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汪如晦把玩著手裏的一串佛珠,問紀振邦,“她還沒醒?”


    “是,她前天迴來就沒出過門,送去的飯菜也未動過。”紀振邦撓撓自己光頭,顯然語氣抱有遺憾。


    “這關終歸要自己熬。”汪如晦一向波瀾不驚的聲音也帶上一絲歎息,他起身朝後院走過去,“你下去吧,我去看看她。”


    汪如晦徑直走到她床邊,江昭睡得十分不安穩,夢裏都皺著眉,這樣脆弱卻引人疼惜的表情看得汪如晦伸出手想撫平她眉間的褶皺,手停在半空中,終究沒落下去。


    誰說世人皆苦,他看終歸有一撮最不得老天庇佑,還要再格外慘些。


    江昭終於醒了,又恢複往日漠然神情,任是誰也休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悲痛。


    哭天搶地無用,她要活夠七十年再去見閻王,從前生活被黃連浸透,如今她想求一絲甜。


    推開窗戶,春光正盛,日頭一天比一天烈,窗邊樹枝上掛著一隻蛹,裏麵的幼蟲正費力地往外擠,江昭站在窗邊看著滿院杏花,深吸一口氣,是新的開始。


    晌午時分,吳貴妃提著一食盒向乾清宮過來,身後跟了數十個宮女,細細看去,這些宮女都長得非常普通,說是中人之姿都有些過譽。


    原來吳貞兒宮裏挑宮女與旁人不同,撿著醜的挑,隻因吳貴妃肝火旺,看到年輕貌美的女子就要發脾氣,輕則掌嘴重則杖打發賣,這麽多年不知多少女子因著一張臉死在吳貴妃手裏。


    乾清宮的宮人見吳貞兒來了,皆把頭埋到地上,努力控製自己的身體不要發抖,生怕惹得她不快大禍臨頭,她先到書房見皇帝不在,瞬時了悟,臉色十分難看,厲聲問乾清宮的首領太監莊寧,


    “陛下呢?”


    “這……這……”


    “嗯?”


    “迴貴妃娘娘的話,皇上在寢宮尚未出來”,另一位太監接過話流利答道。


    吳貞兒被這聲音吸引,對莊寧身旁的的小太監來了興趣,她媚聲道,“你叫什麽名兒,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眼前的太監這才直起身子,雖然瘦弱,容貌倒是清秀非常,和明德帝年輕時有三分相似,


    “迴貴妃的話,奴婢蘇全功。”


    吳貞兒一貫喜歡這樣的男子,皇帝是一個,汪如晦又是一個,她有些心動,但心裏又念著皇上,就先往寢宮去了,剛走到寢宮外,就聽到一女子嬌聲說,“哎呀,皇上,您扶臣妾一把嘛,臣妾昨晚太累了,都起不來了。”


    又聽得明德帝哈哈大笑後不知做了什麽,又傳來一陣女子的嬌笑和衣物摩擦的聲音……吳貞兒血幾乎要湧到頭頂,她死死攥住手裏的食盒,轉身走了,走之前不忘帶走蘇全功,


    “就跟皇帝說一聲本宮這裏缺個跑腿的,他本宮就領走了。”莊寧不敢反抗,將頭死磕在地上送吳貞兒離開,用這種方式侮辱皇帝,幾乎稱得上是藐視君威,但皇帝一向於此毫無反應。


    吳貞兒從前是明德帝乳母,情分非比尋常,若不是老臣以頭搶地,她現如今該是吳皇後,但不是中宮勝似中宮,這麽多年在鄴朝幾乎一手遮天,東廠吳喻來是她堂親,西廠那一位……就更不用說,這幾年常有宮人在坤寧宮旁無端消失,第二天被發現溺在池子裏,想必不是撞鬼是撞事,看到不該看的自然要死,誰又能說個不字。


    迴宮以後吳貞兒遣退下人,內殿傳來陣陣男子的慘叫聲,坤寧宮外站著的宮人卻似全然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甚至沒有任何表情,心裏都暗自腹誹,


    “到底不如汪公公,一會就得被趕出來”,果然,才一炷香的功夫,吳貞兒就推開門叫宮人進去把渾身是血已經昏過去的蘇全功抬出來。


    也不知是疼昏的還是嚇昏的,吳貞兒嫌惡地掩了掩口鼻,“到底是沒根的東西,就是不行,去,給本宮叫汪如晦進宮。”


    汪如晦在書房攥著手裏的信冷笑,“他們膽子倒是真不小,連西廠也敢闖。”


    譚決明立在一邊,“督主,吳貴妃召您進宮,您……”


    汪如晦默了默,“就說我不在西廠,你找不見我。”


    “督主……貴妃若是怪罪下來……”自己主子居然對吳貴妃陽奉陰違,譚決明驚詫抬頭看向汪如晦。


    汪如晦抬手示意譚決明別擔心,“無妨,我自有分寸。”


    “是。”


    “你下去吧。”譚決明退下以後汪如晦又喊一聲,“行洲。”


    蒙麵黑衣男子從屋側閃出,單膝跪地,“督主。”


    “找見人在哪了嗎?”


    “在城東一個倉房裏。”


    “走罷。”


    汪如晦腳不沾與一隊黑衣人直奔城東,動作輕輕沒驚動這城裏任何一股勢力。


    這邊江昭才安穩三日,沒想到今天睜眼自己已經不在西廠,堵住嘴綁住手扔在地,頭上蓋黑布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聽到周圍人調笑,“這個姑娘長得倒是真不錯,汪如晦一個太監也會在後院養女人?”


    “哈哈哈哈哈,閹人就算不行,也總是想的。”


    “她是誰?”


    “不清楚,就是汪如晦一個對食吧。”


    另一男子開口,“信送到了嗎?汪如晦不答應用她換舵主怎麽辦?”


    “不會,我們觀察幾日,這姑娘獨居汪如晦後院,一定重要。”


    原來是烏龍事件?江昭在心中歎一口氣,如果有下次,她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再摘下手上那對鐲子。


    江昭手上一直帶著的母親給的一對古樸暗金鐲子實際上是一殺器,鐲子內置精巧機關,纏繞著一圈圈金蠶絲,不知具體是什麽材質,總之非常鋒利,吹毛立斷,隻要將兩個鐲子上的機關勾在一處,就能將內裏的金蠶絲扯出來,若是繃緊了便可當刀子用,割出的傷口非常纖細,難以察覺,而被割到的人幾乎都不會有什麽知覺。


    察覺到江昭唿吸變化,旁邊的人一把摘掉她頭套,“小美人醒了?”眼神猥瑣,和江昭從小到大見過的所有不懷好意男人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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