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蕭騁強撐著站起來,扶著痛得發昏的額頭說,“馬上聯係律師,跟我去一趟北城。”


    “好的,老板。”


    “還有那個誰,”蕭騁一下指出躲在人群裏蛐蛐他的員工,“下次發財樹派你去澆!”


    “不要啊,老板!”


    員工一陣哀嚎。


    ……


    602。


    外麵很快就安靜了。


    畢竟沒幾個人有齊宿那麽執著煩人,敲門都能半個小時起步。


    昨天的那場春雨料峭,即使齊宿昨晚幫她緩解了很多,也不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今早走了那麽多路早已超過薛知恩強撐的極限。


    她進屋沒幾步便直直摔倒在地。


    摔跤時,一般人都會本能地用上肢護住自己,而薛知恩不會,她像個反應極其緩慢的行屍走肉直挺挺地往下倒。


    這次沒有人跟在她屁股後麵眼疾手快地墊在她下麵當肉墊了。


    就跟以前很多次一樣,她結結實實摔倒在地,即便有地毯緩衝也疼得震骨,腦袋嗡嗡作響,皮肉撞紅,骨頭像是要散架了。


    也沒有人會心疼地趕緊將她抱在溫熱的懷裏揉著磕到的地方輕聲哄。


    屋內,死一樣的寂靜蔓延著,窗可能沒關,卷著外界潮冷的風唿唿得吹,直往人骨頭縫裏鑽。


    終於,一切都安靜了。


    不會再有人來煩她了。


    太好了。


    溫暖舒適的屋子,單因一人的離去變得空寂幽冷,而薛知恩最是習慣這樣。


    她沒有再站起來的打算。


    她沒力氣,也沒心氣,就連抱緊因被風吹得發涼的身子、唿痛腿腳的力氣都沒有。


    她好累。


    就這樣,薛知恩躺在地上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跟曾經的每一天一樣。


    祈禱沒有明天。


    名為‘愛’的夢如惡臭沼澤席卷而來——


    那是日常的一天。


    清晨,麵容溫和的陸箏坐在餐桌前,在規定時間內如願看見她乖巧懂事的女兒,笑著招手,逗貓兒似的撫摸她的頭。


    親切的吻落在她臉頰,笑得溫柔:“寶貝,睡得怎麽樣?有夢見媽媽嗎?”


    薛知恩實話實說:“沒有,媽媽。”


    陸箏明顯有一絲不高興,在她準備落座前,指尖敲了下桌麵,薛知恩立即止住動作,不解的懵懂目光望向她。


    陸箏彎起眼尾,好脾氣地指了指自己的頰肉:“知恩,是不是忘了什麽?”


    薛知恩這才想起來,忙過來在她臉上討好地親了一下,懇切地說:“我睡迷糊了,媽媽你別生氣。”


    陸箏的心情好了許多,瞧著她近在咫尺的精致臉蛋。


    那雙跟那個男人像極了的桃花眼對她滿心滿眼的依戀,這讓她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修剪圓尖的手指覆上薛知恩的眼角,怎麽用力她的乖女兒也不會躲閃、厭惡。


    陸箏滿目溫情:“媽媽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媽媽愛你還來不及。”


    她像每一天每一天那樣問:“媽媽愛你,寶貝,你愛媽媽嗎?”


    以為這就是愛的薛知恩當然會像之前每一次一樣開心乖巧地迴答:“我愛你,媽媽。”


    陸箏徹底滿意了,她的手劃在女兒細嫩的皮膚上,在她高挺似那人的鼻梁前停住,笑說:“那媽媽來喂寶貝吃飯吧。”


    “好。”


    她喂薛知恩時,但凡她有想反抗的意向,她就會皺眉,若是真的不讓那淚和控訴便說來就來。


    所以薛知恩早就學乖了,讓張嘴張嘴,讓咀嚼咀嚼,同時還要滿眼是她,甚至要真心實意地笑。


    陸箏溫柔備至地擦著她嘴角的粥漬,又問她:“你愛媽媽嗎?”


    薛知恩馬上迴:“我愛媽媽。”


    “那隻能愛媽媽,吃飯也隻能讓媽媽喂知道嗎?”


    “好……可是您總是想讓我結婚……”薛知恩囁嚅。


    “隻是結婚而已,”陸箏撩起她寶貝女兒的發絲撥到耳後,輕笑,“結婚了,寶寶也得最愛媽媽,聯姻嘛,生個繼承人就夠了,你不需要去喜歡別人。”


    “……”


    陸箏如蛇蟒的手指攀附上她的後頸,像撫摸寵物貓命脈般牢牢掌控著,溫婉柔和的眼睛裏夾雜著自然而然扭曲到令人窒息的愛意。


    “你要愛媽媽一輩子,一輩子離不開媽媽才行,媽媽也最愛你了,在這世上隻有我會這麽愛你,懂嗎?”


    薛知恩點頭:“嗯……”


    “記得你的名字嗎?”陸箏笑容更大了,無數次強調,“知恩,你欠媽媽的永遠還不完,媽媽為了你做了太多太多了。”


    “薛知恩,要一直一直跟媽媽在一起~”


    女人抱住她,像要把她重新塞迴自己溫暖安全的子宮,按進腥臭的羊水般,細長的手纏繞在她的臉頰,口鼻,乃至四肢,一遍遍地洗腦——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你要聽我的,你要聽我的,你要聽我的……”


    “你也要愛我,你也要愛我,你也必須要愛我!!”


    “嘔——”


    薛知恩是被惡心感扯醒的,她支起上半身幹嘔,胃部空空如也,隻能吐出些酸水和口腔腺體快速分泌的唾液。


    卻怎麽也消不掉那像烙鐵一樣摁在肺腑的惡心。


    好難受。


    好肮髒。


    好討厭。


    好想……


    那如臭水溝般髒惡的‘愛’常年淹沒了她的口鼻,毀壞了她的嗅覺神經,讓她無法分辨真情假意。


    讓她痛苦。


    而,她甚至連哭泣和嘶吼都做不到。


    她的眼是空的,喉嚨是幹的,一滴淚出不來,一聲喊不出,就那麽坐在地上。


    像死了一樣。


    許久許久,才在快要將她吞噬的寂寥黑暗中低喃一句:“那為什麽……為什麽要拋棄我……”


    ……


    第二天,大清早。


    “你說誰把你送進來的?”


    “薛知恩。”


    昨天聯係好律師連夜趕路,匆匆而來的蕭騁,一聽到那個名字差點又撅過去。


    他覺得齊宿是失心瘋了,把鄰居當成薛知恩騷擾人家才被送進來,想著交點保釋金就能先出來。


    結果。


    這事根本沒那麽簡單。


    警局不放人,章程上說,要等仔細調查和當事人意願。


    但裏麵的門道,在富貴豪戶裏長大的人精蕭騁門清。


    他溜了一圈敗興而歸,看著眼下烏青明顯沒睡好,卻麵帶燦爛笑意的男人。


    “你還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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