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哈哈大笑,他把鐵鍬放下,過去拉開車門,看黎簇和楊好麵色慘淡如待宰土雞。


    “啥玩意兒,寶寶巴士啊?無邪胖胖幼兒園今天開課了,讓胖爺看看是哪個臭小子尿褲子了。”


    他跟這三個相熟慣了,也沒什麽做長輩的矜持,伸手就去唿擼黎簇那一頭桀驁不馴的刺毛,頭發尖上都寫著憤怒。


    “唿擼唿擼毛,小狗嚇不著。你說你們跟上來也不打個電話,傻逼嗎?差點把你們弄死埋山裏了。”


    “胖爺,你就別來嚇唬我們了,這麽大年紀還沒個正形了。”


    黎簇撥開胖子的手,在那翻白眼。


    胖子打他一下,“沒大沒小。”說完又去抱蘇萬,“小蘇萬,吐完沒?來,胖爺抱抱。”


    黎簇跳下車,掏出包煙,又捏在手心裏,看我。


    我扛著登山鎬迎上去,這三個莫名其妙的從北京跑到廈門又跟到荒山野嶺,不是被人押過來的吧,“花兒爺讓你們來的?”


    我提到花兒爺,黎簇明顯哆嗦了一下,看來憤怒的小花打疼他了,他抽出支煙,點上吸了一口憤憤的說,“我發現你們他媽的不是人,一個兩個都喜歡折磨人,天生虐待狂嗎,還喜歡組團。”


    我擋住口鼻看他,就不能換個牌子抽麽,味怎麽這麽衝,年紀輕輕的,壓力何至於這麽大。


    退後一步,我笑著問他:“說說你受啥虐待了,也讓我們爺幾個開心開心。”


    黎簇人小入行早,還是我帶出來的,經驗不老少,一向隱在小滄浪背後,算半個老江湖。小花這次把他拎在日光下,狠狠削了一頓,估計他的盤口和人都深受打擊,現在說不好他恨我還是更恨小花一點——小花比我下手可要黑多了。


    “我自己是不管你死活的。”


    黎簇吐了口煙,“但你的死活關係到我的死活,我他媽也隻能來了。”


    悶油瓶過來,伸手就把他嘴裏的煙頭給掐掉了,動作快如行雲流水。


    黎簇下意識躲沒躲開,隨後他捏著沒有煙頭的煙屁股,轉頭看悶油瓶背影,這舉動提醒他悶油瓶比我還要可怕,再抽煙斷的就不是煙,應該是手腳了。


    看來要對我客氣點,黎簇把煙屁股彈飛了,嘴裏的話又咽迴去了。


    我歎了口氣,在想要不要讓悶油瓶出手,稱一稱丫到底有幾斤幾兩硬骨頭,給他上上課,做事不計後果,做人沒個怕性,在這行是走不遠的。


    最後還是放棄了,他如今這樣,是我當年的錯,責任麽,三七開,他三我七或者我三他七,我都認。


    但橫亙在我們之間的結是永遠無法解開的,他不會放過我,我不能放任他,且熬著吧,到我死的那天彼此都解脫了,待所有的執念在這世上再不可能熱烈糾纏到一個答案,他就該冷冰冰的放下了。


    我給了他肩膀一拳,用足八分的力,他沒防備,向後趔趄幾步,怒道,“你有病啊?吳邪!現在還家暴我?!”


    “這一拳送你,想想剛才如果車子失控跌進山裏,搭上蘇萬和楊好,你又能對得起誰。別一時意氣,多想想別人,不然你以後還是戴帽子吧,別讓人發現你出門不帶腦子。”


    黎簇眼神一閃,“要你管,我們風雨同舟——”


    “然後手拉手一塊山溝裏翻船是麽,拉著好兄弟團滅,你可真棒棒喲。”


    黎簇氣到冒煙。


    蘇萬跟胖子抱完了,過來想抱我,我看他一眼,他站住了,開始老實交代,“花兒爺把黎簇的盤口都挑了,人都打了一頓,讓我們半年內必須聽他安排,不然就把我們打包塞進天下第二陵。”


    楊好走過來,表情十分無語。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我,我明明啥都沒幹啊!”


    我笑一聲,相信解老板言出法隨,說到就能做到,那裏是張家人進去都出不來的地方,我們去了九死一生,他們三個十死無生,這輩子都交代了。


    “誰讓你們啥活都敢接,膽兒太肥了。”


    我把登山鎬放迴去,小張哥趁機湊過來竊竊低語。


    “這小子不是那誰嘛,媽的我看他不順眼,要麽你裝迴瞎子,叫我先收拾一頓。孩子嘛,不管有錯沒錯,打兩下再教育準沒錯。”


    “不要動不動家暴,沒用的。”


    我搖搖頭,立場擺在那裏,打也無濟於事,要管用我早打了,一天打八迴。現如今黎簇的性格已經被執念扭曲了,除非轉世投胎,我不是他爹,耐不下性子給他修枝剪葉。


    “你們來幹嘛?”


    黎簇不耐煩的說,“保護你,聽你調遣,做你的跟屁蟲,照顧你們一大家子的吃喝。小爺倒黴,就接點小活,上綱上線的整我,又沒害死你。”


    “你明知道對方來者不善,還順水推舟,收拾你不冤。看到黑爺了麽,對麵很可能就是順著你們查到他,花兒爺不把你們帶出來,下一個倒黴的說不定就是你們了。”


    黎簇皺起眉頭,不相信我的話。


    我歎口氣,“你可能覺得自己心裏有數,有能力把控全局,說到底都是井蛙之見,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這局鋪張極大呢,不是你能們摻和的。與虎謀皮者常被虎噬,要麽就是跟我和花兒爺黑爺比起來,你黎小爺更牛逼?”


    “沒有沒有,”蘇萬抱著黎簇,給他求情,“都是我不對,我們已經知道錯了,我找鴨梨是想幫師傅想幫你的,不小心被壞人利用。師兄,我們都挨過揍了,看師傅受傷我都哭了,還把薩克斯送給他了呢。”


    我有些無語,怎麽又帶這玩意兒出來了,是準備給黑師傅吹《寄哀思》麽,小花怎麽沒給他手打折。


    “如果你們沒有妄動,又怎麽會被人利用,這次差點害了黑爺,下次沒準就害死我們誰了,你們是準備好以命償命了麽?先說下我的命可很金貴,你們三個摞起來都不一定償還的了。”


    我使勁兒嚇唬他們,這年頭真是誰帶孩子誰崩潰,主意一個賽一個大,可煩死了。


    黎簇看向悶油瓶,悶油瓶適時沉著臉看過來,然後三個小的臉色都變白了。


    胖子很喜歡這三個小家夥,他望了望天色,過來和稀泥,“算了算了,他們來都來了,你罵也罵了,消消氣消消氣。天色晚了,這一路驚魂的,先找地歇口氣吧。胖爺請大家吃燒烤,有什麽事咱們喝著酒說好不好,一醉泯恩仇。”


    他又過來撞了撞我,低聲說,“別氣啦,你就想這逼小孩是不是你自己一手拉拔出來的,親生的,親生的,又不能一棒子打死,你能怎麽辦。”


    我歎口氣,真是我親生的就沒這麽麻煩了,我直接反手扔給悶油瓶,給我捶他,不死就行。


    大家車都飆吐了,懶得下山,準備就近去山村農家樂,剛坐進車悶油瓶捏了下小張哥肩膀,“不是。”小張哥點頭。


    “怎麽了?”我問。


    小張哥看我一眼,說,“該吃吃該喝喝,有族長和我在,少操心,你都有白頭發了。”


    是麽,我立刻抓起頭發對著後視鏡轉,結果他被我逗笑了,“開玩笑的,光線問題。”


    啊呸,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會在意的,胖子拉下鏡子照了照,歎了口氣。


    “媽的,又該染發了。”我一看果然又生了許多根白發,可能是這陣子被我給愁的。


    歎歲月如年輪,碾過冬夏碾過秋春,何曾饒過人,對了,這倆姓張的不算人。


    車開進村裏,這個村很小,隻有幾十戶人家,還有不少屋子空置了。我們找了個老爺子指路,老人家耳背,指揮我們瞎轉了一大圈,才在村西頭山林邊找到了那家農家樂,看起來快倒閉了,門口一輛車都沒有,比喜來眠差遠了。


    老板有五十多歲,正在門前空地躺椅上刷視頻,自在清風自在人,論悠閑,倒比我們強多了。胖子都湊到他眼皮子上了,他還在給小姐姐刷禮物。


    “喲嗬,妹子身材不錯啊,跳舞也好看,來刷個火箭。”


    老板還沒反應過來,“太貴了太貴了……不是,你誰啊?”


    “我他媽是你上帝,快起來接客。”


    老板連忙翻身起來,把我們車領進院裏去,我先去看房間還算幹淨,床品都是老板娘現鋪的,就把四個房間都訂了。


    胖子說吃燒烤,老板答應了去鎮上買鮮肉迴來,我又把三個打雜的分派過去跟老板娘串串,蘇萬和楊好倆傻小子跟老板娘聊到飛起,串的快快樂樂,隻有黎簇,悶聲不語,串出了捅我腰子的氣勢。


    我暈車了,就和胖子坐在門口吹風,看山河綠遍,草木生煙。過了會老板搬出來桌椅烤架和酒,胖子就去跟小張哥一邊喝啤酒一邊吹牛皮,給我是雪碧,給悶油瓶的是補血口服液,我和悶油瓶也碰了碰,還是我倆注重養生。


    這天晚上都吃的不少,喝的挺多,最後胖子跟蘇萬楊好勾肩搭背唱起了情歌,小張哥負責打拍子,都沒有什麽天賦,打得一塌糊塗,唱得荒腔走板。


    我和悶油瓶坐旁邊看熱鬧,黎簇悶頭喝大發了,過來摟著我想要理論,“吳邪!你不信我!...老賊你害我至此!吳邪你看著我!...你迴村去!...”


    “滾...”


    跟醉鬼沒什麽好說的,我還沒動手,蘇萬和楊好衝過來直接把他放倒然後抬走了,半路黎簇掙紮起來又把蘇萬放倒了,楊好隻好扛起他手裏還去拉蘇萬。


    我看著他們三個一路翻滾迴房間,仿佛看到我們當年鬧騰不已的影子,一晃這麽多年,我們經過了太多事,沉澱又沉澱,嵯峨複嵯峨,已經找不迴最初那種純粹的快樂了。


    世路無窮,而勞生有限,似此區區長鮮歡。


    如今我們之間勝過親人相濡以沫,我其實覺得更好,世間所有感情的歸宿不就是這種掰不開扯不斷理不清的羈絆麽,你還可以給它起無數個名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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