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保安慰了鄭盧雅幾句,待她和穆家夫婦被衙役重新帶迴牢房後,也轉身走到八千歲和趙亮的近前,說道:“對不住了啊,小王爺,給你惹麻煩了。”


    “你他娘的還好意思說?”八千歲壓低聲音不滿道:“這麽大的事情,也不提前打個招唿,不拿我當朋友嗎?”


    楊宗保歉然一笑:“不是不當朋友。你畢竟有身份,我擔心很多事情會拖累你。”


    八千歲瞪了他一眼:“拖累?現在倒是不拖累啊,直接給我拖死。我說你也真沒出息,為了個姑娘,命都不要了。你曉不曉得,無論是擅離職守,還是劫牢反獄,那可都是掉腦袋得大罪啊。我之前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子平時呆頭呆腦,居然還是個情種?”


    眼見楊宗保有點下不來台,趙亮在一旁勸解道:“得了,八千歲,他也不容易,你就留點口德吧。哦,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方才一時情急,編了個瞎話,把令尊先王爺都給捎進來了,實在是罪過罪過。”


    小王爺跟楊宗保不客氣,對趙亮卻是格外敬重,此時聽他這麽說,連忙道:“趙兄太見外了。你也是急中生智,沒辦法的辦法。再說啦,趙兄肯與小王稱兄道弟,那絕對是看得起我呀,無非是讓我父王當個便宜老爹而已,也不算委屈他老人家。”


    聽他這番不著四六的話,趙亮還真有點哭笑不得,既然八千歲沒有介意,自己也就放下心來,遂又問道:“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跟他們幹唄!”小王爺興奮道:“我正愁沒有機會修理這個陳堯叟呢,他既然撞上門來,那就別怪咱家的王命金鐧不客氣啦。”


    楊宗保嘲笑道:“得了吧,剛才也沒見你給他腦袋上來一下子,這會兒又吹上牛了。要我說,你那個寶貝金鐧純粹就是個擺設,唬唬人還行。”


    “哎,我說你小子找揍是不?”小王爺佯裝生氣:“信不信我先給你來一下子?”


    他們正嬉鬧著,刑部尚書王倫走到近前,施禮道:“殿下,這會兒時候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


    “哦,王大人這是下逐客令了呀,”小王爺收起笑容,一本正經道:“行啦,攪擾你一夜沒睡覺,實在對不住,我們幾個這就走啦。尚書大人,本王知道你的難處,所以也不來責怪於你。不過,穆家三口你可得給我照看好了,不能遭了奸人的毒手。曹瑋將軍帶兵守在此處,還請你多多見諒。”


    王倫苦笑一下,說:“沒想到此案竟會如此複雜,之前也是下官疏忽了。既然殿下和陳大人執意要鬧到禦前,我們刑部自然不敢有任何輕慢。派人就派人吧,算上樞密院,三方兵馬共同看守,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此時姚能也湊了過來:“殿下,上朝的時間快到了,咱們是不是一邊走,一邊商量商量等會兒的對策?”


    小王爺點點頭:“行,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路上再詳談吧。”


    眾人跟王倫告辭,一起出了刑部大牢,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朝著皇宮進發。


    小王爺策馬率先而行,輕車熟路的來到宮門外大街的高升茶樓。這座茶樓,自打前朝世宗皇帝柴榮在位的時候就開張營業了,距今已有五十多年的光景。


    每天天還不亮,茶樓的老板夥計就早早起身忙乎,專門為前來上朝的官員們備辦各種點心湯食,好讓那些到的比較早的大人能有個休息等候的地方。


    時間一久,買賣成了習慣,朝臣們也都把此處當成定點食堂,同時也是商議朝政的便利場所。


    今天趙亮他們是高升茶樓頭一波客人,方才下馬,小王爺就嚷嚷著讓老板趕緊上一大鍋淮山燉肉羹,外加五屜熱騰騰的鮮肉包子。趙亮、楊宗保、姚能和李二白,跟在他的身後,挑了樓上一處僻靜的雅間,坐下來邊吃邊聊。


    小王爺趙明先開口道:“剛才路上我琢磨了一番,待會兒這出大戲,恐怕還是得姚大人唱主角,刑獄斷案之事,咱們其他人都是外行啊。”


    姚能拱拱手:“殿下,諸位仁兄賢弟,洗冤明法,姚某責無旁貸,所以此事自不必說。但是眼下還有兩個問題尚不好辦,需要咱們仔細斟酌才行。”


    “哦?哪兩個條件?”趙亮好奇道。


    “其一是我的身份,”姚能解釋:“雖然在下是正三品,但我是京畿路提點刑獄司,屬於外派的司法官員,故而並不位列朝班。簡單點說,陛下不特別宣召,姚某根本沒有資格上朝啊。”


    他略微頓了頓,接著道:“其二就是軍糧案發迴重審的程序問題。咱們在刑部大牢那邊可以講法理人情,但若是想在朝堂上讓陛下點頭,如果不拿出點過硬的證據,恐怕難以遂願。”


    小王爺眉頭輕蹙:“你說的第一個問題不難。隻要本王奏請陛下恩準,傳你上殿輕而易舉。不過第二個問題嘛……哎,我說楊公子,你這喊冤的,到底有沒有真憑實據啊?”


    “沒有!”楊宗保鬱悶道:“我要是有哪怕丁點兒證據,也不至於要劫牢救人了。”


    “這可就難辦啦,”李二白歎道:“姚大人說的在理。沒有可信的東西,根本無法說服陛下收迴成命,重新徹查應天軍糧案啊。”


    趙亮撓了撓頭,問姚能道:“不能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學學馮博彥嗎?他不也是在毫無憑據的情況下,硬逼著地方官府將案件進行重審嗎?”


    姚能麵露難色:“這軍糧案確實與殺官案不同。馮大人當初麵對的是兩浙路衙門和杭州府,憑他執掌監察的大權,完全可以死磕地方官員,甭管有沒有證據,他就是不鬆口,朝廷對此也沒有辦法。但是咱們這迴所碰上的,不僅僅是應天府衙,背後還有刑部和樞密院,甚至連皇帝陛下都在複奏上批了紅。想要推翻這些大山,嘖,難,實在是難。尤其是那穆老爺子和他夫人扛不住大刑,均已在口供上畫了押,單是這一條,非鐵證無法抗衡啊。”


    趙亮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你們誰能告訴我,皇帝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等若直接評價九五之尊的君王,姚能和楊宗保作為臣子,哪敢輕易開口,李二白則是不甚了然,所以三個人都沒做聲,非常默契的望向了八千歲。


    小王爺沒有太多顧慮,想了想說道:“這該怎麽講呢?要我看啊,皇叔是一個糊裏糊塗的好人。”


    趙亮對這個評價非常感興趣,連忙追問:“有意思,糊裏糊塗的好人是指什麽?”


    “當今聖上與先皇不同。他從未上過戰場,自幼便在舒適安逸的後宮長大,所以,身上也少了一種帝王所特有的殺伐之氣。”小王爺介紹道:“皇叔性情溫和,向來待人寬厚,極少苛責文武百官和內侍宮女。誰要是不小心犯了錯,陛下也不會輕易生氣動怒、嚴加懲治。相反,他沒準兒還會勸你不要在意害怕、莫要驚慌緊張。所以說呢,人真的是個好人,可就有一樣,耳根子特別軟。皇叔以為這是從善如流,其實就是沒有主心骨,每每被朝臣的各種意見所左右,弄得他自己也苦不堪言。我之所以冒著大不敬,說皇叔糊裏糊塗,也實在是因為被他那種左右搖擺的樣子氣的不行。”


    李二白好奇道:“居然會是這樣啊?貧道一直以為,貴為皇帝,從來都是唯我獨尊、說一不二呢。”


    “唯我獨尊、說一不二,那也得分是誰。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差不多都像你說的這樣,不過……”小王爺搖搖頭:“皇叔可絕非如此。我覺得這應該是性格所至吧。你們知道嗎?其實當今陛下並非先皇的長子,也不是皇太後親生,所以原本不是由他來當太子繼承皇位的。不過承蒙上天眷顧,前麵的幾位皇子早夭的早夭、患病的患病,都不適合接掌天下皇權,故而先皇最後才選中了皇叔來接班。我這位皇叔啊,在當太子之前曾被封韓王、襄王,那絕對是集“溫、良、恭、儉、讓”於一身的模範青年,朝野人人誇讚。後來做上了皇太子,遇見以前的老師也仍舊堅持以弟子身份見禮,毫無架子可言。”


    說到這裏,他疑惑的望向趙亮:“趙兄,你怎麽忽然問起陛下的情況來了?”


    趙亮沒有迴答他,而是繼續問道:“那麽像這樣一個好人,最喜歡什麽,又最害怕什麽呢?”


    小王爺聞言微微一愣,旋即迴答:“要說喜歡嘛,詩詞書法,蹴鞠鬥狗,隻要是好玩的,他都喜歡……哦,對了,皇叔還特別喜歡道家。我聽說,陛下年輕的時候就非常敬重戟陽真人,隻是一直無緣相見,對此還頗為遺憾呢。至於他最害怕什麽,我想無非就兩樣吧,一是大將擁兵自重,二是遼國犯境入侵。”


    趙亮思索片刻,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之所以要打聽皇帝的情況,是因為咱們目前還沒有掌握與軍糧案直接相關的證據,所以從案件本身入手,極有可能像姚大人說的,根本無法說服陛下和朝廷發還重審。既然在‘事’上走不通,那便隻好從‘人’上想辦法啦。”


    “從‘人’上想辦法?”姚能大惑不解:“額,下官有些不太明白,究竟如何做呢?”


    趙亮微微一笑:“我是這麽考慮的啊。今天這件事情,甭管樞密院和陳堯叟他們如何搗亂阻撓,最終成不成,還得是皇帝說了算。隻要陛下能同意咱們的要求,十個陳堯叟也無濟於事。所以,我們是否可以設法抓住皇帝的心理,來個兵法上的‘攻敵必救’,讓他不論如何也要重審軍糧案,哪怕是暫時沒有任何過硬的新證據。”


    “我看行!”小王爺率先表態:“趙兄說的這招兒,在我皇叔那裏多半能起作用。反正咱們現在也沒別的路數,不如另辟蹊徑,或許還有奇效。”


    姚能點點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要能讓陛下恩準暫停行刑,案件重新審理,就算使使手段也無妨。”


    楊宗保關心的問道:“方略可行,但咱們究竟該怎麽做才好呢?或者說,如何才能抓住陛下的心理?”


    “還是要從八千歲方才講的那兩件入手,”趙亮胸有成竹的迴答:“如果案子跟陛下最害怕的事情沾上邊,再配合他特有的性格作風,說不定還真就讓咱們翻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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