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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寒生甚至都懷疑涼玖玖知道些什麽,但想想又不太可能,知道涼玖玖身世的人寥寥無幾,唯一可能會透露出來的人是陸瑾笙……


    腦海裏一跳出來這個名字,顧寒生神經猛地跳了幾下,心裏忽然升騰起什麽不好的預感。


    是涼玖玖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才讓他迴神,顧寒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望著她,“玖玖剛剛說什麽?”


    涼玖玖歪了歪身體,將小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握住他的,說,“我知道阿紓可能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相信顧叔叔一定會將她找迴來的。”


    顧寒生心有觸動地捏了兩下她軟軟的手心,眸底有些濕潤的痕跡,像是黑夜裏閃爍的水光,他撿起一旁的故事書,問玖玖:“還要聽故事嗎?”


    小姑娘盯著那本童話故事看了兩眼,搖搖頭,“不聽了,我困了,想睡覺。”


    “好。”顧寒生起身低頭吻在涼玖玖額頭上,又替她掖了被角,伸手將旁邊的台燈給關掉,看著她閉上眼睛之後,又在床邊坐了十多分鍾才離開。


    等霍起庭約好的時間是下午六點,現在是一點多,時間還早。


    但顧寒生今天有些心緒不寧,從涼玖玖的房間裏出來以後,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


    他一邊抬手按著,一邊拿著手機朝樓上走去。


    電話是撥給季沉的。


    顧寒生掐著眉心吩咐,“你找人看著霍沁,然後帶著人親自去確認一下陸瑾笙的情況……”


    “是。”季沉答。


    走廊上忽地響起腳步聲,顧寒生坐在桌案前那把太師椅上,心跳的頻率較之往常要稍微快上一些,額角兩旁青筋凸起,仿佛山雨欲來的前兆。


    也就過了十分鍾,桌上手機震動,他摸起來接通,是季沉。


    “怎麽了?”


    難得連季沉的聲音都在發顫,他說,“霍沁被人帶走了。”


    顧寒生咬緊牙關,捏著手機的手指極其用力,骨節泛著青白色,喉結滾動,卻也隻緩緩吐出了一個單音節:“追。”


    “是……老太太。”


    男人臉色黑沉,眼神冷冰冰,“先把人追迴來,不管有什麽代價。”


    說完,他霍地一下從椅子裏起身,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薄薄的金屬機身在他手心裏幾乎要被捏得變形,心裏藏著一股氣沒有辦法泄出來,腦子裏那根弦也不能斷,但眼前這混亂的一切又要怎麽解釋呢?


    他抬腳朝門口走,隻不過剛剛走出兩步,書房的門被人倏然從外麵推開。


    門口,溫明庭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


    顧寒生隔著這幾米的距離,視線近乎冷漠地落在她身上,表情也沒變過,而身側握緊的手彰顯了他此刻極力克製的怒氣跟想要毀滅一切的欲望。


    他不說話,就那麽站著盯著她,盯著這個曾經一度在他生命力占據著重要地方的女人。


    溫明庭幾乎在看到他的時候眼裏就充盈著淚水,隻要一想到這麽些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她心裏就百般不是滋味。


    她的兒子是世上少有的高智商人群,這類人做事自有一套,古往今來,這類人多是普通人眼中的怪胎,性格偏執,很容易走向極端。


    但他的兒子沒有,這讓溫明庭覺得幸運。


    她知道他心思深重,卻怎麽都沒想到他父親的死會成為他心裏的一個結,哪怕是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要找一個真相。


    溫明庭走進來,順手將門給關上。


    停頓了兩秒鍾,她朝他走過去,到跟前時,才發現他眼睛紅的可怕,滿眼都是紅血絲。


    “寒……”溫明庭想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卻被顧寒生一下擋開,力道有些大,溫明庭沒有心理準備,往旁邊踉蹌兩步,迴過頭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一到冷漠的目光射在她身上,那瞬間,溫明庭從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悲痛跟失望。


    “寒生,你到底怎麽了?”


    顧寒生看著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十分嘲弄,明明心裏藏著極致的怒,語氣卻最是輕描淡寫,他道:“我想問問,在母親心裏,我是一個人什麽人?”


    溫明庭愣住,隻是望著他,沒有說話。


    手機被他扔到桌上,力道不小,那磕碰的聲音讓溫明庭身體一抖。


    “一路走來,對您,我自認為已是做到足夠好,但是您為何幾次三番想掏我的心,要我的命呢?”


    “你……你在說什麽呢?兒子,我……”被他這麽控訴,溫明庭覺得自己有些委屈,她從頭到尾當然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霍沁是您找人帶走的?”雖是一句疑問的話,但顧寒生的語氣卻是陳述。


    溫明庭眼神閃爍了兩下,挪開視線看向別處,嘴角抿了抿,並未說話。


    “嗬,”顧寒生扯唇笑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五年前您往我身上狠狠紮了一刀,五年過去您還是繼續往我身上紮刀,”頓了頓,顧寒生語氣放的更輕,“媽,您真的想我死嗎?”


    溫明庭眼皮顫動,一臉痛苦地望著他,“我隻是震驚,這麽多年了我的兒子竟然還沒從他父親去世這個事情裏走出來。”


    聞言,顧寒生眼中逐漸被嘲諷盛滿,他也很意外地看著溫明庭。


    “原來這件事您一直都知道?”顧寒生抬腿猛地踢了一下桌角,有什麽東西被震得落到地麵,他說,“您一開始就知道他死的蹊蹺竟然也能一直不聞不問,所謂的夫妻感情,就這麽不值得您為他做點兒什麽麽?”


    這些話將溫明庭的眼淚給逼出來,她捂著嘴,身軀有些佝僂。


    “我……我跟你父親……”溫明庭覺得心髒有些承受不了,她順勢坐在沙發裏,手肘撐著扶手,才啜泣著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您既然帶走了霍沁,那麽必定知道其中的淵源,當年也是您親自去簽的交通意外確認書,這是什麽意思?”顧寒生閉了閉眼,嗤道:“我的母親是個大家閨秀,凡事追根究底將一切黑暗的東西翻到明麵上來,那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所以您就連我父親的死都忍下了嗎?”


    溫明庭滿麵淚水地看著他,表情十分痛苦,很多刻意被她塵封的記憶此刻像潮水一樣向她襲來。


    她閉上眼睛,眼睫顫抖,語氣亦是,慢慢道:“寒生,這一切,都是你父親的意思,是他的臨終遺言。”


    男子身軀狠狠一震,腦海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搖搖欲墜,好像下一刻就要轟然倒塌,但那究竟是什麽東西,他也說不清。


    視線裏,隻見溫明庭嘴唇翕動著,她說,“我趕去醫院時,你父親還留著一口氣,他是為了見我,他說過,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很清楚你是個什麽樣的孩子,並不希望你為了他陷入仇恨裏。”


    “那是一個深淵,沒有底。”溫明庭抹掉眼淚,望著他,“我們跟齊金還有霍景薔之間的事,早就纏成了一堆解都解不開的線團,真的很難論出是非對錯,你父親的死給這場無休止的生活鬧劇畫上了一個句號,你這孩子怎麽就……”


    顧寒生心裏有一處地方坍塌得徹底。


    他有某一刻的失神,眼睛微微眯著,看向虛空的地方。


    “我以為你不知道的,因為你趕迴來時他人已經沒了,霍景薔也早就被霍家的人悄無聲息地帶了迴去,我又怎麽知道你這麽多年都在……還有那個蘇言,我說你一直養著她是為什麽……”


    “霍景薔的女兒是無辜的,讓她走吧,作為一切的終點,霍景薔會去自首。”


    顧寒生閉上眼睛,身體有些輕微的發顫,霍景薔的女兒是無辜的,那阿紓呢?


    他睜開眼睛望著溫明庭,眉梢眼角都是嘲弄,他說,“那您怎麽就不想想,如果是霍景薔她兒子帶走了阿紓呢?”


    ……


    霍起庭前腳剛剛收到霍景薔醒來的消息,緊接著他們就說她人來了虞城現在還住院了,他還未從這個消息裏迴過神來,跟著就接到了霍沁的電話。


    他沒有時間耽擱,更沒有去思考什麽,立馬去接霍沁。


    而就在他接上霍沁之後,顧寒生方的人也剛剛追上他們,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車裏,霍沁撲在霍起庭懷中哭得十分委屈又可憐,好像這一刻就把她前二十年沒怎麽流過的眼淚都流了個夠。


    霍起庭這會兒人也是懵的,抱著霍沁就任由她在自己懷中哭,而自己也陷入沉思。


    等過了會兒,霍起庭問她,“是不是被欺負得很慘?”


    霍沁安靜地趴在他懷中,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飛速而過的風景,到現在都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抬手抹掉自己臉上的眼淚,嗓音帶著哭腔,“除了拍了……那種照片,他們沒把我怎麽樣。”


    “那就好。”霍起庭有一些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肩膀,眼睛閉了閉。


    而他眼中,忽地有些不忍的神色。


    等霍沁徹底緩過來,才聽到霍起庭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媽媽已經醒了,並且現在就在虞城,不過她身體不太好,所以現在在醫院。”


    於霍沁來講,她壓根就沒怎麽聽清楚他的後半句。


    本來還有些後怕跟悶悶不樂,結果聽到這個消息,霍沁瞳孔瞬間放大,揪著霍起庭的衣衫,“是真的嗎?媽媽真的醒過來了嗎?我總算是沒有白吃苦,真是太好了。”


    “哥,咱們現在就去醫院吧,好不好?”


    霍起庭拍拍她的肩膀,斂住神色,“晚上再過去,你先跟我迴去好好洗個澡,然後睡一覺,其他的我們再說。”


    他送霍沁迴去,但霍沁不想離開他,於是霍起庭隻好帶著她一起去公司。


    辦公室配有休息室還有淋浴,讓她洗澡休息沒有問題,至於衣服,霍沁就暫時先穿他的襯衫。


    他收拾好剛從休息室出來,辦公室的大門被人豁然從外麵推開,霍起庭聽著聲響眯起眼睛往外頭,隨後跟一雙幾乎要吃人的眸光對視上。


    是顧寒生。


    霍起庭繃緊下頜,眸子微眯,“真是稀客,顧總怎麽來了?”


    顧寒生沒工夫跟他做這些表麵功夫,他上前來,目光掠過他身後的休息室,嗓音陰寒,“霍沁已經迴來了,阿紓呢?”


    兩個身形幾乎同樣高大的男人互相對峙,寬大的辦公室裏縈繞著一股低氣壓,好像隨時會爆發一場戰爭。


    見霍起庭不說話,顧寒生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攥成拳頭,額頭青筋凸起,怒意席卷全身,“我問你,她人呢?那些事我他媽不追究了,你把我的人還給我!”


    跟著他話語落下的同時,顧寒生順勢踢到了一旁那個半人高的裝式瓷瓶,經他這一腳,饒是地上鋪著一層層厚厚的地毯也沒用,那件瓷器四分五裂。


    碎片四處飛濺,霍起庭的秘書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嚇的連連後退,整個後背貼在門板上,瑟瑟發抖。


    而正在後方休息室裏的霍沁聽到聲響也立馬開門出來,“哥,發生……”


    霍沁一抬眼就看到了顧寒生,她眼睛顫了下,裏麵又關上門縮迴去了,還順帶將門給反鎖上。


    霍起庭勾了勾唇,身體往後微微一仰,反正他現在是沒什麽軟肋了,便有些無賴地衝顧寒生攤手,“她不在我這裏。”


    “霍起庭。”顧寒生咬牙切齒地叫他的名字。


    “她跟著陸瑾笙走了,至於到底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是你跟陸瑾笙之間的事。”霍起庭說。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跟我交換人,是麽?”顧寒生冷笑,眼裏像是淬了毒一般,“你狠。”


    霍起庭垂眸,視線掠過艾他攥起來的拳頭,說,“顧總還是比我癡情。我母親選擇去自首,也算是為當年的事做一個了斷,至於涼紓……隻要陸瑾笙還在,就遲早會有這一天,我隻是讓這個時間提前了而已。”


    他說完,就狠狠挨了顧寒生一拳。


    霍沁在裏麵聽著外頭的打鬥聲,幾次三番想要出來,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了了,就換上了自己之前的衣服,衝出門去。


    落地窗前的沙發區,顧寒生正舉起拳頭毫不留情地落在霍起庭胸口上,臉色冷漠,但眼底含著殺人如麻的情緒。


    霍沁心髒都快跳了出來,她看著一旁癱倒在地的秘書,衝她怒吼,“你還愣著幹什麽啊,快出去叫人啊。”


    秘書臉色蒼白,滿頭是汗,好似喪失了行動力,她伸手指了指他們所在的方向,哆哆嗦嗦地說,“霍……霍總不讓……叫人。”


    而那邊,霍起庭幾乎沒怎麽還過手,臉上掛了彩,嘴角還有血滲出來。


    他抓住顧寒生的手,說,“這事我認了,但不會後悔,咱們倆之間早就該有一個了斷,所以到此為止。而你今天就是將我打死在這裏還是改變不了她跟陸瑾笙離開的事實,倒不如別浪費時間,趕緊去找她。”


    幾乎在他剛剛說完時,顧寒生又是一拳狠狠落在他臉上,身後,霍沁心疼地跑過來,“哥,你怎麽樣了?”


    霍起庭看向霍沁的方向,“你站遠點,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


    “我幫你報警,我……”


    顧寒生已經住了手,他閉了閉眼,收起拳頭起身,霍起庭鬆了一口氣,躺在地上。


    頭頂,顧寒生居高臨下地看著霍起庭,像是陳述一般道:“給你一周時間,你帶著所東西滾迴洲域。”


    說完,顧寒生頭也不迴頭離開了。


    霍沁連忙過來將霍起庭扶起來,眼淚跟珠子一樣巴拉巴拉地往下掉,又抬起衣袖去擦他嘴角的血跡,哭道:“他打你你為什麽不還手?他下手那麽重,我差點兒都以為你要被他打死了。”


    霍起庭這會兒渾身都在痛,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內傷,他咳了兩下,又笑笑,手掌輕輕拍了兩下霍沁的手背,喘息著說,“叫個救護車,正好,咱們還能一起去醫院看看媽。”


    ……


    涼紓再度蘇醒,並不是在遊艇的房間裏。


    四周都安安靜靜的,房間很大,天花板是雪白的顏色,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花香味,像是玫瑰。


    窗戶是落地式,窗簾半拉,通往陽台的那扇門開著,風吹起為紗幔,也送進來清涼。


    從這裏望出去,透明的窗玻璃被外頭的風景分割成兩段,下層是棕櫚樹,上層是蔚藍得過分的天空,幾乎沒有雲,藍的像海。


    從門那裏吹進來的風溫度並不低,跟虞城不同,隱隱約約間,還可以聽到海浪的聲音。


    涼紓睜眼無意識地望著天花板,房間裏十分幹淨,幾乎沒有多餘的擺件,連牆上的裝飾都很少。


    沒有時鍾,她不知道今天是幾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而距離她在虞城,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她被陸瑾笙從遊艇上抱下來那天晚上,她其實有些印象,也不能說清醒,隻是有意識。


    在遊艇上,她的身體出了問題,在上麵渾渾噩噩地過了不知道多少天,吃任何東西都是吐,到最後陸瑾笙沒辦法了,隻能給她輸營養液。


    她記得下遊艇那天,是晚上,風很大,空氣裏夾雜著海水的鹹濕味道,她看到了海麵遠處有光在閃,她問陸瑾笙那是什麽。


    陸瑾笙說,那是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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