕是隻有純粹挨打的份了。


    淘汰了一部分,現在場上還剩下之人分別是,艾幻竹、張緣一、鍾石、王騰、沈佺期和金南天,這個金南天也就是最後勝出的武夫,據說也是弄潮兒中的一員,不過比之其餘人要顯得不出名,甚至默不作聲。


    等到所有的名單都出序,眾人稍稍休息一陣之後,接下來的比試再次開始。


    與先前不同的是,原本並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的眾人,這一次對手名單提前發布。


    張緣一對戰金南天,鍾石對戰沈佺期,艾幻竹對戰王騰。


    張緣一看著對戰的名單,怔怔無言,這到底是什麽對戰啊,分明是急著將他這個靠著運氣上來的家夥趕下場啊!


    除了鍾石和沈佺期的對決還有不少看透,其餘人的對決就像是看玩笑一般,實力懸殊。


    他苦笑著搖搖頭道:“隻希望自己不要第一個上場吧,這個地方能夠多呆一會兒是一會兒,賴著總比什麽被趕出去好。”


    可是事與願違,他剛一說完這句話,主持小生就登上了廣場。


    主持小生宣布道:“第一場比試,張緣一對戰金南天!”


    張緣一一臉尷尬,隻能無奈登上了廣場擂台。


    武夫修士張緣一見過不少,有像王騰這樣的看著英俊瀟灑,實際上出拳山崩地裂,還有鍾石這樣沉默無言,木愣愣的,甚至再往上,還有鄭拓前輩這樣穿著粗布麻衣,一眼就像是老道武夫的,可金南天與他們都不一樣。


    因為他穿了一襲青衫,長得眉清目秀,看著不像是一位武夫,反倒是像極了一個書生。


    金南天作揖行禮道:“請多指教!”


    這就更加有趣了,一位武夫行儒家禮儀,看來在此人心中,儒學的地位極高,極重。


    張緣一抱拳迴禮道:“手下留情!”


    “噗!”小猴子剛剛還想喝口水,幫著張緣一祈禱不要輸得太慘,被對方這一句話噎得口水噴湧而出!


    高俫遮了遮臉,沒臉見人了。


    金南天微微一笑,“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兩人互相行禮之後,相繼出手,比試正式開始。


    比試剛一開始,張緣一就像丟擲垃圾一般,所有的招式一股腦地向金南天砸去,密密麻麻的招式,鋪天蓋地如同萬箭齊發,一時間占據整個廣場。


    而他本人則是到處亂竄,像極了垂死掙紮的跳梁小醜。


    小猴子一臉疑惑不解,問道:“緣一到底在想什麽啊,從先前對方的實力水平來看,至少都是暉陽境的,他根本就不是對手啊,怎麽還要做垂死掙紮呢?這不是純粹浪費時間嗎?”


    不僅僅是他,其餘人都不知道張緣一的葫蘆裏到底在賣著什麽藥,隻覺得精神可嘉,另一方更多的還是無語。


    因為張緣一那些小玩意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不同於以往修士丟擲的符籙,靈器,這家夥丟來丟去全部是一些普通的刀刀劍劍,恐怕加起來都不值幾個錢子,作用不大不說,而且浪費精力。


    看著漫劍雨震撼無比,可實際上花架子一堆,沒有一點用處。


    金南山甚至不用刻意去躲避這些毫無用處的劍雨,除了在這些武器即將觸碰到自己的致命地方,否則完全是看著落下,落到他身上也是被震碎無數。


    為了給張緣一留麵子,他不太想將對方一下子擊退,以免顯得狼狽。


    雖然他不出名,但是張緣一在書院還是小有名氣的,往近裏說有丹魂大賽上的驚人表現,實力雖說一般,但毅力可貴難得,就連他都關注不少,發自內心的敬佩。


    往遠裏說,還有一個論劍大會上的男扮女裝,與宇文君的女扮男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因為這事張緣一雖然表現十分了得,可大多數人事後迴想起來還是把注意點放在了張緣一的不要臉上,張緣一也在私下裏被尊稱為“女裝大佬”,不少人恥笑,覺得丟人!


    可原本還好,時間久了,突然又竄出一個異樣的聲音,“憑什麽宇文君女的女扮男裝被人讚歎巾幗不讓須眉,英姿颯爽,而男人稍稍打扮得像個女人就要被嘲笑,憑什麽!?”


    一石激起千層浪,就因為這麽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在學生堆裏炸開了鍋,甚至上升到了男女權力之爭。


    女生可以穿裙子,可以穿男子的服飾,而男人卻不能,明明在追求人人平等,怎麽到最後總感覺,反倒是男人不如女人了?


    金南天當然不想管這些瑣事,隻是當玩笑一般看待,覺得有意思,至於張緣一,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一個大忙人,每天不是在學堂裏待著,就是去仗劍山修行,還有就是煉丹,對於關於他的一眾小道消息全不在意。


    “咻!”就在金南天走神之際,一柄月色長劍穿過層層劍雨,筆直射向金南天,拖曳出一道極長的月色劍尾,轉瞬即至!


    金南天畢竟是一位戰力不俗的武夫,隻是稍稍一抬手,江寒就被捏在兩指之間,劍鳴不已。


    而張緣一下一刻就召喚出那片古怪的星空空間,遁入其中,再次出現已經是在金南天的身後,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布滿星辰的長劍,橫抹一劍!


    然而此刻金南天將手中的江寒丟擲一旁,隨意一個轉身,先是兩隻手指輕輕抵住清夢,再輕飄飄的一拳。


    明明看著毫無威力的一拳,張緣一甚至都感覺不出身體的痛感,可是下一刻,他就被人像擊沙包一般,擊飛出去!


    張緣一整個人就像是一片落葉,在空中劃出一道極其優美的弧線,再次落地已是在擂台之外。


    張緣一雙腳剛一落地,先前那一拳的威力才隱現出來,他的兩腿一軟,仿佛被人切斷聯係,整個癱倒在地!


    然而此刻輸了比試的張緣一卻並沒有一點遺憾,反倒是咧嘴一笑,因為他要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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