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沒事的,不要怕他,不要怕他。”


    初永安拉住她,“外麵都是我的人,他別想逃,調兵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大皋不可一日沒有皇帝,雞鳴之時,便是我的天下了。


    到時候,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我們可以,把老三也從托玻接迴來……”皇帝低頭看著他們,長長歎了口氣。


    “朕今日也給了你機會。”


    皇帝道。


    初永安拔刀而起:“那我們就扯平了!”周圍初永安的人手也跟著上前按住皇帝,那個瞬間一道白光從火光中竄出,“嘭”地一聲,初永安的前額爆開一片血花。


    那箭矢竟釘穿他的顱腦,從後腦上穿了出去。


    潔淨的環首刀墜落在地毯上。


    此刻正對著他收起彎弓之人,是初永年。


    初月晚失聲,場麵突然間混亂起來,刀光劍影,血濺滿牆。


    老皇帝仍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屍體久久未動。


    “皇上!快走吧!”劉存茂不顧跌的一身傷,還開攙扶他。


    老皇帝又看了看癱倒在血泊裏的初淺夕,轉身跟著劉存茂走去,一麵叫道:“瑾兒!”雲皇後身邊挾持的刺客已經被亂劍戳死,她要衝過人群去找初永望,卻被身旁的宮女死死拉住往後拽開:“皇後娘娘!快和皇上迴去避避!太子殿下那邊已經控製住了!馬上就送迴宮中!”


    “放開我!望兒!”雲皇後仍找不到兒子的身影,皇帝此時也到了她身邊,將她摟住。


    “望兒已經送出去了,我們快走。”


    皇帝安慰著她,匆忙在一群人的掩護下撤離昭華殿。


    烈火順著柱子上的帷幔延燒,初月晚的周圍陷入一片火海。


    她已經呆住不能動了。


    雙腳麻木,心也跟著感覺不到跳動。


    眼前血肉橫飛,無數人的死狀在她的麵前上演,別人看不到她,父皇母後,所有人都不在她的世界裏,隻有她,孤獨地凝視著這一切發生。


    “梁木要燒塌了!”有人叫道。


    燒焦的房梁咯吱咯吱,搖搖欲墜。


    初月晚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她沒有跟著父皇母後離開,眼前熟悉的人裏,隻剩下二皇兄初永年在火光中搜尋。


    他在找什麽?難道……那燒焦的樓梯突然坍塌,賈晶晶的聲音叫喊著:“太子殿下!!”初月晚一陣驚慌,穿過人潮,看到那樓梯已經完全毀了,下麵是距離地麵丈高的空洞。


    一行宮人有的掉下去摔斷了腿,正在尖叫哀嚎。


    賈晶晶抓住了初永望拉上來,自己卻已經被柱子壓住無法動彈。


    “賈公公!”初永望稚氣未脫的聲音唿喚著,賈晶晶卻失去了意識。


    初永望急忙爬起,腿卻軟得動不了,突然一個叛變的侍衛提刀向他劈來,初永望抱頭等待著刀落在身上,可轉瞬一股血腥的熱流噴上衣袍,他方要抬頭去看。


    一隻手突然把他抓起來按進懷裏:“別看。”


    初永年按住初永望,一動不動地站在火海之中,他背後是血肉橫飛的殺伐,兵刃相交的殘酷,卻唯留這一片寧靜。


    “九兒別怕,有皇兄在。”


    燒穿的樓板塌毀,砍倒在地的屍體觸目驚心。


    初永年背起弓箭,一手抽出腰間佩刀環過初永望,架著他往還沒有燒著的地方撤退,留下來的侍衛寥寥無幾,他們已經沒有後援。


    年紀尚小的初永望還不到他胸口,雖然被按在懷裏,卻沒閉上眼睛。


    他依然在凝望著周圍的火海。


    “皇兄。”


    初永望嗓音稚嫩而喑啞,“我真的是窩囊廢嗎?”


    “當然不是。”


    初永年急忙答道。


    初永望抬眼望向他:“可父皇也說我隻知尋花問月,不識大體,將來恐怕無所成就。”


    初永年愣住,突然迴身砍倒一個追兵,忙夾著他繼續退,一邊笑著調侃道:“這個時候還有閑心說這種話,確實是不識大體!”


    “皇兄,別救我了。”


    初永望望向那邊還橫陳在地的大皇子的屍首,“你自己走吧,比我更適合做太子。”


    站在火海中的初月晚震驚地望著他們。


    初永年將刀戳在地上,鳳眼瞥向懷裏的少年。


    “九兒,這種話,別再說了。”


    他說著,重新放開初永望,重新彎弓搭箭,當場斃命三人,“為兄會當真的。”


    跌落的屍體嚇得初永望一抖,抱著他的腰不敢動。


    初永年看著他一笑,指向樓板上那個大窟窿:“讓我不救你,可以,從這兒跳下去,你就解脫了,敢不敢?”初永望看了看那個漏下去好多人的窟窿,又看了看昏迷在倒塌柱子邊的賈晶晶。


    初月晚看不懂二皇兄的表情,也聽不懂他的話。


    她隻能呆站在他們麵前,無能為力。


    初永望猶豫片刻,當真鬆開了初永年的腰,向那邊走去。


    他站在那個窟窿前麵,迴頭看了一眼。


    初永年提刀跟在他身後,初月晚也隨著走來,忽然注意到初永年被火光映紅的背後,有一條長長的血跡。


    之前他來解救初永望的時候還沒有,這時卻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了。


    那不是被濺上的血,而是劈在他背上的傷。


    是剛才抱著初永望躲閃的時候被追兵砍的嗎?可是傷勢如此,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等一下。”


    初永年忽然伸手扣住初永望的後頸,再次抱住他,“九兒要是怕的話,可以為兄代勞。”


    初永望感到他手上在用力,覺得自己要被推下去了,卻默默閉上眼睛。


    突然初永年抱著他往前一撲,兩個人一起從窟窿掉了下去。


    “二皇兄!”初月晚追上來跟著跳下。


    初永望驚愕中頭腦一片空白,猝然墜落。


    初永年翻身將他護住,眨眼間二人已疊在一起重重摔在下層的磚地上。


    昭華殿的正殿距離地麵格外挑高,摔下去沒有喪命也要傷筋斷骨,可初永望隻是被摔得胸口一陣悶痛,喘了兩口氣便什麽事都沒有。


    他慌忙翻身起來,那個刹那給自己墊在身下的人,此時已經沒有了唿吸。


    “皇兄!皇兄!”初永望從一地散亂的屍體中把他撈出來,用力搖晃他的肩膀,“醒醒!你醒醒……皇兄……”殿外救火的人此刻剛剛清理開道路,看到他在此處,急忙上前施救。


    初永望不肯走,伸出手抓著初永年的領子,一邊哭喊著喚他醒來。


    那場大火燒去了昭華殿奢華的外皮,焦黑的濃煙漸漸將一切景象吞沒。


    ……“醒醒,肅親王。”


    初永年眼睫毛扇了扇,迷迷糊糊地睜開惺忪醉眼,卻正好趕上初永望一巴掌唿在他臉上。


    “九兒,你打我?”初永年頓時清醒了。


    “這個時候睡什麽睡!”初永望壓著聲音提醒,“非要父皇聽見你打唿嚕親自下來把你抽醒不可?”初永年徹底醒過來了,可仍是慢悠悠地爬起來,瞥了一眼台上。


    燭火搖曳的昭華殿中,依然大部分籠罩在黑暗裏。


    他倆的坐席都在晦暗處,初永年醉倒之後直接推倒坐具躺在了地上,半個身子都在陰影裏麵。


    而初永望又刻意往後蹭了蹭,從六皇子初永繼的背後歪過身子來揪著他打,可謂用心良苦了。


    “裕寧這麽重要的跨年悅神祭典竟然敢直接醉暈過去,真是瘋了。”


    初永望打醒他以後迅速端正坐姿迴到自己的位置上。


    初永年則一臉疑惑。


    剛才他夢見了十一年前大皇子逼宮未遂的那一幕。


    但是這個夢中,隱約聽到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


    此刻台上的初月晚長袍曳地,舞步翩躚,動作間卻有幾分譎詭,宛如醉態。


    燭台的散漫燈光下,可見她是閉著眼睛的。


    不,這種感覺不是醉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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