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市到s市的路程超過了上千公裏,這麽長的路途,可謂遙遠。上車前,大兆怕自己路上犯困,特意到超市去買了些咖啡,用於路上提神用。

    為了帶人方便,我們沒有買臥鋪票,因為我們不可能睡得安穩,所以就幹脆買了硬座,與車上的乘警打了招唿,這個乘警曾經當了八年刑警,對警察職業情有獨鍾,雖然幹了乘警,但對刑警有特殊的感情,他給予了我們很大的幫助。先是給我們找了一個很好的位置,這個位置在與臥鋪相連接的那節車廂,而且靠邊上的一個大座,主要是挨著廁所,很方便,嫌疑人要上廁所就不用穿過整個車廂。因為車廂的人坐得稀稀落落的,每個座上都有人。乘警就把我們座上的其他乘客都疏散開了,給我們留下一個很大的空間。

    我坐在王軍的對麵,大兆挨著他,坐在他的外側。形成一個圈子,將王軍包圍在中間。上車後,大兆就開始喝咖啡,一直未停。喝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了,但就是睡不著。我勸他睡一會兒,他說什麽也不睡。我們嘮了些家常,以解旅途煩躁。火車輪子與碾壓在鐵軌上,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響,有的時候很有節奏,有的時候又雜亂無章。兩天一夜的車上生活,真的是無聊透頂。好在我可以靠練功度過這段時間。但大兆就很難受,他是真的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後來他就與我換了位置,躺在座椅上睡了起來。咖啡雖然能刺激人的神經,使人處於高度興奮狀態,但對於一個萬分困倦與疲勞的人,也最終失去作用。

    後來,那個乘警還來看看,並與我們聊一會兒,講了他當刑警那陣子的生活,鐵路刑警比乘警還累很多,沒有休息時間不說,得常年在火車上跑。與那些在車上扒竊的團夥做鬥爭,是很艱苦的。風餐露宿,不分晝夜。

    從上車,王軍就閉上了眼睛,進入睡眠狀態,我觀察了一會,發現他真的是睡著了。偶爾還發出輕微的鼾聲,這個聲音不是能裝出來的,況且,他也沒必要裝出這樣的聲音,手銬銬著他的雙手,放在茶幾上。他低著頭,一會兒抬起,一會兒又低下,反反複複地做著這個的動作,這是一個人打盹時的正常姿勢,也許是他太疲勞了,上車沒多久就他就進入夢鄉。

    在幾個中間站,下了一些人,也上了一些人,開始的時候,還能記得車站的名字,後來就記不得了。

    這列車是特快列車,一般的小站是不停的。火車的提速是減少了車站的停靠次數,一些小的車站都不停,所以速度還算是很快的。聽著車輪與鐵軌摩擦時發出的哢啦哢啦的聲響,有著很強的節奏感,像是一首韻律詩。隨著停靠站的增多,我知道我們已經遠離了a市,但我們還沒有離開h省境內。

    先是有黎明的曙光,悄悄地降臨這片土地上,隨後是太陽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紅得耀眼,紅得可愛。窗外的景色,快速地向後閃去,原野上的植物,形成綠色版塊,向後飛馳,風透過車窗的縫隙鑽進來,清清涼涼的。

    期間,有些旅客想坐在我們身旁的空座上,當他們看到王軍閃著銀色光芒的手銬時,就退縮了,他們慌忙地站起來,像躲避瘟神一樣遠遠地逃開去。這些善良的人們,真的是害怕這些惡人。

    我的大部分時間均沉浸在道家氣功的修習狀態下,氣功中的中下乘氣功,有內壯、外壯之分,內壯氣功,煉氣入骨,功成之後,外形多瘦削,甚至枯瘠如柴,但內髒堅實,精神充沛,確有延年益壽之驗。外壯氣功,大都肌肉臃腫,神氣外露,過去走江湖,耍雜技者,十之八九是此類,雖然也有氣貫全身,承受重壓,睡臥釘床等功效,但從養生角度看,不是正途。武術當中的易筋經、五禽戲、童子功等,都是屬於中下之流的內壯功夫,故見效都比較容易。但是這種功法,總以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年齡以內去鍛煉為宜,超過了三十五歲去煉就難了。故有“童年煉氣功,一直向上衝,成年煉氣功,老是不見功”的說法。

    道家氣功在姿勢上並無過多的講究,行走坐臥均可練習。這裏麵所說的臥姿隻是在練功者身體太弱,實在坐不住的情況下采用,一般人盡可能采用坐的姿式練功。不過一個初學者是不可能注意得太多的,否則反而會引起緊張。其實隻要牢記放鬆,再隨時注意調整身體的緊張部位,保持全身舒適就行了。我所學的內丹功,築基功隻用了三個月時間,體內就有了氣感,這也是師父最為滿意的,澎湃的氣機,在體內湧動著,並一點一點地被導入經脈,百日築基才算完成。又經十幾年的苦練,我早已經進入先天之境,但我並不滿足這些,對於一個入世修煉的道家弟子,這也隻是剛剛開始而已。

    時間在流逝,卡啦卡啦的聲響在延續,或有停止。一路上,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停靠站。此時,已是第二日的黎明,如無特殊情況,當晚,我們就能到達目的地s市,完成我們此次追捕逃犯的任務。

    還有近五個小時的時間,火車才能到達s市,所以說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這一段時間裏,王軍沒有去過一次廁所,這讓我很不解。中途的時候,他也吃了幾塊麵包,但他不喝水,看他嘴唇幹裂的樣子,也有些不忍。一個健康的身體,心髒要跳動、肌肉要活動、皮膚要蒸發,都需要有充足的蛋白質、脂肪、糖分來維持其正常的運轉。一個正常、沒有疾病的人,在有水喝的狀態下,可以維持生命六至七天,而在沒有喝水的狀態下,隻能維持三到四天。他在同饑渴作鬥爭,也在向人類的生理極限挑戰。不吃飯可以堅持,但不喝水的人呢?身體為了補充不夠的熱量,除了要消耗脂肪,還要“克扣”蛋白質,用以轉變為葡萄糖,這樣就會出現低血糖而感到頭暈、冒冷汗,甚至是暈厥。在熱能量不足的情況下,還會感覺有氣無力,甚至虛脫。如果一點水也不喝,排泄功能還會發生問題,造成代謝功能的障礙,三四天不喝水,就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險。

    雖然他一路上沒有衝我們要過水喝,但一個人總得要正常的排泄的,他卻是一個特例。我也曾給過他水,但他都搖頭拒絕了,我的理解是他不喝水是為了不給我們添麻煩,這個理由很簡單,也最合理。

    夕陽西下。陽光透過車窗,照射進來,有些毒辣。

    火車已經進入l省地界,在有一個小時就到s市了。列車播音員在報站名,她的聲音清脆,很標準的普通話。

    這個城市很大,大到足夠這列火車用一個小時的時間穿過整個城區。看一下車窗外麵,已進了城區了,一幢幢樓房向後閃去,有廠區,有住宅區,路軌兩側的鐵路幹線的工人在檢查路基,車過來了,他們站在一邊,等待火車過去。他們穿著特殊工種的服裝,異常顯眼,胸口上繡著的路徽在陽光下,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在有四十分鍾的時間就要到火車站了。列車的速度明顯已經減下來,車廂裏有些心急的旅客,已經在整理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前的準備工作了。歸心似箭的旅人,到s市打工的人,車廂裏立即亂起來。

    這時,王軍的頭部靠座椅上,眼睛睜開的時間少,閉著的時間多。我坐在他的對麵,偶爾用眼睛的餘光觀察他,但他神態自若,沒有任何變化。他熟悉這座城市,一個長期靠盜竊為生的人,對地形的熟悉就如同熟悉自己家的物品擺放一樣,什麽東西放在哪裏,都會記得。

    就在播音員報完站名沒多久,王軍忽然提出要上廁所。

    大兆說他陪王軍去,並站起來。其實廁所離我們的座位很近,我看見大兆用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臂,向著廁所走去。大兆的經驗也很豐富,他要求王軍進去後,不許關門。一切都在大兆視線內,這樣才不會出問題的。

    雖然是一個簡單的上廁所,但也容易出差錯。這也許就是他等待的時機,我忽然站起,向大兆走去,幾米的距離,卻最易發生危險。這個人不是一般的盜賊,他是一個幾次從警方手裏逃脫的江洋大盜。根據他的盜竊記錄和所犯罪行,已經是必死之罪,一旦有機會,他一定要想到逃跑。

    門雖然開著,但隻是半開半關的狀態,顯然在大兆的位置,隻能看到他蹲在便器上,頭部伸向前麵,手卻無法看到,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這個人是一個有著相當強的忍耐力的人,他選擇的機會也很獨特。這是一個靠技術開鎖為生的人,手對於他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打開我們給他戴上的手銬,也許隻要一秒鍾。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誤的話,這時候他的手銬已經被他打開。我伸手示意大兆不要出聲,然後我靜靜地站在門的一側,大兆也感到了情況的變化,向著我們所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你雖然想到了要發生某事,但你無法預知某事什麽時間發生。他要求上廁所,這是他的權利,是我們必須答應他的。你不能說讓他挺一挺,到看守所在去解手,這是不人道的做法。

    上車前,我就預感他一定有一件開鎖工具,但限於時間與環境的關係,我們無法找到。現在,這個後遺症終於顯現出來了。該來的終究要來,早來與晚來,結果是一樣的,那就讓它早些來的好。

    列車已經放緩了速度,慢慢地向著站點靠近。

    “你能不能快一點,快進站了。”大兆提醒王軍。

    “馬上就好。”王軍答道。

    “到底還要多久?”

    “好了。”

    我等待著這個信號,這是我行動的信號,也是他行動的信號。就在他站起來的瞬間,我迅速將門擠開,他也正想將門關上,如果讓他將門關閉,他就會在我們破門的時間裏想辦法脫逃。我聽見他被我用力推得撞向列車的另一側,並發出咣當一聲巨響。由於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關係,門在將他撞出去的瞬間,又反彈迴來,我雙手按在門上,以太極拳的柔勁將門的反彈力量卸掉,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我實施攻擊的間隙裏,身子迅速擠進去。

    空間太小,我們都難以施展手腳。他用力將手銬甩向我,在進去的時候,我已經有了一些防備之心,一甩頭,手銬砸在鐵管子上,發出“哐”的一聲響,這個東西要砸在臉上,後果不堪設想。我們離得太近了,隻能展開近身肉搏,他用腿向我的下陰踢來,我抬起右腿擋了一下,他的手閃電般向我的麵門襲來,我以手將他的手格開後,向前一探手,抓住他的左臂,用一個小纏擒拿的動作,牢牢地將他摁住,直到他失去抵抗力量。

    當一切結束後,車已經進站了。

    最後,大兆在廁所的地麵上,找到了一根細細的鐵絲,這根鐵絲的長度隻有一寸多一點,他就是用它開的手銬,這也就是他的開鎖工具。他說,這個鐵絲一直藏在他的嘴裏了,被他塞在牙縫裏,幾次逃脫,都是這根鐵絲的功勞。這個大盜如今已經被判了死刑,他的傳奇一生,也隨他的死亡而消亡了。但這個經曆卻讓我至今感到驚心動魄,如果沒有事先的感覺,沒有及時做出反應,這個大盜還會重複他的傳奇,進而繼續為害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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