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


    從清晨開始,整座鎮離城都處在了歡騰之中。


    此世的婚禮流程,無外乎迎親送親、拜堂、婚宴和洞房幾個流程。雖然各地習俗不同,終歸還是大同小異的。女方勢大則男方前去迎接,男方勢大則女方親自將新娘送過去。先拜堂,在婚宴之後便是洞房了。


    沒有其他的繁冗規矩,此世女子並非不能見人,地位不比男子低到哪裏去。修道者看的是實力和勢力,而普通人呢,用他們的話來說,彼此都被修道者視如草芥了,又何苦再互相歧視呢。


    諸多散修道侶不講究這些,隻有正門大道的才會儀式看得很重。靈妤宗做夢也沒想到自家宗主的大婚會有這麽多人見證。


    安魍夜的這場婚禮有些奇異。婚禮本該有雙方父母見證,可兩人都算獨自一人,彼此就是唯一的親人了。安魍月還好說,身為宗主靈妤宗就是自己的娘家。那安魍夜總不能也罷靈妤宗當成本家吧......姐弟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但這樣天下見證的場合......從靈妤宗一間屋子,迎親到另一間屋子,怎麽樣都有些不合時宜。


    安魍夜也懶得給自己捏造一個身世。為了不讓靈妤宗從城門口鋪到鏡月樓的紅毯顯得尷尬,安魍夜早早地來到了鎮離城的大門口,迎親的路就從這裏開始了。


    安魍夜身著紅袍,唇上的胡須在昨天已經被剃幹淨了。頭發雖然長,但被束得有模有樣。雖然許多男人在結婚的時候都要化淡妝來遮掩臉上的瑕疵,安魍夜卻怎麽都不願意,當然,他臉上也沒有多少瑕疵。


    盡管安魍夜並不喜歡,他的婚服還是極盡奢靡之能事,紅袍上繡著龍,龍鱗由金絲製成,靈妤宗才不管是不是大逆不道,凡是她們覺得符合安魍夜氣質的裝飾,都往婚服上加。


    本就英俊得麵容在華服的襯托之下顯得更為帥氣,加上安魍夜那雙仔細看去幽邃至極的瞳孔,說一句迷倒萬千少女並不過分。


    在他的肩膀上,靜靜立著一隻雪白的鷹,安魍玉也加入了迎親隊伍。她這些天以來和安魍月姐妹相稱,縱然安魍夜不在場的時候她們聽不懂彼此的話語。而朝夕相處之下,彼此心意相通不是難事。安魍玉對姐姐可要比對安魍夜親密多了,至少她的婚禮,讓她也跟著很開心。


    為了不讓迎親隊伍單薄,靈妤宗分出近百子加入了安魍夜的隊伍,秘境之內還派了不少人過來。本身,留守的弟子們應該有所怨言,但即使新郎新娘不能分身,婚宴也同時在天下各個分宗舉行,弟子們就不再多說什麽。


    安魍夜騎在馬上,身後跟著兩個侍從一樣的女孩也騎著馬,不用多說就知道是柳影兒和洛念芸兩人,她們都是安魍月的親傳弟子。她們倆身著紅紗,沒有安魍夜衣服那樣華麗,也差不到哪去了。


    紅色永遠是婚禮的主色調,身後近百弟子紅裙覆身,步行跟在安魍夜的身後。不用擔心跟不上,因為這時候的馬,隻是為了讓安魍夜更有精神,步子走得比誰都慢。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從外城門開始,紅毯兩側就圍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些少女看見安魍夜的臉龐就花癡地笑了,可這個男人今天隻屬於安魍月。同時,男人看見安魍夜身後由少女組成的迎親團,也不由得露出了豔羨的目光。其實歡唿聲要遠遠多於這些複雜的情緒,因為他們其實也想成為這見證的一員。


    看著眼前仿佛燃燒起來的景色,安魍夜的神情有些恍惚。


    而漸漸地,觀看這場迎親的人都發現,天上飄下了粉色的花瓣。


    臘月,桃樹尚且是枯枝,哪來的桃花?從天上無緣無故飄落而下的桃花雨又是誰的傑作。


    當然,正因為尚是寒冬,所以此時此刻宛若夢幻一般的桃花並不是那年曾開過的那朵,見證了一對戀人從肝腸寸斷走到鴛鴦比翼的斷腸花。它此刻所承載的幸福,快要滿溢出來。


    安魍夜抬頭看向屋簷,一眾妖道的少女正在那裏揮舞著衣袖施術,此刻的人間勝景當是她們的傑作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這才是江嫵雪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


    鎮離城的這一條路他完整的走過幾次呢?入城是第一次,然後隨顧紫蕊又出入了兩次,直到今天,應該是第四次了。


    安魍夜每次走過這條路,都沒想過他下一次再走的時候會是那樣的場景。第一次進入鎮離城,他猜不到整座鎮離城會在自己的手上變成這副模樣;和顧紫蕊的出入,他也猜不到短短的幾天之內,他們兩人之間竟訂立了媒妁之言。


    就連這場婚禮,都是意料之外。


    原來在這種時候,人是真的會矯情的,安魍夜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何苦去自尋煩惱,享受這婚禮就好,管他今後會怎樣呢,安魍夜這樣想道。


    終於,走到了鏡月樓。迎麵看見的是盟友和貴客們,他們恭賀著安魍夜的新婚,安魍夜也對他們見了禮,然後下馬走進去。


    和傳統意義上的婚禮截然不同。正道們總希望弟子的結合被世人見,因而拜堂和迎親都公之於眾。但靈妤宗隻有自己的弟子們,除非真的像妖道現在那樣有人已經不分彼此,剩下的都不能進入靈妤宗。


    這樣的特殊性並未引起賓客們的不滿,靈妤宗在鏡月樓裏的招待十分周全,他們對靈妤宗的禮儀都表示理解。


    鏡月樓之外,整座城市的歡慶並未就此結束,其實它不過剛剛開始罷了。為了調動氣氛,和靈妤宗搭上關係的商戶掛出了令人瞠目的折扣來表達對安家姐弟的大婚的祝願,購物竟也成了慶祝婚禮的一部分。


    其實最重要的是,今晚除了舉城同慶的飲宴之外,靈妤宗也宣布要舉辦第二場歌舞宴了。對普通民眾來說,這樣實打實的優惠和眼福比婚禮本身的喜慶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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