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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南赫趕到朔風堂時,靜樂郡主正麵對桌上的飯菜發呆。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轉過頭,見心心念念的俊美男子已邁步跨進門檻,頓時從椅子上跳將起來,兩三步跳進了男子的懷裏:


    “九叔,你怎麽才來啊,瑩兒想你都想了一上午了。”


    女孩掂著腳環臂摟住華南赫的脖子,和他舉止親密。


    隨行而來的王府小廝把兩個紙匣放到藤幾上,便乖覺的退身出去了。對於竹林裏發生的事華南赫有意瞞了過去,隻溫柔的拍了拍女孩,笑著安慰:


    “你這幾日過得如何,嬤嬤們待你還好嗎?”


    靜樂軟軟的臉頰離開那寸寬廣的胸膛,牽手男子與他在飯桌前坐好。


    “別提了,九叔也看到了,皇帝哥哥說是請人教我些規矩,可這朔風堂一天到晚除了三餐、梳洗才有人過來伺候,旁的時辰根本見不到她們半個人影。”


    靜樂努嘴,輕垂的眸中有水光幽微的閃轉著。


    她吸了吸鼻,繼續抱怨道:


    “都怪皇帝哥哥輕信了那姓鄭的妖精,才把我關到這裏,定是要我自生自滅的……”


    陡然,女孩被自己的話嚇到臉色僵白,惶惶抓起華南赫的手臂,不停的搖擺:


    “九叔,你幫幫瑩兒,你帶瑩兒走吧。瑩兒獨自在朔風堂裏過得好寂寞,瑩兒好想天天都和九叔在一起啊……”


    華南赫臉上的表情並不多,直杵杵的目光對準桌麵,似正為了什麽而出神。


    剛剛,聽聞靜樂又一次提到了雲貴妃,華南赫那才是安靜沒多大會兒的心又似被驟風撲打的湖麵,再度狂瀾不斷。


    女孩詫異的看著他,終於發現了他的失態:


    “九叔,你怎麽了?你有沒有認真聽瑩兒講話?”


    華南赫斂神,對她慚愧一笑。


    女孩緊鎖了眉頭,變得更加不高興了。


    忿忿甩開男子的大手,兩臂環抱將身子扭向一旁:


    “哼,人家盼著你來,一來就有說不完的話。你可倒好,居然不好好聽我講。”


    華南赫將她兩隻香軟的小手握進掌心,將她往自己跟前拽近了些,和顏哄勸著: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沒認真聽你講話?你剛不是還在數落雲貴嬪的不是?人家到底也是個正三品的宮妃,你往後知趣點,少招惹她些。得空我就向皇上求個情,還讓你搬迴慈寧宮便是。”


    女孩怔愣的注視華南赫,圓瞪了不可思議的星眸,唇瓣顫顫的幾欲開口申辯。


    片刻,她無助的晃了晃身子,臉色通紅,修長的食指反指自己:


    “嘿…今個兒可算新鮮了。合著我請九叔來聽我訴苦,最後倒落個被你數落,怪我自己個兒犯賤招惹了那隻狐狸精不成?”


    下一刻,女孩伸手按住男子的額頭,眼睫煽動:


    “沒發燒啊?九叔怕不是撞邪了,如何今日盡幫著雲貴嬪講話呢!”


    華南赫被搞得不耐了,撥開女孩的小手,語氣沉冷道:


    “本王也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如今得罪了皇上,可有何好處嗎?”


    女孩驚得瞳眸一縮,唇瓣努起,巴巴兒的站著再不敢多話。


    她這副無辜可憐的小模樣落入男子眼中,煩鬱的心隨即溫軟下去。


    沒好氣的瞥向靜樂,男子動手解開兩枚妝緞子菱方匣的細紙繩,輕淺道:


    “怕你在這邊吃不好,買了些點心和玩意給你……”


    靜樂擺弄兩下金絲九連環,又對著一匣子的美味糕點眉開眼笑,毫不客氣的拈起一隻嫩黃色造型奇趣的鴨形小點心捧在掌心裏,極是愛惜著親了親扁翹彎彎的鴨嘴。


    “哇,瑩兒最愛寶齋樓的豌豆黃了,還是九叔對我最好!”


    華南赫笑意款款:


    “那非是叫你在飯口兒上吃的。”


    靜樂一臉無所謂,向桌上兩葷兩素一湯的例菜甩了甩頭,表情不滿:


    “瑩兒不洗吃魚,可惱司膳房偏要在午膳時送醋魚來。從前在慈寧宮吃魚時,都是桐薑姑姑先把魚刺挑了出來,我才吃的。”


    華南赫無奈,淺笑著執箸夾起塊魚肉放入骨白小碟,邊一根根的剔除了細刺邊懟她道:


    “還敢挑剔,也不瞧瞧現下自己的境遇,要我說啊你這次挨罰真是不冤!”


    女孩“嘿嘿”憨笑,朝手中小鴨造型的豌豆黃咬了一口,滿臉緋紅,神色滿足而幸福。


    門外兩道人影匆匆的入殿,是管理朔風堂的卞嬤嬤和太醫院的女醫官。


    “卞嬤嬤,你們…你們這是怎麽了?”


    靜樂三兩口吃光了豌豆黃,看到進來的二人麵色凝重,本能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不妙的事情。


    嬤嬤頷首福身,向華南赫深施一禮:


    “奴婢見過九王爺,王爺吉祥。”


    銀發男子落了筷子,笑容溫雅隨意:


    “本王今日過來看看郡主,不知卞嬤嬤與喬醫官行跡匆匆的所為何事?”


    嬤嬤攏手僵笑:


    “迴王爺,景陽宮爆發天花了,喬醫官過來給郡主派發藥包,可預防疫症。”


    “什麽,景陽宮?”


    華南赫與靜樂郡主異口同聲的驚叫,各自臉上俱是震驚無度的表情。


    華南赫懷疑的歪了歪頭,眉心深擰不散:


    “你說的…可是雲貴嬪所居的景陽宮?”


    他與靜樂一樣,直到此時都對嬤嬤的話持有異常懷疑的態度。


    半個時辰以前,他還在翠竹長徑和那麻煩的小女人吵得麵紅耳赤。


    誰能想到,眼下她的宮裏居然會鬧出疫症了。


    緊接這個疑問,華南赫竟鬼使神差的追加了一句:


    “患惡疾的又是哪位,可是貴嬪主子?”


    “迴王爺,身染天花的正是貴嬪娘娘。”


    喬醫官低眉垂眼的迴答完畢,卸下肩上的藥箱,從裏麵翻找出數枚紙包,依次碼在角幾上,對卞嬤嬤悉心的囑咐:


    “這些藥每日一包,分早晚兩次煎來讓郡主服用,可預防天花疫症。少時司設監會來人發些硫磺、生灰等物,記得撒在朔風堂的庭院四處。”


    “奴婢記下了。”


    老嬤嬤喏喏的答,輕歎口氣。


    靜樂郡主從驚錯狀態中迴過神,當即手舞足蹈,無比的歡悅:


    “哈哈,那騷狐狸活該!瞧她之前猖狂的勁頭整個後宮都快裝不下她了。這下好了吧,遭報應了!等她過了這勁兒臉上落下麻子,看皇帝哥哥還會不會要他!”


    華南赫冷然的目光跟隨女孩翩然飛舞的身形迂遊不止,這刻的他竟覺她幸災樂禍的譏笑尤為刺耳。


    霍然起身,銀發男子正了正錦袍,準備離開。


    靜樂臉色一變,舉臂堵在門前:


    “九叔才坐不大會兒,就要走嗎?”


    華南赫轉目不再看她,俊臉上不見半分笑容,變得瞬間清寡沉靜。


    他一本正經的開口,字字幽冷如冰:


    “後宮出了大事,本王不好再留於此處。你聽話些,這段日子就呆在朔風堂裏,千萬莫往外亂跑,等疫症過去本王再來看你。”


    ……


    金烏高懸在人的腦頂上方,不遺餘力的散射出毒辣的白光。


    琉璃瓦上金輝灼灼,筆直的宮道亮得晃眼,被烈日蒸烤出的騰騰熱氣帶著股子青磚特有的土腥氣,很是刺鼻。


    內侍們三五成群,在宮道上穿梭跑過,個個表情緊張,甚至來不及多看親王身份的華南赫一眼,更不要說停下腳步,給他行個端正的拜禮。


    這個時辰闔宮該是最為安靜的,然惡症突發,這群素日裏養尊處優的內侍們不得不忙碌起來,趕赴事發地景陽宮,協助太醫做些繁重的驅毒工作。


    事有輕重緩急,縱然失了禮數也是有情可原,華南赫自然不會在此關頭與那群無根之人多做計較。


    步伐越發緩慢,直至停在道路中央。


    腦海盡被她的身影占據,玉體娉婷,綽約靈動宛似煙雨之中一菁菡萏,悲傷、媚笑亦或慍怒的一張臉,皆是美豔得不可方物。


    究竟從何時起,我會對她如此的關注起來?


    捫心自問,華南赫遁然驚起滿身的冷汗,表情怔忡無措的直視著明晃晃地麵。


    她,可是皇上的女人啊——


    一想到她此時正承受著天花惡疾的折磨,銀發男子不由得緊吊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完全失了分寸。


    他不禁浮想連篇,那不勝病痛的嬌軀側臥在合攏的蘇紫流蘇芙蓉帳裏,滿頭青絲瀉於枕畔。


    絕美的女子麵色蒼白,細眉深鎖,形容虛脫而無力,兩片唇瓣輕輕顫顫,發出扣人心弦的沉吟……


    她現下的情況究竟如何了,會不會異常難受?


    憂懼重重,華南赫終不受控的邁開步子,向景陽宮的方向急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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