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屏將人帶了進來。


    十幾歲的小丫頭,凍得耳朵通紅,進來跟方芷蘿見禮磕頭的時候,兩隻手掌撐在地上,都伸不直。


    方芷蘿到底是個現代人,心裏有幾分不忍。


    她雖是奸細,可到底沒做傷害她的事情。


    若是這樣折辱下去,隻怕這原本心思寫在臉上的丫頭,會記恨她,日後對她下手更不留情麵。


    “起來吧。”


    方芷蘿道,秋蕊站了起來。


    她一直垂著頭,不敢看人,也不敢圍到爐子前,跟眾人說話。


    銀屏忽然皺著鼻子,說:“你身上怎麽弄這麽香?難不成,你也要學春花勾引皇上?”


    “奴婢不敢。”


    秋蕊伏在地上,顫顫巍巍,“奴婢隻是換了桂花頭油,故而香味濃鬱些。”


    方芷蘿瞥了她一眼。


    秋蕊模樣普通,平時也是個不顯眼。


    若說起勾引皇上的心思,她確實是不敢的。


    隻不過,她身上確實過分的香了。


    剛一進來時,方芷蘿便聞到了。


    這古代女子不管是用的脂粉、頭油,還是身上的熏香,都有香氣。


    此前,秋蕊身上的香氣確實沒這麽濃。


    她眸光微動,想到了什麽。


    外頭的梆子敲了三更,子時已到,新年便到了。


    皇宮裏,劈裏啪啦響起了爆竹聲。


    方芷蘿也帶著宮人出去放爆竹。


    嬉鬧了一圈後,迴到內殿,方芷蘿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一人給他們發了一個。


    每個荷包裏頭,她都放了一兩銀子。


    宮女的,額外放了一支素銀簪子。


    太監的,放了一隻草藥香包。


    也算是一點心意了。


    “多謝主子賞賜。”


    眾人磕頭謝恩,得樂得很。


    銀屏仍然覺得不甘,忍不住數落秋蕊:“主子待你這般好,日後你若是再吃裏扒外,跟外頭通風報信,我撕爛你的嘴!”


    秋蕊身子一怔,眸光慌亂地看看方芷蘿,又看看銀屏。


    原來她們一直都知道。


    她忙低下頭,一聲不吭,一副隻等請罪的樣子。


    “天色不早了,歲也守了,都迴去歇息吧,明兒一早還要起來貼春聯呢。”


    “是。”


    銀屏皺著眉頭,待人都走了,她才走到方芷蘿跟前抱怨,“美人,您實在是太好心了。那秋蕊,實在是留不得。”


    方芷蘿忍不住笑,看著現如今的銀屏,與當初和她一起在雨荷軒當差的那個小丫頭,可真是大不一樣了。


    “我知道。”


    “那您剛剛不罰她?她都不為自己辯解,承認她跟外頭勾結了。”


    方芷蘿喝茶,悠悠道:“你剛剛說,她這幾日三天兩頭往外跑。”


    “正是呢。我看她肯定是又跟葉貴嬪說了什麽。”


    “那她身上這香氣,也是這幾日才有的?”


    銀屏也覺出了不對勁來,“您是覺得,她身上有古怪?”


    “那丫頭藏不住事。”


    方芷蘿說:“原本上次我把你從慎刑司撈出來,葉貴嬪就不滿。她與我有舊怨,現在她得寵,又身懷龍胎,春風得意,故而,她開始對我下手了。”


    銀屏忿忿,“我現在就去把秋蕊叫過來……”


    “哎。”


    方芷蘿拉住她,“笨,你我都猜到了,戳穿她做什麽?”


    銀屏一愣。


    “現如今敵在明我在暗,她自個兒把把柄送到我手上來了,我得好好利用才是。”


    方芷蘿喝了口茶,將茶盞放下。


    “困了,伺候我洗漱吧。”


    “是。”


    方芷蘿剛在梳妝台前坐定,忽然,外頭嘈雜起來,小安子在外道:“美人,出事了。葉貴嬪滑胎了——”


    方芷蘿臉色微變。


    葉貴嬪這胎太後十分看重,日常照看得十分精細,居然在這除夕之夜,滑胎了?


    後宮出了這樣大的事,方芷蘿是不能睡了的,趕緊讓銀屏找了披風,她披上要出門。


    聞淑妃打著哈欠出來,神色倦怠。


    “參見淑妃娘娘。”


    “起來吧。”


    聞淑妃上了轎輦,方芷蘿在邊上同行。


    “說是爆竹出了異響,驚嚇了她,她腳下一時不穩,踩滑摔了。太醫院的值守太醫又正好不在,趕到的時候,就已經落紅滑胎了。”


    聞淑妃宮裏人多,消息自然也比方芷蘿靈通些。


    等她們二人到的時候,後宮差不多到齊全了。


    裏頭傳來葉貴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麽可能沒了……”


    “一定有人謀害我,皇上,太後,你們要為我做主啊!”


    蕭珩臉色沉鬱,撥動著手裏的珠串,一聲不吭。


    太後責問皇後:“怎麽迴事?這內務府送來的爆竹,怎會出問題?”


    皇後在寶嬋的攙扶下起身,“母後,內務府送來的爆竹沒有問題。隻是,兒臣剛派人去查看過了,是這承明台的下人讓爆竹受了潮,故而在燃放的時候,有些爆竹熄火了。葉貴嬪自己拿爆竹撒氣,誰料爆竹又忽然燃起來,這才驚擾了她的胎氣……”


    “胡鬧!”


    太後沒想到是這麽個過程。


    她起身,走到寢殿。


    葉貴嬪眼淚糊了滿臉,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嘴裏還在呢喃著“有人害我的孩子……”


    “就算爆竹沒響,你去碰勞什子做什麽?”


    葉貴嬪咬著唇流淚。


    她那會兒是抬腳,要踹下人出氣來著。


    是有個下人喊了聲:“葉貴嬪,你說過不打罵我們的!”


    “是啊,明明是這爆竹有問題,你打我們做什麽?”


    葉貴嬪一口氣不上不下憋著,隻好去找那啞炮撒氣。


    哪裏曉得,剛剛一盞茶的功夫都不響,她一靠近,沒一會兒就劈裏啪啦炸了起來。


    太後急匆匆走過來,責問那跪了一地的宮人:“爆竹是誰看守的?”


    有個太監顫巍巍跪著上前。


    “是不是有誰指使你?說!”


    太監嗓音顫抖,“迴太後,無……無人指使奴才,奴才……奴才隻是看管不力,才……才讓爆竹壞了……”


    “好。”


    太後氣急,“好一個隻是看管不力。你一個看管不力,便要一條皇嗣的命來抵。來人,把這賤奴拖下去,亂棍打死!”


    太監大驚,對著裏頭的葉貴嬪喊:“葉貴嬪,救救奴才,奴才真的知錯了……”


    葉貴嬪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哪裏還會管他?


    人被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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