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夫與唐化鈞積怨很深,當他知道搶嫣紅的這個巡查長就是當年的唐化鈞時,立碼喪了氣,心想,他肯定不會給自己麵子,說不定連見也不會見。正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唐化鈞向秦剛夫發來邀請函,請他去下榻的臨時官邸商談重要公務。公務?秦剛夫嘀咕,自己已經是平民百姓了,有什麽公務好談呢?他想到了是請自己出山,再度從政。但這個想法隻是一閃念,很快就否定了,覺得是絕無可能的,積怨那樣深,他是絕不可能讓自己有出頭之日的。那他所說的公事,會是什麽呢?敢不是又象洪家璧那樣拿自己開涮找樂和吧?他決定不去,而且立即迴家,免得招惹麻煩。

    楊萼君救嫣紅心切,心存僥幸,說:“我看也未必。你跟他的舊怨,都過去多少年了?說不定早忘了。再說,人都是會變的。洪家璧和他能由仇人變成朋友,他未必就死抱著你們的過去不放。何況,蘇州美女多的是,一個嫣紅對他來說算不得大事。送個順手人情,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實際上,秦剛夫內心深處抱著很大希望,一是有上次被洪家璧耍笑嘲弄的前車之鑒,二是怕楊萼君又說他官迷心竅。如今楊萼君如此說,便就坡下驢,說:“嗯,你說得也有道理,人不是一成不變的。那我就去見見他,探探風聲也好嘛。”

    秦剛夫來到唐化鈞臨時下榻的別墅,把唐化鈞的信拿給門房看,門房已經得到通知,熱情地說:“秦先生,您好。巡查長正等著您呐,在那個樓上,您請進。”

    秦剛夫按照門房的指點,向院內的一座二層小樓走去。剛走到院子中央,恰好嫣紅抱著一大盆髒衣服從假山後麵走過來。她麵色萎黃,象是在生病,搖搖欲倒。秦剛夫沒認出是她,急忙上把她扶住,說:“大姐,您怎麽了?病嘞?”

    嫣紅比楊萼君小許多,楊萼君在春月閣時她還是個小丫頭兒。不過,楊萼君嫁給秦剛夫以後,嫣紅和這個姐夫曾見過多次麵。她驀地認出了秦剛夫,又驚又喜,如遇親人,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氣喘籲籲地說:“啊?!是姐夫?您怎麽來啦?”

    “啊?你是……”秦剛夫怔了一下,認出嫣紅,“嫣紅?真的是你?”

    嫣紅點點頭,說:“姐夫,他……”

    秦剛夫趕忙用手捂住她他的嘴,謹慎地向四外看了看,見沒人才說:“你的事輕雲都對我說了。我就是來救你的,把東西準備好,等著我。”

    嫣紅喜出望外,激動得熱淚盈眶,說:“嗯,我等著你。”

    秦剛夫走上小樓,恭候在樓梯口值勤馬弁笑著說:“您是秦先生?巡查長在書房等您。”

    秦剛夫一怔,一般的公事接見都是在接見大廳,唐化鈞怎麽在書房見自己呢?馬弁看出秦剛夫的疑惑,解釋說:“巡查長說您是朋友,在大廳太正經,莊重,顯得不親切。請跟我來。”

    馬弁說著,帶秦剛夫向書房走去。剛到門口,屋門就開了,唐化鈞樂嗬嗬地迎出來,一點也不象久違的樣子 ,倒象是常見麵的老朋友,熱情地說:“老弟!你可來了,可把老哥等急嘍。進來,快進來。”

    唐化鈞說著,拉起秦剛夫的手,走進書房。

    秦剛夫沒有想到唐化鈞會這樣熱情,平和,一時反倒覺得很不適應,有些尷尬地說:“嗬,嗬嗬,多謝,多謝。”

    唐化鈞越發來了勁兒:“哎呀,你跟我還客氣什麽?坐,快坐,上茶。”

    秦剛夫坐下,馬弁端來蓋碗茶。

    唐化鈞坐進寬大的書桌內,顯出很親切的樣子,說:“我們有好多年不見麵了吧?”

    秦剛夫說:“嗯,十多年了吧。”

    “哎呀,真是歲月無情。”唐化鈞故作感慨,說,“都老了,老嘍!想想過去,爭啊,比啊,不服氣啊,鬥啊,有什麽意思?現在想想,真是太幼稚太可笑了。老哥說句心裏話,當年發生的那段不愉快,我早就想向你當麵說清楚,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你可能不相信,那確實是一場誤會呀。”

    秦剛夫心裏很清楚,是唐化鈞為了向上爬,故意對他的陷害,根本不是什麽誤會。但在這個時候,他不能太較真,不能叫他下不來台。便笑了笑,說:“這麽多年了,我早把它忘了。”

    “好,您宰相肚裏能撐船,您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唐化鈞說,“不過,我還得向你解釋清楚。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指控你的那些罪名,我一點也不知道,都是下邊人背著我幹的。我知道以後,好罵了他們一頓。怎麽能這樣幹呢?這不是敗壞我嗎?我想向你當麵道歉,解釋,可是,不巧得很,你已經出獄離開京城了。這次,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我到蘇州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你做出解釋,當麵謝罪。”

    這太出乎秦剛夫的意料了,這是那個兇狠奸詐飛揚跋扈的唐化鈞嗎?是故意裝出來的?秦剛夫覺得又不象,裝能裝的這樣誠懇嗎?或許是真的變了,歲月改變人,隨著年齡的增長,銳氣霸氣漸漸消磨掉了,變得善良了。

    秦剛夫想到這些,急忙說:“您太客氣了,道歉可不敢當。過去的事就叫它過去吧,不要再提它了。”

    唐化鈞高興地說:“哎呀!我真沒想到秦先生有如此寬闊的肚量,看來我先前的顧慮,完全是多餘的啊!”

    “顧慮?”秦剛夫聽他話中有話,問道,“您有什麽顧慮?”

    唐化鈞說:“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跟你政見雖然有些不同,但是,在下非常欽佩閣下的才學,說句肉麻的話,佩服得是五體投地呀。一來呢,為了彌補以前那段不愉快給您造成的傷害;二來呢,您也知道,眼下時局艱難,可說是內憂外患,焦頭爛額呐!極需要有識之士擯棄前嫌,團結一致,共救國難。像您這樣難得的人才,棄置不用不僅是可惜,簡直是犯罪啊!”

    秦剛夫沒有想到唐化鈞會有這樣的見解,感到非常意外,不由對他刮目相看,下意識地說了句:“啊?!他……”

    唐化鈞說:“那我就直說嘞,我來蘇州之前,曾向有關部門去談你的情況,想請你出山,為挽救風雨飄搖的政局出一份力量,有關部門也有此意。我呢,當時還擔心您對過去耿耿於懷,不肯給我麵子,現在看來,是我想得多了。那好,我就代表組織,正式請您出山,為多災多難的國家效力。”

    又一個出乎秦剛夫的意料。

    但是,當年洪家璧耍弄他的情景又清晰地出現在他腦子裏,他一時難以斷定唐化鈞說的是真心話呢,還是又在拿自己尋開心?有了前車之鑒,他不能不慎重。想到這裏,秦剛夫對唐化鈞說:“秦某可不敢當,秦某才疏學淺,鄉野村夫一個,談何力挽時局拯救國難?您說笑了。”

    “怎麽是說笑?”唐化鈞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說,“我說的可是真的,政治上的事怎麽敢胡亂瞎說?”

    秦剛夫依然有所懷疑,便以推辭進行試探,說:“閣下的好意秦某領了,秦某無得無才,實在不敢當。多謝,多謝。”

    唐化鈞說:“誒?我可是嚴肅的,咱們不是個人對個人,我是代表組織跟你談話,說話是算數的。你可要認真考慮,不然,我向組織匯報以後你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秦剛夫覺得唐化鈞確實是認真的,擯說:“你說的是……是真的?”

    唐化鈞說:“人事安排是嚴肅的問題,怎麽能隨開玩笑?你看,委任書我都帶來了,請您出任教育廳常務副廳長。”

    唐化鈞說著,從公文包裏拿出委任書,遞給秦剛夫。

    秦剛夫看著蓋有大紅印章的委任書,手和嘴唇都瑟瑟顫抖起來。他簡直覺得象是在做夢,可是,委任書實實在在就在他的手上,真的,實實在在是真的啊!

    唐化鈞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欲擒故縱,說:“您真有難處,實在不能接受,雖然非常可惜,但人各有誌,也不能勉強,隻好想辦法另選他人了。”

    “嗬,不不。”意外,激動,使秦剛夫言語有些失次,說:“我……我是說,秦某才疏學淺,恐怕有辱使命,難當此重任,辜負唐先生的信任,給唐先生丟臉。”

    唐化鈞心想,他可真會轉彎,便說:“哪裏哪裏,你太謙虛了,我了解你,你是綽綽有餘,定能勝任愉快的。好,咱們就這樣定了。你迴去準備準備,趕快上任,越快越好,國家需要人呀。你看,光說正事了,茶都涼了。幹脆,上酒,咱老哥倆好好喝幾杯,慶賀慶賀。”

    “不不。”秦剛夫想早點把這一喜訊告訴楊莪君,也叫她高興高興,便說,“這樣吧,改天找個時間,我在醉仙樓請客。”

    唐化鈞並不是真心請他,便順水推舟,說:“也好,客隨主便,我就不留你了。快點來上任,我在南京等你。”

    秦剛夫迴到住處,一邊喊著:“萼君!我迴來了,迴來嘍!”一邊興衝衝地走進屋子。

    楊萼君見秦剛夫高興的樣子,以為唐化鈞給了他麵子,解救嫣紅的事辦成了。從裏屋迎出來,說:“看你高興的樣子,辦妥啦?”

    “嗯。”秦剛夫點了點頭,楊萼君幫他脫掉外衣,秦剛夫一邊在銅盆裏洗手,一邊說,“去我還顧慮這顧慮那,不願意去呢,多虧聽了你的,要不,就把這大好的機會白白錯過了。”

    “這麽說,他對你還熱情?”楊萼君問。

    “何止是熱情?”秦剛夫不無誇張地說,“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他跟過去簡直變成了兩個人,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呀!幸虧我去了,我要是不去,他也會來找我的。你說,那多沒禮貌?”

    “找你?”楊萼君覺得不大合乎情理,心中生出疑問,“他找你?他找你作什麽?”

    恰在這時,梁道釗從外麵迴來,剛要進屋,聽見秦剛夫說:“真沒想到,唐化鈞的變化太大了,跟原先簡直判若兩人。憂國憂民,胸襟寬闊,不記前嫌,一切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

    梁道釗聽見秦剛夫這樣誇讚唐化鈞,太出乎她的意料,一下子怔在那裏。

    屋裏的秦剛夫和楊萼君沒有發現屋外的梁道釗,秦剛夫繼續說:“他還說,眼下國家正處多事之秋,內憂外患,局勢堪憂。有識之士理當捐棄前嫌,擯棄政見,團結一心,和衷共濟,共挽風雨飄搖的動蕩時局。我真沒想到他能有如此見地!更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位當年與我針鋒相對的政敵,居然推薦我重新出山,擔任省政府教育廳常務副廳長。廳長空缺,我實際上就是廳長!”

    梁道釗驚詫的差點兒叫出聲,急忙用手捂隻自己的嘴。

    “啊?這……太突然,太出人意料嘞?”楊萼君也大感意外,“這個唐化鈞是個久經官場沉浮的老油子,不會是又在耍……耍笑咱們吧?”

    秦剛夫釋然一笑,說:“我當時也擔心是這小子拿我尋開心,沒想到他說的確確實實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楊萼君看著秦剛夫高興的樣子,說,“你又沒鑽到他心裏去?”

    秦剛夫說:“嗨嗨!你看看!這是什麽?”

    秦剛夫亮出委任狀。

    “啊?!這……”楊萼君一看,驚得眼睛都直了,“這麽說是真的?他真的變了?”

    “變了!”秦剛夫說得很肯定,甚至很有幾分敬佩,說,“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現在,完全是從黨國利益出發,絲毫不計較個人得失,真正的一心為公啊!不然,我以前跟他是死對頭,他怎麽能推薦我呢?”

    “可是……”楊萼君驀地想起嫣紅的事,疑惑地問,“這既然變了,為什麽還搶男霸女?這不是……”

    沒等楊萼君說完,秦剛夫立即打斷她,說:“那都是傳言,誤會。”

    秦剛夫說出這樣的話,對梁道釗的打擊和刺激太大了。唐化鈞已經搶去了嫣紅,又要搶自己,幹媽被他們殺死了。這都是她親眼看見的,怎麽成了傳言?誤會?這是她寄予厚望完全信賴的秦剛夫嗎?她覺得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天地變成一片昏暗。身體站立不住,搖搖欲倒,她急忙用手扶住牆壁。

    “傳言?誤會?”楊萼君對秦剛夫的說法也頗為懷疑,說,“嫣紅已經被他搶去,他又要搶梁道釗,這怎麽會是傳言、誤會呢?”

    “什麽搶啊?說的多難聽。”秦剛夫說,“人家是明媒正娶,進行了登記,有結婚證書,手續完備,合理合法,是正常結婚離婚嘛,怎麽能說是搶呢?”

    “什麽?合理合法?正常結婚離婚?”楊萼君急了,說,“剛結婚沒幾天,就甩掉舊的,再換個新的。是個人都清楚,這分明是變相的玩弄女人嗎?虧你還有臉說合理合法?”

    秦剛夫臉色沉了下來,說:“法律就是法律,不能感情用事嘛?國家倡導婚姻自主,結婚離婚是完全自由的,人家犯了哪條法律?哪條法律規定了必須結婚多少天才能離婚?”

    梁道釗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是懷揣著一團火,抱著巨大希望來找秦剛夫和楊萼君的,她萬萬不曾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她沒有精神準備,頓時呆了,傻了,兩眼發直,口不能言,嘴張了老大卻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象洪水衝開閘門,驚叫一聲:“啊!?天——呐!”瘋了似地向院外跑去。

    楊萼君和秦剛夫同時一怔:“啊!道釗?”

    “道釗!”楊萼君急忙追了出去。

    梁道釗跌跌撞撞地正往外跑,楊萼君喊著:“道釗!道釗妹妹!你幹什麽去呀?迴來!快迴來!我有話說!”

    正在這時,梅心從外麵迴來,楊萼君急忙說:“梅心!攔住梁小姐!”

    梅心去攔梁道釗:“梁小姐,您這是怎麽啦?老爺和夫人請您迴去呢。”

    梁道釗已經出現恍惚瘋癲狀態,一邊向外走一邊說著瘋話:“哈……!姐姐……姐夫……這裏就是你的家……都是假的!騙人的!你別管我!我要去找嫣紅妹妹!去和嫣紅妹妹做伴!”

    梅心用力抱住梁道釗。

    梁道釗瘋態可掬地憨線著說:“你是誰呀?是鬼!鬼!嘻嘻,你看!鬼!都是鬼!都是要害你的!來,過來,我告訴你,你誰也不能信,他們都是鬼裝的,信了你準上當!讓人家當猴耍!……你……你別過來,別過來!鬼來了!要捉我!吃我!張著血盆大口!啊!?快救救我!救救我啊!……嘻嘻……不是鬼,是王母娘娘……請我去赴宴……你聽,多好聽的仙樂?不叫你們去!隻叫我去!氣死你!氣死你們!哈……我去了!去了!哈……”

    梁道釗不知哪來的那麽大勁,掙開梅心,喊著:“別管我!叫我走!我要去出家!隻有那裏才是塊幹淨地方!”跑出院子。

    “天呐!怎麽會是這樣!嫣紅!道釗!是我害了你們啊!”楊萼君覺得渾身無力,癱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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