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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下來的秦檜怎麽也睡不著,他的思緒又一次飛向那段恥辱的歲月。


    白眼,嘲諷!白眼,嘲諷!!還是白眼,嘲諷!!!


    走到哪裏他都會遭到白眼和嘲笑。


    欣賞他的二太子完顏宗望死後,他在金國被擱淺了一段時間,因為主戰派和主和派在朝堂打口水戰,無暇顧及他。這也好,他本就不願為金國效力,媾和二太子隻是為避免二帝受辱,現在雖過得清貧,卻樂得清靜。


    從此秦檜的日子平靜地就如同一灘死寂的湖水,可好景不長,妻子王氏卻在平靜的湖水中扔下了一塊巨石,她與國相完顏昌有了私情,而且越演越烈,儼然夫妻。


    他抬不起頭來,不論是金人還是在一起的宋人,都報以白眼和冷嘲熱諷。


    秦檜憤懣,第一次對王氏使用了暴力,緊接著他被兩個金兵一頓暴揍,足足躺了三天才能走動。


    此後王氏左右總有兩個金國大漢護衛,王氏也霸氣大增,似乎真變成宰相夫人,把他像下人一樣使喚,動輒喚惡奴拳腳相加。後來更嫌他礙眼,唆使完顏昌把他發配到五國城,去陪欽宗種田。


    眼不見心不煩,離開這個惡婦去陪舊主,盡一個做人臣的本分,也不失為眼下最理想的抉擇。


    自認為出了地獄的秦檜滿懷信心去了五國城,卻發現這兒才是真正的地獄。


    冷!


    近乎讓他窒息的冷!


    天寒如鋼刀刺骨,地凍如鐵鑄鋼鍛,也比欽宗與一概大臣冷冽的眼神和視為寇讎態度溫暖。


    他一顆火熱的心像是突然走進一萬年冰窯,瞬間被凍僵,連冷的感覺都來不及感受就變成一座雕塑。


    他寧可去死,也不願意領略這種冷。


    說我是來刺探內情的間諜?如今你們落魄似乞丐,禁錮如囚犯,連人身自由都沒有,還有什麽值得刺探的內情!


    說我賣主求榮?我是為了給你趙家留條根,讓金人立一個趙家人來治理大宋,而不是立劉豫,我才聯合百官跳出來反對,否則我怎麽會成為一名戰俘?


    我也是為了避免二帝遭受脫衣之辱才委身完顏宗望,隻是幫他們寫寫抄抄,根本沒有替金人出半點治國謀略,怎麽就扣上賣主求榮的帽子?


    別人不理解,難道欽宗也不理解?你們一定要把我釘在恥辱柱上,好像亡國是我秦檜所為,與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以夫人媚金寇,失大宋禮儀,辱綱常倫理?你們知道內情嗎?這是我願意的嗎?就算這點成立,你們的寵妾女眷侍候金人的還少嗎?就連堂堂貴妃帝姬都在金人帳中賣笑,還有臉來攻訐我秦檜?


    秦檜就像一隻找到主人的流浪狗,再次被主人遺棄後失望變為憤怒,進而升級為憎恨。


    這群落魄到農夫的君臣,見到普通金人都點頭哈腰,滿臉媚相,卻在自己人跟前昂起高貴的頭顱,保持上位者優勢。


    假如還殘存一點尊嚴和廉恥的話,就應該團結一致,同甘共苦,把這種高貴保持在外夷麵前。安卓


    憤懣,無助,生不如死,此時的秦檜特別想李若水。如果當初再勇敢一點,再堅決一點,他就會和李若水一樣名留青史,何苦現在窩窩囊囊活著。


    秦檜在五國城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月,那種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真正讓他體驗到了人心其實比冰川還要冷。


    漸漸地他麻木了,無所謂饑飽寒暑,無所謂忠義廉恥,一切都無所謂,像一個病入膏肓的垂暮老人,留一口氣僅等死而已,然這一切由一個叫蕭楚楚的契丹女子的出現而改變。


    想到蕭楚楚,秦檜心中暖暖的,她是秦檜在五國城裏唯一的一束暖陽,融化了被寒冷封印的他。


    此後二人結為夫妻,像普通百姓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雖淒苦但心中有愛,這種日子對當時的秦檜來說,給一個宰相他都不換。


    快樂總是很短暫,當蕭楚楚身懷六甲,臨產之時,王氏卻派人將他們押迴京城,並將他們夫妻分開,直到蕭楚楚產下一子,才允許秦檜去看過幾次。


    後來宰相完顏昌數次召見他,交代他一個任務:放他南歸,顛覆大宋社稷。以蕭楚楚母子為質,如若不盡心盡力,必將其母子葬身鬆花江。


    楚楚!天賜!


    迴到現實中的秦檜暗唿妻兒,他下床遙望窗外,皎潔的月光耀得他臉頰上的淚珠更加晶瑩剔透,像一個透亮的琥珀,從中影射出妻子的甜蜜,兒子的天真,他的幸福。


    他多麽希望就那樣卑微的活著,就那樣過普通人的生活,汲取幸福帶來的甜蜜,可······這種生活現在隻能是一種思念,一種刻骨銘心的思念。


    “該死!你們一切人都該死!”


    秦檜突然暴怒,他看到自己的怒火熊熊燃燒,火焰裏宋朝的一眾君臣、王氏、完顏昌等金人如同柴火劈劈啪啪的哀嚎。


    他沒有一絲憐憫,反而怒火更茂,心中惡狠狠道:“趙氏、完顏氏、王氏,我秦檜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讓你們生不如死!你們如何對我秦檜,我會千倍萬倍還你們!”


    月光加深了秦檜的仇恨,也拉長了秦檜的思念,使得他陰鷙狠毒的麵孔上透出一絲淒涼,那是一絲唯一有善意的淒涼。


    “你們就是吳玠,吳璘兄弟倆?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和副尉?”


    吳氏兄弟不解姚平仲為何這樣一問,聽口氣像是嘲諷,但卻看不出半點嘲諷的意味,反而臉上布滿疑雲,似乎他倆是假冒地一般。


    他們和姚平仲沒有交情,也沒有過節,隻是在他叔叔姚古手下為將,今天被軍令調來說有人要見他倆,不想是姚平仲。


    兄弟倆瞬間對視一眼,卻都不懂其話中之意,吳玠心中惱其對他兄弟輕視,便拱手道:“我兄弟倆是貨真價實的吳玠、吳璘,這個請姚公子放心,我二人乃小校尉,別人不屑冒名頂替的!”


    姚平仲聽出吳玠話語中的不滿,他嗬嗬一下道:“二位誤解了,姚某非輕視二人官小位輕,實乃驚奇不已,二位遠在西北,又名不見經傳,何故千裏之外有人對二位讚賞有加?故而語言唐突,姚某在此賠禮!”


    姚平仲拱手深深一揖,吳氏兄弟忙還禮。三人落座,姚平仲讓衛士添上茶水後心中的驚奇更盛,兄弟倆二十餘歲,雖看起來魁梧靈巧,但真如宋江所言會成為一代名將?他忍不住問道:“二位乃知兵之人,作戰訓練必有心得,可否也讓姚某增長見識?”


    “千裏之外讚賞我倆的人是誰?但肯定不是姚古。如果他有慧眼,怎會棄璞玉於瓦礫之中,一個小小的校尉怎能展示咱兄弟的抱負!”


    吳玠心中疑惑,但姚平仲明顯的試探還是聽得出來,他微微一笑道:“公子謬讚!我倆位卑才淺,也沒有參加過什麽揚名的戰爭,平日胡亂訓練兵士,哪有什麽心得能入公子法眼,實在是讓公子高看了!”


    姚平仲這些年在自治區任職,不論文化知識還是軍事素養都提高了不少。他本耿直性急之人,客套話說得多了他便焦急,見吳玠又是套話迴答,便提高嗓門道:“我等都是尚武之人,哪來這許多酸話套話!咱也不藏著掖著,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姚某就是想看看二位有什麽真才實學,能讓我心中的大英雄對二人另眼相看,讚賞有加。可別像劉光世一樣的銀樣鑞槍頭,光長得鮮亮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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