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保又兀自思索一會兒才重新坐下,長歎道:“唉,倘若大戰爆發,那我可就真的成了罪人啦!”


    趙亮明白他的意思,也曉得多勸無益,隻好有話沒話的問楊宗保:“你們久居前線,難道就真的連一點兒端倪都看不出來嗎?遼軍氣勢洶洶,為何你卻滿不在乎呢?”


    “還是我剛才那句話,大夥兒都見怪不怪了。”楊宗保無可奈何的解釋道:“以往契丹人越境襲擾,跟眼下的形勢並無太大差別。他們往往利用騎兵的機動性,飄忽不定的四處出擊,今天打這個縣,明天攻那個城,後天又跑到百裏之外劫掠幾個小村落。咱們宋軍隻有兩個手段,一是守住最重要的城池和關口,避免敵人長驅直入;二是接報救援,哪裏吃緊就派兵去哪裏,將契丹強盜趕走。”


    趙亮眉頭緊鎖:“這麽做未免也太被動了吧?”


    楊宗保搖了搖頭:“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全國一大半的軍隊都集結在京畿附近,負責拱衛皇族和朝廷。而邊關的各處守軍,則是少的可憐。所以,能撐持住今天的局麵,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不過,咱們也並非完全被動死守,偶爾同樣會派遣規模較大的先鋒斥候部隊,深入到遼國境內,突然殺他們個措手不及,算是略作迴報吧。”


    趙亮想起自己的小舅媽楊排風,估計就是楊宗保所說的那種部隊了,專門穿插敵後實施偵查和襲擾。說起來,絕對是虎口拔牙的危險勾當。


    他關心的問道:“目前大宋北境到底有多少兵力呢?”


    楊宗保迴答:“守衛北部防線的戰力,主要有靖安軍、天雄軍和我父帥的寧邊軍,再加上地方團練,拉拉雜雜差不多有八萬到十萬人。前不久,駐紮在應天府的忠武軍也被調往前線了,算上他們的兩萬兵馬,總共也不過十二萬上下,與蕭撻凜的遼軍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趙亮撓撓頭,又問:“咱們應該不缺人呀。我怎麽聽說,好像光是禁軍就有八十萬呢?”


    “八十萬?趙兄你在開玩笑吧?”楊宗保苦笑道:“全國兵力加起來恐怕也沒有那麽多。咱們大宋禁軍,通常分為上中下三等,其中捧日、天武、龍衛、神衛,被稱作上四軍,算是真正戰力強悍的隊伍,合起來總共也才三萬來人,而其他那些中軍、下軍的兵馬,水平參差不齊,有些稀鬆的營旅,上了戰場根本不頂事。除了禁軍之外,剩下的就是各地的廂軍和團練軍,皆屬於民兵性質,平日裏隻負責押運糧草、看管軍需、屯田站崗、修築工事等雜役,也不怎麽能跟契丹人打仗的。”


    趙亮好奇道:“那你所說的靖安軍、天雄軍、忠武軍,還有你父親的寧邊軍,屬於哪一種?是廂軍嗎?”


    楊宗保耐心解釋道:“從嚴格意義上說,我們這些部隊都是正規軍,所以也屬於禁軍的序列。剛才提到的上四軍,是精銳的殿前軍,專門駐守京城;而我們則作為侍衛親軍,駐紮在各地。大家統一接受樞密院的掌管調動,分歸三衙直接指揮。”


    “三衙是指什麽?”趙亮問道。


    楊宗保答:“所謂三衙,就是殿前都指揮司、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整個大宋的正規兵馬,全都由三衙派遣將領實施管帶。我父帥這個寧邊軍都指揮使,便隸屬三衙。隻不過,跟殿前軍比起來,咱們這些邊軍都是土包子,在陛下眼裏不吃香。”


    趙亮聽得大約有了些概念,頷首道:“所以,平常跟契丹人幹仗,全是靠數量可憐的邊軍兄弟們,一旦遇到遼國大舉進犯的時候,就必須調動上四軍以及忠武軍這樣的部隊前去支援。”


    楊宗保搖搖頭:“唉,趙兄此言差矣。調忠武軍這樣的二流部隊實屬正常,可是若要派遣捧日軍、天武軍、龍衛軍和神衛軍,則是連想都別想。人家是負責保護皇上的精銳,豈會用在邊關戰場之上?除了他們上四軍,那些戰力稍微好一些的侍衛親軍,也同樣會被留在開封附近的地方州府,專心致誌的拱衛朝廷,忠武軍這種慫包,才會被送到前線湊數。”


    趙亮聽出楊宗保話裏的不滿,同時也忽然明白了宰相寇準的另一個意圖。他之所以會建議宋真宗禦駕親征,除了要借助皇權振奮士氣之外,更重要是出於兵力調配的考慮。隻有皇帝老兒親自去了前線,大宋的那些精銳部隊才有機會跟隨他一起投入戰場,否則就隻能龜縮在中原腹地,空有強悍戰力而無法施展。


    想明白這一點,趙亮不禁暗暗感慨:在曆史上,宋朝向來都被人們習慣性的稱為“弱宋”,北邊西邊的異族屢屢入侵,打的宋朝幾乎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空有傲人的財富和璀璨的文化,卻被外人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欺淩。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軍事力量的自我閹割。為了防止唐朝末年那種藩鎮割據的局麵重演,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最早定下了“以文製武、兵權集中”的治軍策略,導致大量精銳部隊都蹲在皇帝身邊,虛耗於京畿腹地,而且往往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完全發揮不出其真正價值。


    像燕雲十六州這樣極為關鍵的戰略要地,白白落在草原政權的手中,說揍你就揍你,而且來去自由,壓得曆代宋朝帝王都透不過氣。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仍然固守祖製,不肯將精銳部隊放在邊關,莫說是揮軍北進、收複失地,就連穩住邊疆防線也經常會捉襟見肘、力有未逮。


    如此看來,宰相寇準力諫皇帝出征邊關的那番謀算,真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隻聽楊宗保繼續說道:“正如趙兄所言,這一次蕭太後親自坐鎮,由貴為南院大王的狼主蕭撻凜率大軍南下犯邊,極有可能不再像以往小小的侵襲劫掠那麽簡單。二十萬契丹精兵對陣十來萬疲弱宋軍,咱們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並且依照目前的局麵看,父帥恐怕也獨木難支。因為寧邊軍和其他友軍一向都是在各自的轄區內獨立作戰,之前對付遼國小規模的騷擾還行,可是若要迎戰契丹主力,我們幾家就好似一盤散沙,根本沒辦法進行有效的抵禦。”


    趙亮奇道:“我靠,難道朝廷沒有安排一位主帥統一指揮各個部隊嗎?”


    “還是那個老問題唄,”楊宗保頗感無奈:“為了防止某個大將擁兵自重,進而威脅到皇權穩定,所以邊防各軍從來都不設立主帥,而是由朝廷輪番派遣各種各樣的安撫使、招討使、巡察使前來協調督導。像我父親這樣的軍頭,平時手上的兵力也超不過萬把人,隻有爆發戰事的日子才會臨時增補一些兵馬,故而也翻不起大浪。不過這樣一來,幾個主力邊防軍之間幾乎從無協同配合可言,能不能合作抗敵,隻有看都指揮使之間的私人關係。彼此有交情的,手下的兩個軍就能相互幫襯,沒有交情甚至還有點矛盾恩怨的,則不要指望什麽同仇敵愾,不背後捅你一刀,就算是比較厚道了。”


    趙亮聽得心中發沉,他事先完全沒能料到,宋軍的狀況居然會如此糟糕。不僅主力部隊浪費在二線,而且連前線的軍團也都群龍無首、各自為政。在這種局麵下,還想對抗遼國二十萬虎狼大軍,簡直就是開玩笑啊。


    瞧著楊宗保那副滿麵愁容、坐立不安的樣子,趙亮又有些於心不忍,遂寬慰道:“少將軍,凡事也不必太過執念。盡管眼下宋軍狀況不佳,但是天佑我族,這場大戰終究還是會有令人滿意的結局。”


    楊宗保不曉得趙亮是因為知道“澶淵之盟”的曆史,才會開口這麽講,但他從楊茹和蘋果那裏聽說,眼前這位年輕的趙先生,果真是有通天徹地的本領、能掐會算的法門,就連寇準寇大人都對他欽佩不已,於是轉憂為喜道:“趙兄此話當真嗎?可不可以給在下透露一二,宋遼這場大戰究竟該怎麽打才好?”


    趙亮明白對方肯定是想岔了,故而才會出言請教,於是老臉一紅,故伎重演:“這個嘛……所謂天機不可泄露也。你隻要相信我說的話,然後盡量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啦。看你誠心實意的想知道,我不妨另外給你露個底,此戰,你老爸必定立下大功,得到皇帝重重的嘉獎。”


    “如此就借您吉言了。”楊宗保樂道:“其實父帥跟祖父他老人家一樣,並不圖什麽加官進爵,隻求能保護好我大宋江山和黎民百姓。倘若真能打退敵軍,他便心滿意足了。”


    趙亮點了點頭:“你說的我信。楊家將滿門忠烈,那可絕對不是胡吹亂蓋的。同樣,我說的你也要相信,別看遼軍這迴氣勢洶洶、大兵壓境,但終究還是會撤退的。眼下倒是你自己,該如何過了擅離職守這一關,我可就說不準啦。”


    楊宗保聞言神色一黯,下意識的說道:“為今之計,隻能祈求今晚順順利利救出穆靈,然後我明日一早便返迴北疆,但願還來得及。”


    趙亮心念一動,不由得想起另一件事,正欲說話,這時忽聽外麵傳來楊茹的聲音:“大哥,有消息啦!”


    話音剛落,楊二小姐便推門而入,緊隨在她身後的,還有寧邊軍的飛刀斥候蘋果。二人一進屋,先對趙亮施了禮,然後楊茹講道:“哥哥,趙大哥,蘋果出馬,果然不凡,刑部大牢那邊有消息啦。”


    楊宗保關心穆靈的安危,忙不迭的向蘋果詢問詳情。蘋果介紹道:“今天天不亮,我就去了寶善街,那裏住著我一位老夥計。他原先也在寧邊軍效力,半年前才調迴京城,在開封府擔任步兵副都頭。刑部的人手緊缺,所以時常會調用開封府的兵馬協助值守大牢,故而他對其中的情況最是熟悉。”


    “你怎麽跟他說的?”趙亮問道:“現在邊關吃緊,你這個斥候高手不在前線效力,大老遠跑迴來打聽牢房的事,會不會引起他的懷疑?”


    楊茹笑道:“趙大哥,你太小瞧咱們蘋果了,這些東西還用教她啊,早就編排好啦。”


    蘋果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也沒有小姐說的那麽了不起。我跟那位夥計講,這次是專門護送小姐迴汴梁的,也算是在楊家立個小功。不過今天下午就得出發返迴邊關,所以趁著早上得空,專門跑去看望他。以前在戰場上,我倆曾經並肩殺敵,交情非常牢靠,他見我迴來也非常高興,便拉著我到茶樓吃早點,順便敘敘舊。我跟他東拉西扯的閑聊半天,瞅了個機會便把話題引到了刑部大牢上。”


    楊宗保奇道:“哦?那你是如何套的話呢?”


    聽少將軍垂詢,蘋果小臉微微一紅,接著道:“我這個夥計人很好,可就是有個老毛病,愛吹牛逞強。凡事隻要跟他杠上,稍稍一激,這家夥肚子裏就存不住話。我提起當初在斥候營效力時,他總是記不牢地形地貌,迴來繪製敵人兵營時經常出錯,害的我也挨罵。這廝聽了果然不服,說什麽也要和我論道論道。於是我趁機考他,能不能把刑部大牢手繪出來。”


    “哈哈,所以他便乖乖給你畫了一幅?”趙亮笑道。


    蘋果點點頭:“沒錯,他立馬跟店家借來紙筆,不僅給我畫了,而且還畫的非常詳細,居然連茅廁夥房都沒落下。他一邊畫,我一邊在心裏默記,待他繪製好,我又假意說這種東西事關機密,絕對不能外傳,接著便用火折將其燒掉,完全沒遺留任何把柄。方才我到二小姐房中,將記憶中的刑部大牢地形圖都照原樣重新畫了出來。”說著,蘋果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攤在書房的桌案上。


    (趙亮說:許久沒有領過反穿局的工資,快要吃不起飯了,請各位讀者大大多多打賞支持啊,我保證下次你們穿越時,網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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