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叔撲通跪下去,拉著落梅的手,帶著哭腔:“姑娘,你們快去看看吧,牡丹姑娘出事兒了”。聽完阿牛叔的話,落梅拉著若柳,門都來不及關的跑了出去。來到河邊,一個船夫都沒有,還好落梅會劃水,若柳學著幫助她,小船劃得飛快,她倆的手一刻都不敢停歇。阿牛叔說:“今天牡丹姐姐和往常一樣找他趕車,他看得出來,今天的牡丹姑娘和往日不同,今天的她心事重重的,但是想到在這樣地方討生活的女子,肯定很多不如意,他也不好多問”。兩個人一路無話,他剛好把馬車趕出主街,走進另一個常走的巷口,忽然衝出些人來。他們其中幾個把他拉下馬車一頓打,打得他頭懵懵的,在被打的空隙,另外幾個人押著牡丹趕著車走了,他從昏迷中醒來去追,車子走遠了,他一路走一路問,最後發現馬車停在沁園後門口,後門有人把守他進不去,他隻好馬不停蹄的來找我們。沁園是一座由官府出資的園林,在清州東北角的一處湖畔,風景優美,氣候宜人,白日觀賞的人較多,但夜晚就針落可聞。聽阿牛叔說,那些人兇神惡煞,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


    手搖得酸痛,但沒有人想停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沁園到了,門口停留的馬車和人都不見了。若柳和落梅用力推開後門,一絲血腥味傳來,兩個人的心都如遭重擊,喘不過氣來。她們打開門一間一間的尋找,轉過拐角,一間在長廊盡頭的屋子亮著燈,門開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落梅和若柳瘋了似的跑進去。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和東西。床榻上一個赤身裸體血肉模糊的“人”。若柳和落梅撲了過去 ,那個貌若天仙,溫柔靜好的女子此刻沒有一絲生氣,鮮血流了整個床榻,帳幔上到處是猩紅點點兒。落梅聲嘶力竭的喊著姐姐,若柳的胸口像有千斤巨石,她喊不出來,她喘不過氣,她流不出淚。她硬生生的壓下喉嚨的腥膩,脫下衣服蓋在姐姐身上,把手搭上姐姐的脖梗,身體溫熱,卻測不到半分的跳動。她用現代的手法給牡丹姐姐做人工唿吸,不知道壓了多少下,吹了多少氣,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落梅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她一句都聽不見。她隻有一個想法:“救姐姐”。隨著微弱的咳嗽聲,牡丹有了點點反應,若柳趕緊放手,用衣服擦著牡丹姐姐臉上的血。牡丹又咳了一下,鮮血從嘴裏噴出來,她不舍的看著兩個妹妹,一字一血的擠出來她最後的遺言:“不~要~報~仇,好~好~活~著”。她把若柳的手放在落梅的手上,離開了。離開了這個汙濁冰冷的世界。屋外的天空亮起了屬於中秋夜特有的煙花,是那樣璀璨奪目,光影映在牡丹臉上似真似幻。牡丹就像那煙花一樣,絢爛卻短暫,來的轟轟烈烈,去得悄無聲息。沒有人會知道,在這個浪漫溫馨、闔家團聚的日子裏,一個孤苦的女子淒慘的死去。萬家燈火團圓日,確是牡丹凋零時。


    若柳知道,姐姐這次真的走了。她沒有哭喊,她靜靜的趴在牡丹身上,任眼淚如黃河般決堤,她的心裏眼裏都是那個救她的姐姐,那個教她寫字的姐姐,那個拿出全部積蓄給她學醫術伴身的姐姐,那個和她一起喝酒暢聊的姐姐……落梅已經哭得脫力,若柳像個木頭人一樣,給牡丹擦身上的血,給她講這個中秋節她們做的菜,她們日後的打算……仿佛牡丹隻是睡著了。


    海棠和阿牛叔進門就看見這樣的一幕,滿地滿牆的鮮血,一個血人躺在床上,落梅在哭泣,若柳在擦血人,在自言自語。這樣的慘狀震驚了兩個人,雖然阿牛叔也想幫一把,但是,牡丹畢竟是女孩子,這樣的狀況,他也不適合留在屋裏,他悄悄退了出去,心裏如刀攪一樣疼痛,他認識牡丹很多年了,每一次趕車,牡丹都會給他很多銀錢,也非常尊重他,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子怎麽沒好報呢。屋內氣氛凝重,如此慘狀,海棠也暗自垂淚,今天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人,如今就了無生氣,鮮血淋漓的躺在這裏。屋裏的狀況,任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是,現在三更已過,天快亮了,天亮之後對牡丹的聲譽影響更大,她實在不想牡丹生前受欺淩,死後還遭人議論。


    海棠強打起精神,她不認識若柳,她隻認識落梅,她拉起落梅,可落梅一直在哭,完全聽不進去她的話,海棠無奈,隻得拿了一杯茶水潑在落梅臉上,落梅瞬間清醒了。落梅抱著海棠大哭,海棠拍拍她的背,提醒到“落梅,你不能再哭了,你得拿個主意,在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不管你現在有多難過,你先收起眼淚,難道你想讓你姐姐生前受辱,死後還要被人謾罵,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嗎?”落梅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若柳卻站了起來,她擦幹眼淚,把自己的衣服又脫了一件給牡丹穿起來,她拉了毯子,又把牡丹姐姐裹了起來,這樣溫暖,姐姐就不冷了,毯子上的鮮血都是姐姐的,這樣肮髒的地方,不配落下姐姐一滴血。海棠看著冷靜的若柳,暗暗覺得這個孩子不簡單,再這樣的情況下,落梅比她大幾歲,都不能從容麵對,她卻能夠想到這些。海棠到門口安排阿牛叔去整理好馬車。她和若柳一起把牡丹抱出來。


    若柳扶起姐姐後,在床單下發現一些被撕碎的紙條,上麵還有字,她和海棠把牡丹放在馬車上,落梅終於不哭了,在馬車上抱著牡丹。若柳下車迴到房間,她把床上床下的碎紙條全部用床幔包起來,細細檢查毫無遺漏之後,才離開了房間。牡丹小院裏,那桌中秋宴還原模原樣的放在亭子裏。牡丹安靜的躺在床上,仿佛睡著了一樣。院子裏阿牛叔在搭柴火堆,他不明白,都說入土為安,但是,這兩個女孩子好像要火葬,阿牛叔是不能理解的,但是,牡丹生前對他很好,他也能看得出,牡丹的兩個妹妹也很愛她,既然幫不上忙,不如聽她們安排,她們或許有自己的理由。


    房間裏,若柳在給牡丹描眉,落梅在給牡丹鋪平衣服,畫好妝的牡丹像睡著了一樣還是那麽美麗。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們姐姐的最後一眼。院中的柴堆上鋪滿了鮮花,鮮花上的女子靜靜沉睡,熊熊烈火吞噬一切。夜晚,在牡丹的房間,床榻上是一個瓷瓶,兩個女孩子就這樣看著它呆坐著。若柳先出聲:“梅姐姐,你跟著姐姐時間最久,她可有告訴你,她是哪裏人”?落梅迴過神來,她記得牡丹姐姐曾經告訴過她,牡丹姐姐的家鄉在南方的江臨,但具體是哪裏沒有說。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到了天亮。街坊四鄰都不知道落梅和若柳去了哪裏,也不見人進出,中秋佳節之際,桐花巷的人大部分都還沒迴來。當天夜晚,桐花巷最深處那戶人家,火光衝天,大火照亮了夜空如白晝。等人們清醒過來,參與救火,裏麵早就燒得什麽都不剩了。隻剩下桐花巷街坊四鄰的歎息聲。和青洲城各大酒肆流傳出的花魁牡丹離奇身亡的各種傳說。


    寧玉接到消息趕迴桐花巷的時候,那座曾經精巧秀美的牡丹小院早已化成灰燼。他用力的掐著自己的手心,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短短半月,曾經三個風華正茂的女子,竟然先後喪命。那個狡黠聰慧,會直視自己,略帶嬌羞的女子,那個好酒卻勤勞,醫術不高卻心細如發,善良可愛的女孩兒,就化成了一片黑灰。寧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明明交集不多,她卻在他心裏揮之不去,特別是她那聰慧的眼神仿佛還在盯著他笑意盈盈。他站在廢墟門口,從天亮等到天黑,每一個派出去的人迴來都對他搖頭。什麽都找不到,聽人說,火是半夜燒起來的,那個時候,大家都睡得很香,誰都沒有發現,直至天亮被喊聲驚醒,火勢已經無法撲滅。官差看過了,臥室裏的爐火打翻了,人才沒有逃出來。


    可是寧玉不信,人的有些骨骼非常堅硬,這樣的火不可能燒得太大。他親自去看了現場,那些木頭似乎被潑了火油,火苗才會迅速竄起,把一切化為灰燼,到底是什麽人,竟在短短時間,連殺三人。聽手下調查迴稟,最先被殺的是國色天香樓的牡丹,然後才有桐花巷的起火。牡丹姑娘到底得罪了什麽人,竟會被人屠戮全家。寧玉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出那個幕後之人,給那個聰慧可愛的女孩兒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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