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郭脩是一點沒有隱藏自己知道這些事情的意思,張湯也是笑了起來。


    “刀爺,看到沒有!”張湯直接將自己的腦袋轉向了張小刀,嗤笑了一聲指著郭脩說道,“這就是豪放,一看咱們不抓人,這位郭脩村正,那是一丁點都不害怕了。”


    “小人並沒有這個意思!”郭脩聽到了張湯的話語,趕緊朝著張湯拜了下去,給自己解釋了起來,“小人的確是不害怕了,卻不是因為張湯公子不抓人不害怕了,而是因為張湯公子您講道理,所以小人才不害怕了。”


    “講道理?”張湯此時甚至都覺得這個郭脩是在嘲諷自己,“某家親手放走了幾個將一個妙齡女子活活必死的家夥,親眼看著一對老夫妻拿著自己女兒的命換來的錢去度過後半生,最後你卻告訴某家,某家講道理?某家這是講的哪裏的道理?講的誰的道理?”


    隨著張湯的說話,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尖銳,同時他臉上的怒火也越來越嚴重了,到了最後一句話,他更是直接憤怒的朝著身邊的桌子拍了過去,將一張精致的紅木小桌給拍散架了。


    看著一地的碎屑,郭脩怎麽想的別人不知道,但是張小刀卻是悠悠的歎息了一聲,他知道這種憋屈的感覺。


    當初他也是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人,他這一輩子就活了一個妹妹,結果自己的妹妹還沒有保住,當他豁出去一切的時候,終於遇到了自己的貴人了,然後便開始了一個嶄新的生活。


    當他以為他大權在握之後,他可以肆意妄為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想著如何讓這個世間充滿了公平,為此他便成為了安定城的五步蛇,成為了枉死城的刀爺。


    可是他過的卻是並不舒服,他發現自己之所以感覺到這個世間不公平並不是自己如何如何,而是因為他非但沒有掀桌子的能力,也沒有和他們下棋的本事。


    並且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他地位的增長,他的感受也越來越重。


    曾經他也衝動過,但是換來的不是安靜祥和,而是讓世間更加的混亂了起來,這讓他更加的難受了,為了一個人的公平,和現在的安穩,絕大部分人的安穩,到底哪個更重要,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就像剛剛那件事情一樣,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著他們的本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在最後時刻衝動的選擇拚死一搏。


    若是為了這麽一個人的公平而讓現在的律法出現更改,那麽帶來的必定是新的漏洞,可是下一次是不是還會有自己參與,那就不知道了。


    所以說這種選擇是困難的,打破固有的規則需要的不是一時衝動,能夠打破,就要能夠將新的秩序重新喚醒,這才是本事,若是憑著一時衝動去做事情,換來的隻有自己的一時榮耀,僅此而已。


    張湯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掌,此時也是啐了一口,看著麵前跪在地上沉默不語的郭脩,也是心中怒火滔天。


    “你在這裏擺出這麽一副姿態,是在說我張湯以勢壓人,還是說你委屈呢?”


    “小人不敢!”


    “不敢?你有什麽不敢....”或許是因為剛剛被那些事情弄得自己心裏實在是太鬱悶了,說話都是有些難聽了起來,麵對郭脩這個圓滑的胖子村正也是分外的火大。


    不過這次他的話都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一個仆從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直接就從外麵闖了進來,看到屋子裏麵這一幕讓這個沒有什麽見識的仆役有些驚訝,剛剛還在大吼大叫的他,也突然沒有了動靜兒。


    張湯看著滿臉驚詫的仆從,臉上的怒火是更加的嚴重了,最後跪在地上的郭脩心中惴惴的朝著那下人喝問到,“你這是要幹什麽?”


    那下人被自己的主子喝問之後才迴過神來,然後滿臉古怪和驚訝的朝著張湯他們行禮說道,“外麵來了很多人,都是來找村正大人的。”


    聽到這句話之後,張湯的眉頭皺的更加的緊了,“村正大人?嗬嗬,這是找了援兵麽?”


    那郭脩聽到之後直接打了一個激靈,趕緊朝著張湯說道,“公子萬萬不要誤會,小人絕不敢如此,小人這就前去,若是為了這件事來找小人的話,那小人這就讓他們離開!”


    郭脩說的情真意切的,不過張湯卻是沒有搭理他,而是冷笑一聲之後,直接朝著旁邊的張小刀說道。


    “刀爺,咱們也去看看吧,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要將咱們給包圍了?”


    看著越來越像紈絝的張湯,張小刀隻是翻了一個白眼,“請!”


    看著張湯和張小刀兩個人居然率先站起來朝著大門走去,郭脩滿臉灰敗著讓下人將自己扶起來,然後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後,朝著自己院落的大門走去。


    此時他郭脩府邸的門外已經圍滿了人了,而且這些人都是十分特殊的。


    張湯走出去看到的那些已經七老八十的老人麽你,還有那些穿戴整齊,但是仍然難掩滿臉泥濘的孩子,他的神情有些呆滯。


    “你們都是何人?這是要幹什麽?”張湯阻止了想要搶先說話的郭脩,直接朝著他們走了一步,收斂自己身上的氣勢,朝著他們問了起來。


    “我等都是這河底村的村民!”一名看著都快九十歲的老爺子被自己不知道是重孫子還是重重孫子的兩個孩子扶著走了出來,顫顫巍巍的朝著張湯拜了一下,“小老兒不知道兩位大人是從哪裏來的,又是幹什麽的,小老兒隻是想要知道,您是不是想要將郭村正帶走?”


    “是!”張湯沒有否認,就算那幾個公子哥能夠逃避懲罰,但是郭脩的知情不報還有助紂為虐,那也是一定要被拿下的,他必須要我這件事情負責。


    “小老兒還想請問,郭脩村正被帶走是要升官啊,還是要被問罪啊?”那老人說的倒是真的很直白,一點也不管這個問題應不應該他知道。


    “為何要升官,又為何要被問罪?”張湯看著麵前的眾多老人和孩子,突然露出了一個輕笑,朝著那老人問了一句,“不知道老人家可否告訴某家,你為何要這麽說他是要升官或者問罪?”


    那老人家看了看張湯身後的郭脩,看著他在那裏不斷的搖著頭,也開始了沉默不語。


    看著沉默不語的老人,還有滿臉怒色卻仍然被老人死死拉住的小孩子,張湯忍不住的冷笑了一聲。


    “老人家你最好是想說什麽說什麽,看看這個家夥現在的模樣,若是你現在不說的話,恐怕就沒有什麽機會了!”


    聽到張湯的話語之後,那老人家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攥著孩子的手也猛地用力起來了。


    “郭脩大人作為村正為河堤村付出了那麽多不說,還讓這裏做到了這種程度,讓百姓過上了好日子,我們依然是對郭脩大人很感激的,朝廷看到了郭脩大人的功勞,當然也是會被獎勵的啊!”


    那老人說話十分聰明,這些話說的那叫一個光明磊落,讓張湯都不得不說一句,真不愧是人老成精的典範。


    不過張湯還是沒有放過他們,直接接著冷笑了一聲,然後朝著那個老人說道,“郭脩大人乃是能吏,這個我等知道,但是剛剛老丈說的要將郭脩大人問罪,不知道是何意啊,是郭脩大人犯了什麽罪過不成麽?”


    那老丈聽到張湯的問話之後,臉上猛地變了一下,然後強行說道,“老朽隻是問問,有些擔心罷了。”


    “當真是這樣?”


    “當真,小老兒不會騙人!”老人說出這句話臉都不帶紅的,看著張湯的眼神之中居然還帶著絲絲真誠,仿佛這個家夥是真的不會騙人一樣。


    “老丈說的是實話,那麽某家也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張湯也是露出了一個笑眯眯的模樣,“我等將郭脩帶走,也就是隨便逛逛,請郭脩大人去吃頓飯罷了。”


    那老丈聽到這句話之後臉色變得更加的難看了,這種一聽就是假話的事情,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而且這個家夥也知道這是在報複,這是一個小心眼的大人。


    “大人您何必誆騙我這個已經土埋脖子的老家夥呢。”


    “那您這麽大的歲數,又何必騙我這個年輕人呢?”張湯冷哼一聲,就要做出一副要往迴走的架勢。


    這一下子那老人就更加的著急了,仿佛那花白的胡子都要翹起來了一樣,哆哆嗦嗦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郭脩看到這老人這副模樣之後也是著急了,直接朝著張湯說了一聲,“那老人身體不好,還望大人原諒則個!”


    說完之後,郭脩不管張湯和張小刀就在自己的身邊直接跑到老人的麵前為他舒緩著胸口,讓他慢慢的平息了下來。


    等到那老人家徹底的緩過來之後,也是看著麵前的郭脩,趕緊一把將他的臂膀抓住,非常著急的說道,“大人你快走,那兩個人小老兒看著似乎是來者不善啊!”


    郭脩滿臉無奈的看著他們,若非是因為這群人,等到張湯將在之前收到的怨氣發泄出來之後,自己再好生說上一番,也就是受些詰難,這事情慢慢的也就過去了。


    哪裏能夠想到這些村民竟然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然後就出現在了這裏,現在可倒好,自己讓他們走,他們確實再一次將這個年輕的小夥子惹怒了,郭脩知道自己似乎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了。


    現在看著這個老人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想著讓自己趕緊跑,他雖然非常的感動,但是他隻是想要讓他們趕緊的離開這裏吧。


    “孫大爺,快迴去吧,我這裏沒有事兒!”郭脩輕聲安慰著那個年紀頗大的老丈,然後看向扶著他的兩個孩子,“快扶著孫大爺迴去,你們好好照顧好他,知道麽!”


    “哎!”相比於老人家,兩個孩子還是比較聽話的,聽到吩咐之後就要將老丈帶迴去,但是被那老丈直接攔住了,一人給了一個大耳雷子。


    “你們兩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若是老頭子今天走了,你們郭脩叔被人帶走了怎麽辦?老頭子我必須在這裏看著你們郭脩叔好好的不行!”


    說完之後那孫老丈二話不說就做到了台階上,然後唿哧唿哧的大口喘著氣,一副郭脩不安全之後他就不走了的模樣。


    隨著他的動作,那些跟著來的百姓也都各自找著地方,然後麵朝著郭脩的府邸,就在那裏席地而坐了起來,等待著這件事情的結果。


    郭脩看著一副和張湯頂起來的模樣的百姓們,還有那些孩子們仇恨的眼光,以及張湯那張越來越陰沉的臉麵,他覺得自己似乎要真的出事兒了。


    “張湯公子,請給小人....”郭脩現在隻能希望張湯給自己些許時間,讓自己將他們勸說的離開了,但是他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就感覺自己麵前突然傳出來一陣陰冷的風,然後就看到了一個一身黑袍的家夥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這個黑袍人自己認識,就是一直跟在刀爺背後的人,聽說是叫做鬼虎。


    “砰!”郭脩感覺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痛,然後就朝著後麵飛了出去,而且他還沒有落地就感覺自己的腰間再次出現了一隻大手,眩暈到雙眼已經完全模糊的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就感覺自己再次被拋飛了。


    而且伴隨著自己被拋飛的這個力道而來的還有後心的一陣劇痛,自己突然一口血沒有忍住,直接噴了出來,等到他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看不到那個叫做鬼虎的年輕人了。


    而這個時候,眾人才反應過來,自己要保護的郭脩大人,就在自己麵前被人打的吐了血,現在還在地上苦苦的掙紮著,這一下子仿佛是犯了眾怒一樣的,一群土埋脖子的老人都掙紮的站起來,要和張小刀他們理論,便是張湯都被剛剛那一幕給驚著了。


    “再上前一步,郭脩滿門皆殺!”張小刀看著群情激憤的百姓,沒有任何的驚訝和害怕,隻是冷笑了一聲,“郭脩家有一老父,一兒一女都和妻子生活在許都,具體在那裏我等都知道,你們是想要讓他滿門死絕麽?”


    果然,這句話成功的將所有人都驚住了,還是那個孫老丈看著滿臉冷漠的張小刀,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指著他怒罵道。


    “你這孩子怎麽能夠隨意殺人?你怎麽能夠好壞不分!”


    “孰好孰壞某家不知道,但是你們若是還要仗著自己老的老小的小威逼我等,那就是聚眾作亂,孩子犯罪自然是會被輕判的,但是謀逆等大罪卻是除外,將你們的眼睛放亮帶你,我等是朝廷親派,你等這般是要謀逆麽?”


    這“謀逆”的一頂高帽子扣下來,所有人都有些猶豫了,張小刀看人非常準,他知道這群人這般無所畏懼是因為什麽,無非就是因為自己年紀太大了,或者是這群孩子,年紀還太小。


    若是讓他們有個什麽好歹,那定然會讓世人覺得他們乃是弱的一方,得到無比的同情,所以很多人為了不惹麻煩,所以才會對他們一忍再忍。


    對方是孩子,他們無所顧忌也沒有什麽不敢幹,而他們不可,若是將這群孩子弄出一個好歹來,第二天傳了出去,他們恐怕就會被不明真相之人的吐沫星子活活淹死了。


    就是因為習慣了別人的處處忍讓,這群人才變得有些肆意妄為,他們或許並沒有什麽太壞的心眼,隻不過是覺得仰仗自己的身份,他們辦事更加的便捷罷了,倒也不會對別人傷筋動骨,所以一直也沒有人給他們計較。


    但是張小刀不一樣,這是一個對待外人幾乎沒有感情的人,他可以麵無表情的用三天三夜的時間將不同之人的人皮活活的扒下來,也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割下來三百六十刀,然後當著他的麵涮熟了,喂給他。


    這群想著倚老賣老或者仗著孩子年紀小的家夥卻是碰到了對手。


    既然他們想要保下郭脩,那麽再敢鬧騰一下,那就直接給扣上一個謀逆的帽子,隻要涉嫌謀逆,他就可以先斬後奏。


    就算是最後扛不住了,也可以說是錯了,他不過是受罰,郭脩全家乃至他們全家都得為他們的衝動陪葬。


    “鬼虎,若是再有人敢妄動!”張小刀看著已經慢慢停下腳步的眾人,再次大吼了一聲,“便將郭脩撕碎了!”


    “吼~”一聲野獸一般的大吼讓眾人嚇了一個哆嗦,再也不敢多說什麽廢話了。


    看著眾人終於安靜下來了,張小刀也是滿意的冷哼了一聲,此時的郭脩也已經掙紮的站了起來,看著一群臉上都是戚戚然的百姓,心中也是各種滋味上心頭。


    別人不知道張小刀是誰,他還能不知道麽,而且郭脩還知道,這個家夥是一個說道做到的主,他是一個發起瘋來,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的。


    “諸位叔伯大爺們!”郭脩掙紮的走到最前麵,朝著眾人拱手行禮,甚至都有些哀求了,“諸位叔伯大爺,你們莫要擔心我了,他們不是什麽壞人,有些事情,侄子是一定要麵對的!”


    說完之後,郭脩直接跪在了眾人的麵前,然後衝著他們“哐哐哐”的磕了三個響頭,並且大聲的說著,“算是侄子求求你們了,你們莫要在折騰下去了!”


    看著郭脩都已經這麽說了,再看看那滿臉冷峻的張小刀,還有不發一言的什麽“鬼虎”,眾人隻能一步三迴頭的離開了這裏。


    最後離開的還是那位孫大爺,看著郭脩那紅腫的額頭,不由的搖了搖頭,“你這個傻孩子,你這是何苦呢!”


    “孫大爺,迴去吧,迴去吧!”


    最後所有人都離開了,而郭脩也終於能夠站起來了,當他再次走到張湯的身邊之時,看到的張湯的臉色已經十分的嚴肅了,但是這種嚴肅,卻是沒有了當初的那種寒冷,讓他慢慢的鬆了一口氣。


    “張湯公子,我們迴去吧,您想要知道什麽,小人就給您說什麽!”郭脩知道自己的機會隻有一次,自己能不能說服這個年輕的公子,就看這一次的了。


    幾個人再次迴到了房間之中,這一次郭脩沒有再動不動就跪倒地上去,而是朝著兩個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後對著他們說道,“兩位公子無非就是想要知道,郭脩為何要幫助他們?”


    “哼!”張湯沒有說話,隻是冷哼一聲,他心中有一個答案,隻不過是不想說出來而已。


    看著這幅表情,郭脩就知道了張湯心中想的是什麽,不過他也不吃驚,畢竟是一個人就會覺得自己是因為畏懼那工部尚書的身份還有接受了他們的賄賂罷了。


    誰讓自己長了這麽一副肚滿腸肥的模樣,再加上這穿金戴銀的,這滿屋子的豪華,若是不這麽想,反倒是不對了。


    “張湯公子,不管您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小人就告訴您兩句話,小人這輩子什麽缺德事兒都幹過,但就是沒有因為錢去謀財害命過,他們給過小人錢,還是很大的一筆錢,但是小人沒有要。


    第二,他們也的確是威脅過小人,一個堂堂的執金吾公子,一個高高在上的工部尚書,兩個人疼愛的公子想要將我這麽一個小小的村正弄死簡直就是易如反掌,但是我隱瞞這件事也不是因為他們的威脅。


    小人是真的讓仵作仔細的查探過那孩子的屍體,確定了真的沒有被任何人侮辱過,至於傷痕,有,還有不少,但是並不重也不是致命傷,所以說他們說的真相小人是知道的。


    他們沒有說錯,就算是公事公辦那又如何,小人就算是將他們扭送到廷尉府又能如何,那女人是自盡的,這天狼國的律法還是枉死城的規矩上麵是有哪一條說了,自盡是需要償命的?


    他們甚至都不算是將那個女人逼死的,您能夠知道這種感覺吧,他們都算不上是逼死一個人,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將他們全部都扭送到廷尉府他們那裏,恐怕也訂不了他們重罪。


    從來沒有說因為侮辱導致一個女子衝動遊泳過河而死是一種罪過,難不成就因為這個,我等要改變這天狼國的律法麽?可是改了又能夠有什麽作用麽?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無解的。


    某家既然知道這是無濟於事的,所以就隻能選擇一種最簡單的辦法,至少某家要先想辦法將這一個村的村民養活了吧。


    公子您想的是若是除了人命案子,那麽紀要尋求公平,尋求真相,但是您不知道的是,若是這件事情鬧大了,鬧得沸沸揚揚的話,這地方可就沒有人來了,若是這裏沒有人來了,那這些老人和孩子怎麽辦啊!”


    郭脩說這話,他的眼神之中就透露出濃濃的傷感。


    郭脩沒有說謊,他就是這個河底村的人,隻不過和其他村民不一樣,他是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扔到這裏來的,也不主動是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有多看不上他這個人,所以早早的就將他扔了。


    還是一個嬰兒的郭脩就被人裝在籃子裏,順著河底村前麵的那條河流飄到了村口,若非是被帶著孩子的老人看到了,或許他連一歲都活不過去。


    這裏的村子在很多年前就是這幅模樣了,沒有年輕人,一個個的孩子在長大之後都會走出去,尋求一條生路,然後生出孩子之中送迴這裏讓老人撫養,而等到自己年紀大了,再也幹不動了,就再次迴到這裏來,再次為自己的孩子撫養孩子。


    這個村子窮,窮到他們連孩子都不敢多生,生怕孩子多了會出現什麽問題。


    而在這種延續之中,郭脩這個意外之人就出現了,不但出現了,還在這個貧窮的村子長大了。


    從很小開始,就是東一口米湯西一口涼粥的喝著百家飯,然後一點點的活下來的,從小到大,每到了吃飯的時候,各家各戶就弄出來一口吃的給這個家夥,希望他能夠活下去。


    而郭脩也沒有讓眾人失望,雖然年紀小,但是胃口好,生生是靠著這百家飯戳到了大,等他長大了有了體力和能力,他也就好過多了。


    從小就在河底村生存的泥孩子,從小就遊在河裏捕魚抓蝦,爬到山上狩獵打兔子,他對於河底村是非常了解的,也知道很多人都沒有發現的好地方。


    這是個樂觀的家夥,其他孩子從小見到的就是這裏的貧窮和苦難,看到的就是死氣沉沉,看到的就是還需要自己照顧的老人,看到的就是幾乎沒有什麽希望的未來。


    但是郭脩不一樣,他看到的是一群可愛的老人,看到的是碧水青山,看到的是將自己從小養到大的一村子的好人,就因為他們,郭脩覺得不能就這麽讓自己和別人一樣,離開這裏就不迴去了。


    十三歲的時候,他去了當時的安定城,然後找到了一個往來的商隊,求著他們收留了自己,讓自己當上一個隻需要管著吃飯和睡覺的夥計,他幹活十分的麻利,一點都不比成年人差。


    他力氣小,但是幹的時間長,最重要的是他不需要工錢,他需要的就是三餐飽飯還有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棚子。


    年輕時候的郭脩過得非常苦,因為沒有錢所以他甚至都不出去,每天就是幹活幹活再幹活,從十三歲幹到十六歲。


    足足三年的時間,他幹的活越來越多,他的飯量也越來越大,但是他卻是從來沒有提過自己要工錢的事情,別人十五歲的孩子就已經可以有工錢了,而他即將十七歲了,仍然是隻需要管吃管住就行。


    這樣的夥計,怎麽能夠不讓老板喜歡。


    所以這個叫做郭脩的家夥非常的得到他們掌櫃的信任,無論去哪裏都不帶著郭脩不說,還讓他趕著最多的夥計,每天不將他的時間全都用盡絕對不會罷休,即便是這個樣子,在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掌櫃的給他結了第一個月的工錢,然後讓他走了。


    很久很久之後,郭脩問過那個掌櫃的,問他為什麽當初自己那麽聽話,那麽努力,可是他卻是要這麽對待自己。


    “你腦子沒有問題,你也沒有癡傻,我也沒有對你有什麽恩情可言,可是你卻是從十三歲到十八歲,四年的時間在我這裏幹最多的事情,一分錢都不拿,甚至你都沒有任何怨言,你說你這種人的圖謀到底是有多麽大?”


    聽著掌櫃的話,郭脩當初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麽滋味,他不知道該說掌櫃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是該說他高瞻遠矚,因為現在的郭脩若是碰到了同樣的事情,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十八歲的郭脩失去了工作,但是他有一個好身體,常年跟著商隊搬運貨物,對於這個行業也是十分的了解,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下家。


    不過這次郭脩已經吸取了教訓,他非但要工錢,而且要的比其他人更加的多,對於這種要價,在郭脩展示了一番之後,便被答應了下來。


    郭脩再次成為了掌櫃的喜歡的人,拿著三個人的工錢,沒日沒夜的幹這五個人的活計,然後每日依舊是吃著最差的夥食,睡著最差的窩棚將剩下來的錢都托人帶到了河底村,讓那些養活自己的人活的更好一些。


    但是這次郭脩依舊是沒有幹太長時間,兩年之後,二十歲的郭脩,長成了一個壯實乎乎的大小夥子,然後被人栽贓陷害,說他偷了櫃裏的錢,被掌櫃的轟了出去。


    這次他不但被轟了出去,還被打了幾十鞭子,就是為了他們不報官,被打的片體鱗傷的郭脩最後還是活了下來,因為那個將他抽了幾十鞭子的掌櫃的將他撿了迴去。


    看著一臉慈祥的給他上藥的老掌櫃的,郭脩問他為什麽救自己,老掌櫃的說,他知道郭脩是被冤枉的。


    郭脩更加的震驚了,看著那個給他上藥,平平靜靜的告訴他,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自己卻是因為這個冤枉被打了幾十鞭子,被活活的抽昏了過去。


    “既然您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您為什麽還要這個樣子,我....我....”年紀輕輕的郭脩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意思,隻是在那裏委屈的哭都哭不出來。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又有什麽用,你知道你是冤枉的又有什麽用,換句話說,你現在知道了你是真的被人冤枉的,陷害的,然後呢?”


    “我...你為什麽不給我洗刷冤屈,你為何不報官,你為何....”


    “因為我要保住你這個蠢貨的命!”掌櫃的在郭脩的頭上拍了一巴掌,“你以為你能夠洗刷冤屈,你憑什麽洗刷冤屈?”


    “我沒有偷!”


    “誰知道?”掌櫃的冷笑了一聲,說的話讓郭脩徹骨的寒,“若是你報了官,最多是說我等私自懲罰鞭打你,但是錢是從你的床下麵翻出來的就不說了,過半的夥計都看到了你偷錢,都可以指正證你,證據確鑿,你告訴我,你如何沒有偷!”


    “那...那你為何說我是被冤枉的。”


    “偷了錢的人不會蠢到將錢放到自己的床底下,還是那麽顯眼的地方,而且你不是一個會偷我錢的人,這隻不過是因為有人想要趕你這個蠢貨走罷了。”


    “為什麽?”郭脩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又要被趕走了,“我明明做的都很好,我為什麽要被趕走!”


    “你當然做的很好,你做的就就是太好了,你一個人幹了五個人的活,幾乎日夜不停,因為你,所有人都像是廢物一樣,還隨時都麵臨著被辭退的危險。”


    “那怎麽,某家難不成做錯了麽?我幹的多也錯了麽?他們不拚命,難不成還是我錯了麽?”


    “哈哈哈...”掌櫃的看著這個滿臉都是委屈的家夥,不由的搖了搖頭,“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可是有些事情隻是對錯的問題麽?


    因為你的出現,所有人你的工作時間都加強了,還加強了不少,因為你一個人幹了好幾個人的活,所以其實為了能夠掙到更多的錢,我也是在想著要不要辭退幾個人,畢竟每一個人的衣食住行加上工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呢。


    為了不被辭退,其他人隻能向你學習,要和你一樣去拚命的幹活,你覺得這個樣子好麽?”


    “難不成不好麽?”上了藥的郭脩也有了不少的力氣,看向掌櫃的也是滿臉的不服氣,“你一分錢沒有多話,一個個都和拚了命一樣的幹活難道不好麽?”


    “我當然好,可是對他們不好,你先別著急!”掌櫃的製止了要反駁的郭脩,輕聲說道,“就在一天前,和你一起幹活的張老三被人抬到醫館去了,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幹著幹著活突然倒下了,說是身體不舒服!”這不是什麽秘密,郭脩當然知道。


    “張老三死了,他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在這裏幹了多少年了,就在今天早上,沒有挺過來死了。”掌櫃的說話的時候有些唏噓,應該是覺得一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夥計就這麽死了,有些難受,“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麽?”


    “不知道...”郭脩咬了咬牙,有一個答案他不想說。


    掌櫃的也沒有拆穿他,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累死的,他有一個常年臥病在床的婆娘,一個剛剛出閣等著家人的女兒,還有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子,一大家子都需要他來照顧,若非是命太苦,他幹嘛要這麽拚命啊,就是怕丟了工作沒有了錢糧來源,一大家子都得餓死!


    你覺得你沒有錯,我也覺得你沒有錯,那麽張老三死了,他又有什麽錯?他不想讓自己的老婆沒有錢治病,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連嫁人的嫁妝都沒有,讓夫家的人看不起,他還想著攢攢錢給自己的孩子,讓他上私塾。


    他想要留下來,他隻能夠拚命的幹,否則他就算是有天大的難處,所有人都在拚命而他卻正常的工作,你覺得我還會留下他麽?難不成他的貧苦和我這個當掌櫃的有什麽關係麽?


    一個五十多歲的人,我還留下他,給他二十歲小夥子的錢財,我夠仁義了吧,可是就是這樣,他還是活活累死了,就是因為他擔心自己幹不動了離開了,就是因為他害怕自己走了,就再也找不到這種能夠讓他養家糊口的活計了,你說,你冤枉麽?”


    郭脩張了張嘴,他也想要說張老三的死和自己沒有關係,他也想說自己也不是什麽大善人,憑什麽要感覺到理所應當,可是他除了委屈之外,他卻是說不出什麽話來。


    掌櫃的看他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今日我去了張老三的家中,本來想著的呢,是給他料理料理後事,畢竟一個病懨懨的老婆子,還有一個快要出嫁的姑娘,哪裏能夠扛得住這種事情。


    結果我們去了之後才發現,張老三的老婆子昨天就死了,自己的老頭子沒了,她的天也就塌了,其實死了也好省的拖累兩個孩子,不過因為這件事,那姑娘的夫家反悔了,畢竟守孝三年這種事,男方也覺得晦氣,所以就毀了親事,要迴去了自己的禮,留下一對兒姐弟在互相抱著哭泣。


    我們一群人湊了三十多兩銀子,給了他們姐弟,希望他們能夠過好一些,等我們迴來的時候,你還在裝車卸貨,幹的熱火朝天的不說,中午一個人還吃了好幾個人的飯,看著這麽拚命地你,所以下午我的錢就被人給偷了,你說這個時候,打你幾十鞭子好,還是讓你繼續呆在這裏糾纏不休的好?”


    掌櫃的看著愈發沉默的郭脩,輕笑著摸著他的頭發,“這個人世間,從來都不是隻有對差錯和黑白,若是這個世間真的這麽簡單了,那我們的日子也就真的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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