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住院樓時。


    沈白剛踏上樓梯的第一節,隔著老遠看到了不遠處,匆匆閃過的一道身影。


    他心下一緊,似乎是覺得自己看錯了。


    “怎麽了?”褚衡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什麽也沒有。


    “你先去看老陳,我好像看到了個熟人。”沈白隻留下這一句話,匆匆奔向目標消失的方向。


    隨著腳步前行,周遭的裝潢風格逐漸變換,連帶著病房之間的距離都拉開了不少。若說尋常的住院樓層是五米一開門,那現在的這層樓,十米一開門。


    能住在這種病房裏的非富即貴。


    沈白悄聲打量著四周,逐漸放緩了腳步,仔細觀察著每間病房。可惜,毫無收獲。


    他抬手揉了一把後腦,心底暗罵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砰—砰—砰”


    靜謐的走廊內,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像暗夜中的暴雨,讓沈白心中一緊。他猛地轉身,來人在和沈白之間約莫幾米外的位置停下腳步。


    那人身影單薄消瘦,卻站得筆直,周身散發著一股獨屬於文人的傲氣。


    “簡...簡叔?”


    沈白的聲音中,夾著些不確定。


    走廊上的燈光忽明忽暗,天花板上的燈泡不斷閃爍,那頻率,似乎是跟上了沈白心跳的節奏。


    簡月秋微微一愣,手指不自覺地扶了扶鼻梁上那半框眼鏡。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如鷹隼,警惕地掃量沈白。


    “你是?”


    沈白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卻卡在喉嚨中,他現在是一個字也講不出來。故人重逢的那股熱血上頭的勁,此刻也被簡月秋的疑惑給衝散。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給簡月秋說,自己未來會在監獄裏認識他。


    怎麽說,好像都很奇怪。


    “我...”


    沈白心中想著對策,左手不斷摩挲著胸前佩戴的參賽證。


    “你是?今年化學競賽的選手?”簡月秋爽朗一笑,再看沈白時,眼底滿是欣賞之意,“不容易啊,現在還有選手認識我。”


    “是的,我是剛參加了今年的化學競賽,還沒來得及摘證件。”


    沈白鬆了口氣,他雖然不太清楚簡月秋曾經的過往,但現在看來...沈白悄聲掃量著簡月秋,一身幹練的行政裝,雙手負在身後。他身上的那文人傲骨的勁頭,怎麽看都不像是政客,倒像是某所高校的博導。


    他試探地開口,叫了一聲:“簡教授。”


    簡月秋一愣,點了點頭,“小夥子,你在這醫院裏麵轉悠,是專門找我的?”


    “不是,我的老師在這住院。我走錯路了,誤打誤撞來的這裏。沒想到能偶遇您,這還真是巧呢。”


    簡月秋幹笑兩聲,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恰逢此時,簡月秋接了一通電話,匆匆離去,獨留沈白一人,在原地發愣。


    這是幻覺?


    還是真的,真的看到了簡叔?


    上一世,他倆算是‘絕命交’,相識在生命盡頭,二人隻談化學,其餘一概不問。關於簡月秋的罪名、過往,沈白一概不知。


    既然有緣能再見,何不...


    沈白雙手負在身後,順著來時的路重返。


    一路上,他的臉色低沉,腦海中努力迴想著上一世,試圖想起簡叔和他的相處中,是否有提過什麽線索,關於他的罪名。


    在一切還未塵埃落定前,是否能夠通過人為幹預,避免他再次入獄?


    “哎...”


    沈白長舒了一口氣,暗暗搖頭。若說是自己身上這點事,天天守在沈蓮身邊,還算是有個母子親情的由頭。


    可簡月秋呢?


    於簡月秋而言,現在的沈白,隻是一個陌生人。接近他已是不易,至於能讓簡月秋入獄的事情,沈白要想摻和,難如登天。


    這年頭,誰身上還沒點秘密了。


    沈白咋了咂嘴,雙手抱在胸前,背靠電梯轎廂,雙眼微眯。


    而平靜如水的麵容下,他的心髒正在砰狂跳動,似乎是在催他盡快決定,是否該伸出援手,介入這場未知的漩渦。


    往日的記憶,一幕幕像是幻燈片,快速閃映在沈白的腦海中。上輩子的簡月秋,於他有恩,直到現在他教的那些知識,都能助沈白參賽獲獎,奪得榮譽;


    可現在,他又摸不準簡月秋到底是個什麽人,擔心自己會助紂為虐......最後能夠以死刑謝幕的角色,到底背負了什麽?


    恩情和法理,在天平的兩側。


    這是個難以平衡的選擇,他注定隻能選擇一邊。


    “叮——!”


    隨著電梯門敞開,暖黃色的燈光撒入轎廂,沈白一睜眼,正好和走廊盡頭的褚衡四目相對。


    沈白輕嘖一聲,快步奔向褚衡。心中納悶,他不進病房,在這杵著做甚?


    走廊上十分寂靜,


    緊閉的病房門口,沈白趴在門前,透過一扇小小的玻璃窗,向著內部看去。可惜,陳凱的病床被簾子緊緊遮擋,阻絕了他的視線。


    “真讓我猜到了,是渝蘭舟來了?”


    “嗯。”褚衡淡淡點頭,隨即在長椅上落座,姿態悠然,仿佛是在等待一場未知的戲劇開場,“渝蘭舟來了,不知道龔教授跟他做了什麽交換。”


    沈白耳廓微動,褚衡小聲的呢喃,全部鑽進了他的耳中。


    “交換?”


    褚衡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那視線,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絕,看到病房內的一切,“嗯,渝蘭舟出手,從來都是交換。”


    話音落下,走廊上陷入了沉靜,靜得似乎是能聽到病房內的監護儀聲。


    射燈照映下,兩個少年並肩坐在長椅上,再無聲響。


    時間一秒秒流逝,他們似乎都在等一個結果。


    “所以,你早就認識渝蘭舟?”沈白問道。


    “算是。”


    褚衡長舒一口氣,道:“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媽媽用她的命,換了我的。”


    沈白正在抖動的腳瞬間停止,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褚衡,眼底滿是震驚。


    治病要錢、要物他聽過。


    還有要命的?


    這是大夫還是無常啊!


    “所以我很好奇,龔教授會用什麽交換,又或者說,渝蘭舟這次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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