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從程姐家吃完飯就去了你家,敲門你不在家,而我好像聽到你的聲音從602傳出來了。”


    “……”


    “你為什麽會在602?那個時間你不是該在家看錄像帶嗎?”


    “……”


    “齊宿……”陳奉孝按住他的肩頭,表情是難以接受的痛惜,“告訴我,你還沒做錯事,成嗎?”


    在正確和珍視的人麵前,總是那麽難以抉擇。


    他不相信朋友會做出那種事。


    他希望他能說一聲:沒。


    齊宿沉默了一會兒,拉下他的手腕,低眸說:“去你家,我都告訴你。”


    陳奉孝的家很符合對工科男的刻板印象,說好聽點叫簡單,說難聽點叫簡陋,隻有些必須的家具家電,其他多的一點沒有。


    陳奉孝給狗倒完水,將剩下的遞給齊宿。


    齊宿瞅他一眼,接過,拿在手裏沒喝。


    “說吧。”陳奉孝窩在他的沙發裏,審犯人一樣看著齊宿。


    齊宿垂斂下眼簾,盯著玻璃杯裏的水波,緩緩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陳奉孝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等等。”


    他抬手製止齊宿的話頭。


    “你是說602住的人是薛知恩?”


    “嗯。”齊宿點頭。


    隻是,他從喉腔發出這聲時,指節沒由來地用力,玻璃杯被捏得細微作響。


    他知道薛知恩住在對麵的事瞞不了多久,想要振作起來,薛知恩肯定是要出門,曬曬太陽,多跟人接觸的。


    即便齊宿會有一點點妄想這個秘密永遠隻有他自己知道。


    但不行。


    他不能那麽自私。


    這個秘密,隻有他自己知道三天就夠了,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隻想薛知恩好。


    而不是趁機獨占跌傷在穀底的她。


    隻要她能好,隻要她不會枯萎……


    齊宿抿了一口水,試圖掩飾掉眸底翻滾熄落的情緒,然而,陳奉孝根本沒發現他的不對勁,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齊宿,沒事的,生病了我們就去治,這樣吧,”陳奉孝拿出手機,“今天我陪你去市區掛精神科看看,這個點應該還有號。”


    齊宿:“……”


    齊宿:“你不信我?”


    “信信信,”陳奉孝抬手安撫道,“我信你,一切等去看了醫生再說好嗎?”


    齊宿吐出口氣,揉著山根說:“奉孝,我沒騙你,那不是我的幻覺。”


    陳奉孝停下滑動醫院公眾號的手,看向他,也歎氣。


    “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自己覺得現實嗎?”


    “咱們不是在做夢啊——”


    他攤開手說:“薛知恩是誰,你粉了她這麽多年應該比我清楚,我知道你失戀了情緒一直不好,但即便她結婚是假新聞,她也不可能出現在咱們這兒啊。”


    “人家是有‘皇位’要繼承的。”


    陳奉孝:“就算休假也該去更暖和點的地方吧,這地兒三月我看外麵還有穿羽絨服的,要不是這我老家,習慣了,我都不樂意待,人家薛知恩憑什麽?”


    陳奉孝:“憑這冷?冬天下雪多?”


    齊宿也知道這事很難解釋,他不想透露過多,薛知恩看起來並不想別人知道她的現狀。


    隻講道理:“薛知恩籍貫是北城的,會來這兒,並不是不可能。”


    “她不首都人嗎?”


    陳奉孝好像聞到了八卦的味道,摸了把樓下奶奶給的瓜子。


    這些都是公開信息,齊宿就算不說,陳奉孝也能查到。


    “她母親是北城人,她跟著母親。”


    “哦——”陳奉孝很快就拚好信息,“所以她媽以前是咱們小區的,就住602唄。”


    “對。”


    “編的還挺講邏輯。”陳奉孝嘀咕。


    “你說什麽?”


    “沒什麽,”陳奉孝拍拍手,“就假設你說得是真的。”


    “我沒騙你。”


    “打住,先聽我說。”


    陳奉孝從頭跟他捋:


    “你是說,前兩天你上樓人口登記的時候發現是薛知恩住你對麵,接著意外發現她發燒暈倒在家,叫了救護車,一直在醫院照顧她,然後現在出院了,你還準備繼續看顧她?”


    “是的。”齊宿應地理所當然。


    陳奉孝噎了下:“咱們就先不評價你上趕著當保姆的事了,你去照顧人家,怎麽照顧出的一身傷?”


    齊宿看著手上勉強沒發炎、起水泡的各類傷口,笑得扯疼嘴角也不顧。


    “她隻是心情有一點不好,其實都是我的錯。”


    “……你的錯?你對人家做了什麽,這麽打你?”


    陳奉孝跟他一起長大的,從來沒見過他受傷,就算當年黃毛帶著小混混堵他,也不過威脅了幾句。


    他天生親和力強,就算是再兇悍的流浪貓到他懷裏也乖乖地任擼任抱。


    齊宿有些心虛:“我,沒做什麽。”


    “那你還要去照顧人家,你不知道疼嗎?”陳奉孝皺眉。


    “不疼,”齊宿抿著唇,忍不住笑容咧得更大了,“奉孝,不知道你能不能懂,能被偶像親手觸碰,其實……很棒不是嗎?”


    陳奉孝:“……”


    陳奉孝不懂,陳奉孝大受震撼。


    “我現在懷疑你臆想了這麽個人,然後自己在人家家自虐。”


    齊宿不解釋了,隻傻兮兮地笑。


    笑得陳奉孝渾身發毛。


    為什麽?


    為什麽感覺他發小像個變態?


    他搓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盡力把話題掰正。


    “如果你沒有做出格的事,她還攻擊你,現在心理狀況肯定有很大問題,你應該報警,或是聯係她家裏人把她接走,送去醫院才是正解。”


    這次,齊宿臉上明晃晃的笑容消失了。


    他想起此時躺在手機備忘錄裏的兩串電話號碼,又憶起薛知恩空無一物的眼眸。


    或許,或許,就像陳奉孝說的,讓她的家人把她接走,去醫院接受正規係統的治療才是好的選擇。


    可是……


    齊宿想著她說:家裏人都死了,她站在黑暗裏如同孤魂般寂寥的模樣。


    那真的好嗎?


    如果她的‘家人’真的能照顧好她,為什麽她會一個人在這兒?為什麽她要拖著腿疾拚了命一樣離開?


    又為什麽,在她的隻言片語間能聽到那種程度的傷害?


    薛家不應該把她保護的很好嗎?


    齊宿的疑問得不到解答,但他敏銳的直覺認為,給薛家人打電話,讓他們把薛知恩接迴去,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陳奉孝讓他好好想想,下午帶他去醫院看看。


    他還是不太信齊宿的話,覺得他是病了。


    齊宿謝絕他的好意:“奉孝,我的大腦從來沒有現在這麽清醒,幸福,快樂過,如果那是幻覺,我情願一輩子也醒不過來。”


    大門隨這句話緊閉。


    獨留,陳奉孝站在門口愣神。


    他……怕是真有病了。


    齊宿想明白了一些事,上樓的腳步都鬆快了許多,隻是剛轉著鑰匙踩上中間那段樓梯,眉心倏地蹙到一起,快速將鑰匙尖朝外攥在拳裏,藏在身後。


    對602門口鬼鬼祟祟的男人,語調禮貌和煦地開口:“請問,您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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