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做事思路和我們不一樣,他沒有想著來硬的。


    雖然他是我們這個團夥,第一個蹲大牢的人,也常跟我們這些人混在一起。


    但他骨子裏麵,並不是個兇神惡煞,覺得暴力能夠解決問題的人。


    而且他願意幹這件事,是為了漂白,今後在黔南州是個正經商人。


    所以從始至終,都是想著談。


    即便是挨家挨戶的談,也不想用一些特殊手段。


    我們這種人,要是事情簡單,或許還能維持住底線。


    要是事情太過麻煩,不得不辦,底線這些東西,


    我看就沒有那個必要了吧。


    這件事的巧妙就巧妙在。


    一個謝天雲,他來林山縣後大刀闊斧的第一筆政績,不允許有任何瑕疵,他可以讓步。


    一個林宏偉,將物流站開來黔南州後,一心一意想著洗白,他也可以讓步。


    再加上要拆的不是房子,不是豬圈,是相當於人家祠堂,放老祖公的地方。


    村子裏麵的人占理。


    一邊可以讓步,一邊占據道理。


    這場談判注定不會很順利,到最後獅子大開口的程度,讓老林和謝天雲都有些猶豫。


    但老林前期做了那麽多準備工作,自然不能就這樣放棄。


    最終盡管肉疼,但老林還是答應下來。


    我出獄後,跑路迴來的老林,說起這件事還是捶胸頓胸,說當時那樣壓根就不掙錢了。


    完全就是給林山縣做好事。


    談到那種地步,唯一的收獲,也就是老林能成功進入黔南州場麵人的視線,謝天雲在林山縣能留下看得見的政績。


    這種事情,也就機緣巧合有這麽一遭。


    最後賠錢安置的時候,老林還問文闖,讓文闖給他調過去一筆錢。


    可見是多麽大出血。


    但最後,那個祠堂還是不讓拆,怎麽談都談不攏。


    原先要是把祠堂拆了,隻需要再拆十多戶人家。


    但老林是按著整個村去賠償的,畢竟家家戶戶的老祖公,都在裏麵。


    可賠償完,這些人還是不讓拆。


    老林已經給了一半的錢,等同於他這個老流氓,被人耍流氓了。


    原本拿好錢,簽完字據,說好拆完之後,道路通車的第二個月就結清剩下的尾款。


    當時答應得很好。


    可等到老林第二天鉤機,拖鬥車,甚至是抬棺材的人力和準備臨時搭建棚子,用來放他們老祖公的石棉瓦,全部備齊開進村的時候。


    村子的人又開始反悔。


    幾個黃土都埋到眉梢骨的老棺材瓤子,拄拐站在村子外麵大路上成一排。


    後麵全是拿著扁擔和土槍的青壯,還有抱著孩子,拿著鐮刀的婦女。


    到這時候,老林心裏已經有了火氣。


    人的習性都會在耳濡目染中改變。


    老林性子是我們這群人中,最溫和的一個,但那也是和我們比起來。


    往常我們做事的辦法,他都看在眼裏。


    所以當這群老棺材瓤子堵在路中間時,他開始不耐煩了。


    但在車上抽了一支煙,最終還是平靜下來。


    拿出一條煙拆開,讓當時從南城過去的常德航,和他一起去發煙。


    一圈煙發完,他才走到最前麵那老頭麵前。


    “老方叔,你這是咋了嘛,昨天談得不是好好地嘛。”


    “你放心,我林宏偉又不是毛手毛腳的年輕人,你看,後麵那個麵包車裏麵。”


    “瞧見沒有,你們周圍一圈,有名的先生我都請來了,他們主持我還能冒犯到先人嗎。”


    老林做得很周到,他沒有說謊,既然要動這些個棺材,必然需要完全準備。


    林山縣有名的陰陽先生,都被他請了過來。


    準備一邊做法事,一邊搭建個棚子,把棺材請出來後直接拆。


    免得夜長夢多。


    結果還沒入夜呢,夢就來了。


    姓方那老頭斜了一眼老林,輕哼一聲,“林老板,你是做大生意的人。”


    “我們這些村裏頭的農民,沒得什麽文化,所以我就直說了。”


    老林臉上陪著笑意,輕輕點頭,“行,你說。”


    方老頭半點委婉客氣的意思都沒有,直接說道。


    “前年,後麵那個村子,也是說要修水庫,要大家的田地。”


    “當時也是賠了一半錢,說好水庫建成再給剩下的錢,結果呢,結果到現在都是第三年了,還是沒看到錢在什麽地方。”


    方老頭臉上擠出一抹嘲弄,“林老板,可憐啊,真的是造孽。”


    “田地沒有了,錢也拿不到手,還說沒有地了拿點錢去城裏做生意也好,你看,搞成這樣人家一大家子怎麽活嘛。”


    傻子都能聽出來,這是在要錢。


    老林差不多是這方老頭開口的時候,就知道他是想幹嘛了。


    老林重重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減少幾分。


    “老方叔,你看你這話說得,我們這是政府工程,謝書記他都……”


    老林話還沒說完,方老頭旁邊那個老棺材瓤子冷冷哼了一聲。


    “謝書記,那水庫還是縣長親自和他們談的,何況你現在謝書記還沒來。你說了算數,縣長都靠不住,你姓林的靠得住?”


    老林卵火起,心說謝天雲那王八蛋確實靠不住,修路的錢倒是黔南州出。


    但拆這村子的錢,幾乎全是他老林在墊,自己靠不住誰靠得住。


    到現在迴頭錢沒看到,墊出去的錢快是全部利潤了。


    老林眉頭一皺,沒有和出言挖苦的老頭多說。


    而是繼續朝方老頭說道,“老方叔,我林宏偉來你們這邊,不隻是做這一樁生意。”


    “你可以放心,這點錢不至於賴賬。再說了,這個拆了,又不是要拿去甩了丟,也是田是地,一時半會不會影響大家……”


    老林這次話依舊沒能說完。


    打斷他的不是別人的話,是落在他臉上的巴掌。


    “小畜生,你說什麽呢,我們老祖宗安息的地方,還比不上幾塊田啊。”


    剛才說縣長都靠不住那老頭,第一巴掌落在老林臉上,後麵的巴掌落在老林脖子和肩膀處。


    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巴掌。


    後麵那些青壯,聽到打老林那老頭的話,開始群情激奮一般,提著土槍和扁擔等東西,開始往前靠。


    除了方老頭沒有動,其他人都開始拉扯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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