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連著問了我兩次,到底怎麽了。


    我幾次張口,最終又默默閉上,沒有跟他說半句。


    我不是小孩子,難過的時候需要摔東西發泄情緒,完了還要人來安慰開導。


    見王大祥時說的第一句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兄弟們就這個能力,就能做到這兒,沒辦法了。


    即便是把命押上去拚,依舊沒能贏。


    這就真的是天命如此。


    跟誰說都沒用,天注定的事情,人力豈能更改?


    我深吸幾口氣,慢慢走到床邊坐下,“老林,你說情況不對頭,怎麽個不對頭法?”


    老林苦笑著搖頭,“說不好。”


    “物流站是南城現在重點民生項目,外麵大多數商品都是從我們物流站走,所以我和王主任……”


    我急忙抬手,給老林下了閉口禪。


    “林宏偉,你他娘的挑重點說,平時就算了,我現在腦殼疼得都快炸了。”


    “你現在還要從盤古開天,女媧娘娘捏小人人兒講起啊?”


    “要不你先講講,為什麽不給我幾把捏得再大點?”


    文闖最受不了老林這個性子。


    按照文闖的話就是,卵談扯到懷化去了。


    (我市比鄰湘省懷化,扯卵談指不著邊的話,沒用的話。卵談扯到懷化意思是扯得不是一般遠,都他媽出省了)


    我還好,平時沒事就當聽他吹素牛逼了。


    扯遠點就扯遠點。


    但現在剛經曆王大祥那件事,加上腦殼疼得惡心幹嘔,實在是沒心思聽老林再從頭說起。


    老林訕笑一聲,''“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見我捂著腦袋不停揉搓太陽穴,老林也不敢再囉嗦。


    “王秘書前天找我,一直跟個老好人似的劉局長,已經提前退休。新來的局長是從省裏麵下來的人,關係估計有點硬,不是那麽好搞定。”


    我停下放在腦袋兩邊揉搓的手。


    “下來基層鍍金,要拿我們當功勞簿啊?”


    老林不確定的搖搖頭,“王秘書提醒我後,我去打過交道,不好說。”


    “這人年紀估計才三十多或者剛四十,我摸不清這個人,他沒有敲打我,也沒有收我的禮物。”


    我輕輕點頭,算是把這個人記下來。


    老林繼續往下說道,“還有就是,最近很多領導都知道謝老板要走的事情,跟我們走得近那些領導,開始有意識保持距離,開始觀望起來。”


    我確實不再是小混混。


    但比起是小混混的時候更加不自在。


    每一步走出去,不僅要看自己的對手,還要看頭頂上那些菩薩的意思。


    甚至會反過來,被這些菩薩的動作影響到自身。


    “老林,你說這些場麵上的菩薩,是個什麽意思啊?”


    老林沉默片刻後,試探性開口說道。


    “老板,按照以往的經驗,像是謝老板這種菩薩屁股動,絕對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我不善於鑽營,特別是和場麵上的人打交道,這些彎彎繞繞,太累。


    某次和謝天雲通電話時,他說過一句,領頭羊隻需要在關鍵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就好。


    不知道這話是真有道理,還是太合我心意,所以就一直懶下去。


    心安理得交給老林來打理。


    “謝老板是個處級領導,要是放在省裏甚至是市區,處級算不得什麽。”


    “但他位置重要啊,說是主政一方都不為過,而且謝老板太年輕了,他未來還會往上走。”


    老子真想踹他一腳。


    兩句話一個重點都沒有。


    “他這種領導,肯定會有意識的培養自己的羽翼,我們也算他的羽翼,但更重要的是他一樣,場麵上的羽翼。”


    “謝老板想要進再往上伸,大概率會在南城留下個自己信得過的人,將來有天真去市區了,也有人可以用。”


    不隻是我國,全世界任何權力體係架構,都麵臨著同一個問題。


    朋黨。


    封建社會都把皇帝神化了,曆史上聖旨都發不出去的皇帝,也不在少數。


    政治和權力,永遠是這個世上最複雜的一套體係。


    一個好漢三個幫的道理,當權者比誰都明白。


    老林說得很有道理,謝天雲不可能隻有我這一枚棋子。


    我難不成還能幫他去辦競爭對手啊?


    先不說我會不會被極刑,謝天雲敢這樣玩,退出的就不是政治舞台,是生物舞台。


    老林見我連連點頭,也就接著往下說。


    “趙三先生因為那條路,最早和南城場麵上的大人物捆綁的,老板,你說謝老板這次這樣幫我們,僅僅是因為他看得起我們嗎?”


    “我看不盡然吧!”


    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明白老林話中的意思。


    謝天雲瞄準了趙三先生背後那人的位置,幫我不過是順帶手。


    他在離開南城,去往林山縣做一把手之前。


    要在南城留下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


    縣與縣之間,其實關係很薄弱。


    更何況南城和林山縣之間,還分屬不同的市。


    謝天雲落下這一手準備,很大概率是為今後進入市區做準備。


    雖然我沒有經常和場麵上的人打交道,但我同樣明白。


    他們這個階層的人極度排外,所以師生,老領導,老下屬,自己的司機,自己的秘書這種關係尤為重要。


    當初因為謝天雲在老玉一句,謝天雲曾是他辦公室中的下屬。


    讓我和謝天雲搭上關係。


    場麵上,這種提攜之恩,等同於再造父母。


    就好比瑞龍的名義中,程度那句既不知道也不想說一樣。


    老林見我久久沒有說話,他小聲說道,“老板,我感覺這個謝老板也不是一般人啊。”


    “他去林山縣,不見得一定是賭,肯定有依仗能借著這一步再往上。”


    我點點頭,不知不覺之間,我接觸的事情越來越複雜。


    也真讓人頭疼。


    “老板,場麵上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萬一趙三先生背後那人也不簡單呢。”


    “如今勝負未分,所以不如躲躲,要是謝老板陰溝翻船,我們還不得被人家一手一個捏死啊?”


    這就是我和老林的不同。


    他看問題看得很全麵,但做出的選擇很片麵。


    我輕笑一聲,反問道,“老林,你覺得謝天雲蠢嗎?”


    “跑?跑個幾把跑,我們能想到的事情,他想不到?我現在跑一下,這輩子都和他親近不起來。”


    “非但不能跑,你和我還得換一下,你留在市區照顧文闖,我迴去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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