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提前給徐林打電話,等我到省城之後,才給徐林去了一個電話。


    他沒有讓我去他在省城的住所,而是讓我去一個地方等他。


    那是一座三層小洋房,或者應當稱之為別墅,徐林的那輛奧迪車停在外麵。


    我和文闖停好車後,下車靠在車門上抽煙。


    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徐林和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同出來。


    這個男人很有氣質。


    原先在我認識的所有人中,徐林算是比較有氣質的一人,但和這個男人比起來相差甚遠。


    他身上有一種貴氣。


    這種氣質不是有錢就能培養出來,需要出身就在一些環境中,才能擁有這樣的氣質。


    徐林頻頻和他笑著說話,他十分風輕雲淡,與徐林跟我和文闖交流時差不多。


    頗有幾分愛搭不理的樣子,卻又不失風度。


    這是隱隱有處於上位時,才能展露出來的風采。


    他沒有遠送,在門口就停下,目光輕輕掃了我和文闖一眼後,轉身進屋。


    徐林拍了拍身上褲腳,對著我笑了一下。


    我立馬收迴目光,輕輕叫一句三哥。


    徐林嗯了一聲,看了看我屁股後麵的藍鳥,打趣道,“你這是上我這兒來哭窮啊,開這個破車。”


    我苦笑一聲,“差不多要得了,三哥,現在都是紅夏利黃大發,我這藍鳥還不夠檔次啊。”


    夏利大多數人都聽過,大發和夏利是同一個公司的產品。


    經典黃色配色,與夏利紅色塗漆在當時風靡一時,許多人開車都是開這兩款。


    玩笑過後,我小心翼翼問道,“三哥,這人是誰啊。”


    方才那中年男人沒有任何派頭,身上沒有任何飾品,金鏈子小手表都沒有。


    但就是有一種難言的氣勢,讓人看到他的瞬間就眼前一亮。


    徐林臉上閃過一絲古怪,“嗬嗬,一條被摁在泥潭裏麵的蛟龍。”


    “羅平,你莫要和他扯上關係。黑社會再了不起,頂天也就是外省調警來辦。他這種真到要被辦那天,是要不止一位神仙點頭。”


    “最後很可能他沒得事,跟他有關係的人被壓得粉身碎骨連名字都留不下來。”


    徐林好似不願意多提及這人,幾句後將話題說迴到我這邊來。


    “你是單純來給我拜年,還是有事情和說?”


    我訕訕一笑,“主要是來給你拜個年,其次才是說事情。”


    徐林嗬嗬一笑,跟他司機說一聲後,上了我這輛藍鳥。


    我沒有過多客套,在車上就將許仙林找我的事,還有他想要和徐林見一麵說了個透徹。


    徐林聽完後,半晌沒有說話,良久,他才開口反問道。


    “你是不是想做?”


    我猶豫一下,還是將自己內心真實想法說出來。


    “三哥,我現在處境其實挺困難的,特別是趙三先生,他在南城裏麵就跟懸在我脖子的鍘刀一樣。”


    “我是真擔心那天稍不注意就把我腦袋給砍下來。”


    “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做。”


    徐林不置可否,隻是微微挑了挑眉頭。


    我心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


    “三哥,你給句話瑟,要是可以做就做,你要是覺得不能做,那我肯定不會有半點心思。”


    我不是跟徐林混飯吃的人,但我很尊重他,同樣我也很需要他。


    我追問這一句話後,徐林才像是剛剛迴過神來一般。


    眼睛轉動,再次反問道,“羅平,你想要做個什麽樣的人啊?”


    這話太突然,跟我要跟他談的事情,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半點關係。


    但徐林問了,我也不能不迴答。


    “三哥,出來混誰不想做老一啊,依得我想,我肯定想做南城首屈一指的大哥。”


    “我不點頭,其他人誰都做不成事情那種。”


    徐林笑了一下,“那你還和許仙林做生意?”


    他這一句話,是真把我問愣住了。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迴來之後,對於你和許仙林,羅閻良之間的恩怨都有過一點了解。”


    “今天許仙林喊你一起開礦,你就屁顛屁顛去,絲毫不顧及你結拜大哥王大祥的感受?


    聽說當年許仙林對你發難翻臉,要羞辱你,他可是不顧一切直接和許仙林翻臉保的你。


    明天羅閻良喊你和他一路搞建材,你是不是也屁顛屁顛去。


    最後再喊你搞點其他生意,你心裏和眼裏就沒有我這個三哥了?”


    徐林這一句話,讓我肝膽俱裂,幾乎是瞬間額頭就浮現出冷汗來。


    他這話相當嚴重,跟指著我鼻子罵,說我以後鐵定是個二五仔沒有任何區別。


    屬於誰丟根骨頭,就跟誰走的狗東西。


    “不是,三哥,你聽我解釋……”


    徐林抬起手,輕輕一擺,示意我先不要說話。


    “你還年輕,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你要是那種人,在莞城就不會想著迴來,我也不會幫你。”


    “你有些時候把太多事情都想當然了,覺得跟許仙林做這個生意,能壯大自己實力,能減輕壓力。”


    “又自信自己腦筋多,許仙林不一定玩得轉你,是吧。”


    我有很多理由很多說法,來為我的行為辯解。


    比如我和王大祥是命過命的兄弟,他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他會理解我,特別是他即將洗手。


    比如我沒有真想過和許仙林交心,今後還是以你三哥為主。


    又比如我和羅閻良是早晚要見生死的仇敵,更不會和他混在一起。


    可這些話太蒼白,太無力。


    無力到我自己都說不出口來。


    隻能默默將腦袋低下來。


    徐林嗬嗬一笑,“年輕人乃至於是許多活了大幾十年的人,他們都沒有活得明白,會有兩個極端。”


    “要麽單純,認為這個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是非黑白,錯錯對對必須要殺一個出來,隻有一個能站著。認為多勞多得,迷信努力就能讓人進步過上好日子,信奉壞人會獲得懲罰,相信好人會有好報。”


    “要麽陰暗,認為這個世上到處都是肮髒,都是黑暗,陽光照射不進去,當權者心黑得跟煤炭一樣。不相信法律,不相信國家和執政者。自認為懂得黑厚學,覺得隨處都是人情世故,自己悟透了社會運行本質,事實上狗屁不是,都是些上不台麵的玩意。”


    徐林伸手搭在我頭上,讓我腦袋抬起來,與他對視。


    他溫聲細語,如同授課的老師一樣。


    “實際上呢?實際上這個世界是複雜的。不可能出現任何絕對的東西,公平,黑暗,正義,腐壞,這些東西都隻有相對,比如相對公平等等。。”


    “黑黑白白,都是隻有相對的黑,相對的白。”


    他收迴手,淡淡說道。


    “你現在就有點第二種,自認為悟透了規則,以為不擇手段沒有底線就可以站起來。”


    “羅平,你可千萬不要成個上不了台麵的玩意。”


    “那樣可就太讓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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