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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在太極殿處理完政事後,司馬乂便徑直去了顯陽殿,他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安,不等章迴進屋通報,他便大踏步地走進了殿內。這是極失禮的做法,若是被有心人看到,隻怕會鬧出一場深宮的桃色秘聞來。


    殿內,羊獻容正帶著念兒在玩,她和蘇塵站在屋子的兩頭,由著念兒一會撲進她的懷中,一會兒紮進蘇塵的懷中,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遊戲,卻也惹得念兒笑得極為開心。


    念兒扭頭看見了司馬乂,便朝他撲了過來,一頭紮進他的懷中,奶聲奶氣地喊了聲“皇叔”。


    司馬乂收起自己有些陰沉的臉色,笑著一把將念兒抱了起來並把她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這讓念兒笑得更開心了,她一手抓著司馬乂的帽子,一手指著外麵,喊道:“去外麵,去外麵。”


    “好嘞。”司馬乂馱著念兒便向外麵走去。


    念兒對於自己成為了所有人中最高的人非常滿意,驅使著司馬乂一會兒走向一個人,她便得意喊一聲“我高”,直到人家笑著誇她高了,她才滿意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好啦。”羊獻容笑著走向女兒,道:“讓皇叔歇會兒。”


    “不礙不礙,她高興我便多帶她玩會兒,她才多重個人?”司馬乂說著又馱著念兒朝另一邊走去。司馬乂很疼念兒,這份疼愛甚至超過了司馬衷,司馬衷也喜歡這個小女兒,可每次來了也就是笑嗬嗬地抱抱她,等念兒想跟父皇親近了,他又趕緊離開了,小孩子太麻煩,他可沒有那個耐心去哄。司馬乂有八子一女,八子中最小的也十一歲了,唯一的女兒是他的心頭肉,然而女兒十四歲時患惡疾薨逝了,這讓司馬乂大受打擊,到現在都沒人敢在他麵前提起此事。許是念兒讓他想起了女兒小的時候,反正他就是覺得念兒很親切,因此對她過分寵愛,每次過來不管她有什麽要求,他都盡量滿足,招的念兒頗喜歡這位皇叔,幾日不見便要找他。


    羊獻容從不限製司馬乂和念兒玩耍,念兒是個姑娘家,總是應該被寵著的,羊獻容幼時不得父親喜愛,雖然後麵父親重視她了卻是帶著功利的目的,所以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得到自己沒有得到過的父愛,司馬衷隻顧自己高興,司馬乂倒是很有耐心,給了念兒父親一般的感受。


    終於,念兒玩累了,可就在被奶娘帶下去休息的時候,她還忍不住交代司馬乂明天還來,司馬乂自是一口應下,對於這樣一個奶娃娃的要求,又有誰能拒絕得了呢?羊獻容忙叫人給司馬乂遞上帕子,看他滿頭是汗,滿臉通紅的模樣,羊獻容忍不住嗔怪道:“大熱天的,王爺何必這般慣她?”


    司馬乂“哈哈”一笑,道:“孩子長起來快得很,沒注意,突然到了哪一天就抱不動扛不動了。”他說著將擦過汗的帕子隨手遞給下人,又道:“我是老了,我家那幾個孩子可不都是在我脖子上長大的?”


    羊獻容笑笑:“看出來了,您是慈父,不是嚴父。”說罷,她便迎著司馬乂進了殿內。殿內一直放著冰降溫,因此一進屋,一股涼意便衝了上來,司馬乂頓時覺得舒服了,剛才汗出多了,這會兒覺得口渴難耐,剛坐下就喊著叫人上茶。


    不多時,便有個丫頭端了已經沏好的茶進來,誰知司馬乂一看不樂意了,嚷嚷道:“那日泡茶那姑娘呢?讓她來,你們這兒誰有她的手藝?”


    羊獻容笑笑,用眼神示意丫頭退下。司馬乂看了羊獻容一眼,道:“那次我來還不跟我說實話,弄了半天這丫頭是東海來的,還是東海王送給馮先生的,怎麽送您這兒來了?”


    “師父……”羊獻容猶豫一下,說道:“不近女色,不知該拿這姑娘怎麽辦。”


    司馬乂聽完,哈哈大笑起來,他閱人無數,馮杭倒真是個異類,似乎真的是無欲無求,不愛錢,送他也不要,好不容易勸他收下一座府邸,到現在也沒見他進去過。不愛權,空有國師的名頭,其實手中沒有實權,因為司馬乂的重視才能在宮中有立足之地,他也不好鑽營,不結交外臣,似乎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將來擔心過。現在看來,還不愛女人,鹿鳴不說國色天香,放在女人堆裏也是出眾的,可這馮杭真能坐懷不亂,直接就將她推給了羊獻容,這實在讓司馬乂摸不透,這樣一個人,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他現在幫他又是為了什麽?


    不久,鹿鳴過來了,嫻熟地為司馬乂泡起茶來,司馬乂則坐在小幾的後麵,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這樣被盯著讓鹿鳴頗感不自在,所以泡好了茶後,她就趕緊告退,羊獻容看見了司馬乂的眼神也看到了鹿鳴的窘迫,遂點頭同意她先退下了。


    “王爺這是為何?”羊獻容噎了口茶。


    “姑娘長得水靈,我多看兩眼。”司馬乂滿不在乎地說道:“昨日我設宴款待了東海王,雖都是姓司馬的,可我與他之間隔得遠呢,本以為會生分不自在,可那人倒真是個熱情的人,世人傳他好交朋友,果然不錯,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同桌上的人都攀上了交情。”


    羊獻容笑笑,不說話。司馬乂卻又繼續道:“司馬越頗為賞識您二哥,昨日分別時,二人都有了幾分醉意,依依不舍地擁在一起要結拜為兄弟呢。”姐姐文學網


    羊獻容臉色一變,暗暗歎了口氣,方道:“我雖知道王爺為何請東海王進京,可此人心性如何您並不清楚,該防的還是應該防著些。”


    司馬乂抬眼看了羊獻容一眼,問道:“娘娘何出此言?我倆既然合作,便要無間,若是我防她,他防我,這中間必能讓別人鑽了空子,恐怕不是好事。”司馬乂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給了羊獻容。


    羊獻容疑惑地將紙打開一看,臉色立刻就變了。原河南府尹李含乃是河間王司馬顒的人,半個月前此人暴斃,司馬顒上書朝廷說司馬乂公報私仇,暗殺朝廷大員,所以集結了七萬兵馬征討司馬乂。


    距離上次的暗殺不過半年的時間,這河間王也太著急了些。如今東海王雖然入京了,可他的人馬還在路上,好在以司馬乂的能力,阻擋七萬人攻入洛陽還是可以的,隻不過,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七萬人僅僅是河間王的人,那麽成都王呢?他預備怎麽做?


    “我立刻派人去請師父過來。”羊獻容說道。


    “不用。”司馬乂道:“我剛派人去請了,你那位師父還是蒙頭大睡呢,他的脾氣我知道,天大的事也沒有睡覺重要,我讓候在那裏了,等他醒了直接請他過來。”司馬乂歎了口氣:“如今我是前有狼,我不能後有虎,我今日過來,就是想跟娘娘和國師大人要句實話,二位到底打算怎麽辦?”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笑聲,緊接著馮杭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先打了個哈欠,才假模假樣地準備行了。


    “行了你。”司馬乂白了那人一眼,倒:“知道我著急,故意的吧。”


    馮杭也不客氣,在另一邊坐下,看了眼羊獻容,才對司馬乂說道:“您這預感不錯,當然不可能隻有七萬人,司馬穎身邊可有近二十多萬要攻打叛軍的人。”


    司馬乂臉色突變,語氣也嚴厲起來:“叛軍猖狂,已經自立為王了,難道殺我比剿滅叛軍還要緊嗎?”


    “殺了叛軍他還是成都王,殺了你他可就是儲君了,能一樣嗎?”馮杭自顧自地舀了一盞茶,一飲而下,又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姓司馬的,武帝英明神武,子孫後代可一個比一個差勁,滿腦子的權力地位,可都不想想,晉朝都快沒了,他們要那個地位做什麽?”


    司馬乂變得嚴肅起來,馮杭說得不錯,自己的這些血親實在是冷漠得可怕。這兩年叛軍興起,前有李特軍不但沒被剿滅反而越發壯大起來,後有張昌軍,連吞晉朝幾處城池。這近二十萬人馬便是各處統領前往剿滅張昌軍的,司馬乂知道其中不少人是成都王和河間王的人,可他沒辦法,朝中武將匱乏,實在選不出人來了,他本以為成都王再混,也不會拿晉朝的江山開玩笑,誰曾想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要保護晉朝江山的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利欲熏心之人,可悲可歎。


    成都王手下的近二十萬人馬再加上河間王手中的七萬兵馬,若真的一起攻打洛陽,司馬乂可以說毫無勝算,可他沒辦法,隻有拚死保住自己的命,才有可能想辦法再去對付叛軍。


    “先生,”長沙王對著馮杭作了一揖:“還請先生挽救晉朝的江山。”


    馮杭注視著司馬乂,歎口氣,說道:“恕在下之言,這一仗,王爺毫無勝算。”


    長沙王神色一凜,忙問:“便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成都王和河間王為何會突然發難?必定是東海王入京的消息被提前泄露給了他們,所以他們才能在短時間內做出反應,調集出這樣多的人馬,趁東海王的兵馬還沒進洛陽的時候,一舉攻下洛陽城。”馮杭說道:“東海王的屬軍是分批拔營的,就算緊趕慢趕,第一批人馬能趕到洛陽也得三個月以後了。三個月的時間,河間王恐怕已經坐上了皇帝的寶座,而成都王也成了東宮的儲君了。”


    “這……”羊獻容也有些傻眼,她沒想到突然之間,情況會急轉直下,成都王和河間王的突然發難讓她之前的計劃全部泡湯。於是,她也將目光投向了馮杭。


    馮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幽幽地說道:“王爺,隻有拚死一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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