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在江臨最高的山峰——秀山山頂,兩個女扮男裝的男子,一個揮著鋤頭,一個抱著罐子,都做著各自的事情。不一會,坑挖好了,若柳把罐子放下去。落梅把土撒進去,兩個人一起埋好了瓶子。落梅開口問:“柳兒,真的不給姐姐立個碑嗎”?若柳淡淡開口:“姐姐明珠蒙塵,錯入紅塵,見過了太多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她也不想被人打擾吧”!“我們在這種棵鬆樹,讓姐姐的靈魂如鬆柏長青,在這紅塵裏做自由自在的牡丹”。良久之後,“好,我聽你的”落梅平靜的迴答。


    一個月以來,兩人由最開始的悲痛變得憤怒,到現在變得平靜。隻是平靜的外表下是複仇的熊熊火焰,但誰都沒有說破,因為牡丹姐姐最後的話是:“不要報仇,好好活著”。若柳和落梅找了一個鋪麵買下來,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見秀山,仿佛能看見那棵鬆樹,就好像牡丹姐姐在那裏看著她們。兩個人各展所長,若柳開門看診,落梅做飯攬客。生意也算過得去。由於兩個人性情和順,和街坊四鄰也處得不錯。江臨是魚米之鄉,物產豐富,生活富足,當地地百姓民風淳樸,也不欺壓外來客。


    時光匆匆,轉瞬即逝,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又到了中秋佳節。別人家都在準備團圓飯,若柳和落梅都關了鋪子,買了東西上秀山祭奠牡丹。兩個人在小鬆樹下,喝酒聊天,就像曾經的中秋節一樣,隻是說話的人變成了兩個人。她們各自分享生活中的趣事,遇到了哪些人,還詢問牡丹建議,像是等待著她的迴答,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麵。太陽落山了,兩個人才踉踉蹌蹌的離開秀山。一種孤寂感充塞全身,看著滿街的人流,聽著歡聲笑語,那孤獨如藥,一點點滲透全身,滲透經脈。


    若柳不想迴家,迴去和落梅孤獨靜坐,相對無言,也不想看人們歡慶中秋,那樣她的心隻會像被刀割一樣,一點一點的沉浸在痛苦的深海中。她和落梅道別,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走出了人群,走到了江臨的蟠溪邊,好多的人在放河燈。她也買了一盞,不過她什麽都沒寫,一切盡在不言中。靠橋邊的人太多,大家都在一起放燈許願。她不喜歡熱鬧場合,獨自走到了更遠的地方,她把河燈放在水裏,看著它隨水漂流,她也閉上眼睛,希望河燈把愛和希望帶給她另一個世界的父母,帶給她的牡丹姐姐。她覺得自己的行為異常可笑。一個接受過新思想,從不信鬼神的人,現在居然祈求起了神佛。


    她一個人坐在草叢裏,靜靜的欣賞著天上千萬年來不變的月亮。想起了蘇軾的詩“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或許爸爸媽媽也在另一個世界看著這輪月光吧!想到自己的家人,她的心裏稍稍安慰。不知在草叢裏待了多久,月亮移到樹梢西麵,若柳身上被露水浸濕,她想,是時候迴去了。忽然聽見旁邊傳來腳步聲 ,兩個人影走到河邊。若柳沒有心思管他們是誰,隻要別打擾自己就行了。聽見一個人問穿黑衣服的人:“事成了嗎”?黑衣人迴答:“當然,我們千金閣成立多年,收錢辦事兒,從未失手”。提問的人迴答:“好,我等著明天的好消息”。話畢,兩人一前一後的各自離開。這句話就像巨石投入湖裏,一石激起千層浪,漣漪在若柳心裏暈開。對啊,她要報仇,她殺不了的人,她可以出錢請人。若柳爬起來向家裏跑去。


    第二天清晨,來酒館吃飯的人,都在聊一個大事件,昨天,城北富商何大滿全家被人殺了。聽說今早官府的人去查看,隻見屍體鋪滿了整個院子。一刀斃命,手法幹脆利落。若柳馬上想起昨晚的那兩個人。若柳問客人:“那個何大滿是誰”?有一個絡腮胡子的客人說:“何大滿你都不知道”,“這小子以前是個乞兒,他的師傅收留了他,我們江臨水草肥美,馬兒膘肥體壯,是出產戰馬的地方”。有一年,何大滿向官府舉報,他師傅把戰馬賣給北戎,北戎可是我們的死敵啊!後來查出他師傅確實賣了一匹馬給北戎,官府就把他師傅一家砍了頭。可憐他的師父被砍頭之前還一直說冤枉。為了獎勵他,官府把他師傅的戰馬產業全數交給了他。他就從一個養馬的變成了如今的富商。可你們看,賣主求榮、忘恩負義的人,能有什麽好下場。大家都點頭稱是。人們又在討論是多麽龐大的力量,才能在一夜之間屠盡何大滿全家,而且他家小斯就住在府裏,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們說了什麽,若柳沒有聽見,她隻記得昨天那個人說“千金閣”。這兩者定然有一定的關係,如果她能找到千金閣,那是不是報仇就有了希望。


    她迴到屋裏,在床底下的暗盒裏拿出那兩封拚拚湊湊的信,前麵她以為是一封信,拚起來發現是兩個不同的字跡。一封蒼勁有力,內容寫著:我非良人,逢場作戲。另一封娟秀整潔寫著:毀其清白,生死勿論,斬草除根!兩封信,明顯來自不同的人,到底是何人,竟要拋棄姐姐,還要用這麽殘忍的方法折辱她致死。若柳用力的捏著信紙,心中的恨意如岩漿沸騰。當務之急,她必須先找到兇手,才能為姐報仇。她打開窗戶看著對麵的秀山山頂,一陣發呆。又看了看在廚房忙碌的落梅,她心裏有了主意。


    若柳打開包袱,那裏是一隻折斷的毛筆,它靜靜的躺在包袱裏,就像剛折斷那樣。若柳拿著筆根出門了。她走進了一家首飾店。又到街上買了糕點和酒,獨自去了秀山。她來看她的牡丹姐姐了,坐在鬆樹旁,若柳自顧自的喝起了酒,又給牡丹姐姐講了好多的事兒。從相遇說到了現在,時而哭時而笑。她告訴牡丹姐姐,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她的名字叫“渝夢橙”。是一名教師,就是現在的夫子,她告訴姐姐她在世界很美好,人人平等,一夫一妻,女子可以做官,可以工作,能和男人一樣頂半邊天,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裏的人可以坐飛機飛向天空,有手機可以遠隔萬裏視頻通話,有電燈可以徹夜長明……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說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頭暈乎乎的,她抱著鬆樹一直叫姐姐一直哭。忽然有個慵懶的聲音傳來:“這麽美麗的地方,竟然遇到個傻子在發酒瘋,真是大煞風景”。若柳淚眼婆娑的抬頭看他,隻見來人一身耀眼的紅色,臉龐俊美,青絲如墨,眼神狂傲不羈,整個人一副風流浪蕩的樣子。本來若柳心情就不好,再看見他穿著紅衣在牡丹姐姐安息的地方,心裏的火氣一下就出來了,直接懟了迴去:“關你屁事兒,老娘愛幹什麽幹什麽,秀山那麽大,你要看風景不會滾遠一點。”此言一出,紅衣男子眸光驟然變冷,右手夾了一片竹葉,正要飛出。就見若柳用袖子一擦臉上的鼻涕眼淚,頭也不迴的走了。紅衣男子深吸一口氣,把竹葉飛了出去,旁邊的樹丫應聲而斷。自從他執掌飛龍衛以來,從沒有人能這樣和他說話,還能活著的。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想起那個女孩兒把鼻涕泡糊了一臉的樣子,實在有些嫌棄,他是一個有潔癖的人,愛幹淨到變態。


    其實他在那個女孩子之前就來了,秀山是江臨最高的山峰,在這裏看風景,江臨全景盡收眼底,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讓他覺得無比踏實。隻是他好好的心情就被這個女孩兒破壞了,怎麽會有那麽能哭的人,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如果他再不出聲阻止,估計她能哭一天一夜,吵得他頭疼。沒想到此女如此粗魯,剛剛真想殺了她。好好的心情被打攪了,再也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了,他一甩袖子離開了秀山。若柳在城門口的溪水邊,抄了捧水洗臉,可能不讓落梅看出她的異樣。她去首飾店拿了她定做的東西,果然不愧是行家,一天就能把它做得如此精美。迴到她們的丹梅酒館,若柳罕見的拉著落梅喝酒,這一年來,她倆都是各忙各的,各自找事情做,盡量不聊天,好像這樣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兩人絮絮叨叨的聊了一些,盡量避免關於牡丹的話題,酒喝沒了,若柳攔住落梅,自己去拿了酒過來,幾杯下肚,落梅趴在了桌上。若柳把她扶迴房間,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她在酒裏下了藥,落梅至少昏睡一天一夜等她醒來,若柳應該離開了很遠很遠。牡丹姐姐說過:不要報仇,好好活著。可是那麽好的姐姐含恨而死,她怎麽可能心安理得的好好活著,既然如此,就讓落梅姐姐好好活著吧!經過一年多的相處經營,附近的鄰居都還不錯,落梅姐姐手藝那麽好,應該可以在這裏過得很好。她親了親落梅姐姐的手,給她掖好被子,信件放在桌上,頭也不迴的出門了。出門的時候,還在門上貼了“有事兒外出,休息三天”的標語。她來到渡口,卻被告知這是官船,實在不能運人。可若柳一天都等不了。在她的金錢攻勢下,船把頭總算答應了,但是,衣服必須換成船工的,而且不能去上層,隻能和他們在雜貨箱。若柳點頭答應了。她在雜貨箱看著遠處的秀山,心裏一陣悵惘。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睡意朦朧中,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她不由自主的來到甲板上,那抹修長的背影,那獨特的香味,清冷的氣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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