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榮登天界”比輸了的 “駕鶴西去”,正是黃遨遙手下的一家兇肆。黃遨遙的丐幫在北平的勢力越來越大,漸漸引起當局的注意。黃遨遙擔心生出事端,便把總堂遷來江南。上次,楊萼君在廟會上用跳舞鬥敗了撒金箔的徐大少,是他剛到江南來不久,這位機敏狡黠的女孩兒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聽說她是春月閣的妓女,不免深深為之歎惋,好好一個女孩兒淪落汙濁之地,怎不讓人可惜。

    就在街上“駕鶴西去”與“榮登天界”比試的時候,這位大幫主正在丐幫後院的假山旁打拳。他的得意弟子鄧大臨在亭子裏練習書法。如果沒人告訴你這裏是丐幫總堂,你還以為這裏是書館呢。

    黃遨遙打完一趟拳,一邊用布巾擦汗,一邊走進涼亭。

    鄧大臨見師傅走來,急忙停住筆,站起身問黃遨遙:“義父,您看孩兒的書法有沒有長進?”

    黃遨遙是位嚴師審視了一番鄧大臨的字,搖搖頭,說:“我不是給了你拓片,叫你臨摹的嗎?你怎麽自己寫起來了?”

    鄧大臨說:“我已經臨摹了好幾遍啦。”

    “好幾遍也不行。”黃遨遙說著,在在石凳上,說,“你現在還沒有掌握各大家的精髓,沒學會走,是不能跑的,硬跑就一定得跌交。我告訴你,你可別小看這臨摹,凡能成大家者,無一不是從認真臨摹開始的。我這可不是懵你,顏真卿柳公權了不得吧?世稱‘顏筋柳骨’,顏真卿的字內有筋,柳公權的字中藏骨。了得!大家!他們怎麽著?也是從一筆一畫的臨摹做起的。顏真卿初學褚遂良,後學張旭,得其筆法意趣,自成一體,其字端莊雄潤,氣勢開張,如人之筋脈健勃有力。柳公權也是,他先學王羲之,後學歐陽詢。王羲之又何嚐不是呢,初學衛鑠,就是人們常說的衛夫人,後學張芝,再學鍾繇,正因為他博采眾長,才一改書法自漢魏以來雖質樸但拘謹而沉悶的傳統,開創了豔美流暢,氣勢飛動,如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的全新字風。沒有臨摹是成不了大家的。”

    “哇!義父好了不得哎!”黃遨遙的博學,使鄧大臨佩服得五體投地,驚詫地說,“您有這麽大的學問,為什麽不去作官?您要是出山從政呀,一定能作很大很大的官,別說欺負您的唐化鈞,就是袁大頭……嘿嘿,也隻配給您提鞋……”

    “住口!”鄧大臨的話仿佛觸到黃遨遙最敏感的神經,驀然變色,黑虎著臉說:“在我麵前,不許提作官二字!”

    “嗬,這……”鄧大臨不知道義父對作官何以有這樣強烈的反應,訥訥地說:“這是為什麽?”“不許提就不許提!沒有什麽為什麽!”黃遨遙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就在這時,一名值差的乞丐走進來,向黃遨遙行了個禮,說道:“報告幫主,‘駕鶴西去’的靳首領來了。”

    黃遨遙正在氣頭上,怒衝衝地說:“叫他進來。”

    值差乞丐向外招了招手:“幫主叫你進來。”

    靳首領知道免不了要挨一頓臭罵,戰戰兢兢走到黃遨遙麵前,陪著小心說:“見過黃幫主。”

    黃遨遙連挖苦帶損地說:“聽說你的‘駕鶴西去’經營得很不錯,清閑自在,好長時間都沒有生意啦?”

    靳首領裝成可憐兮兮的樣子,說:“幫主,這可不能怪我呀?都是‘榮登天界’的首領不仁義,您救過他的命,他卻恩將仇報,搶奪咱們的生意。對這種不義小人,不能客氣,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黃遨遙說:“嗯,不錯,我看也是該打!”

    “好。”靳首領以為黃遨遙是讓他去打“榮登天界”的首領,頓時來了勁兒,說:“我這就帶弟兄們去教訓教訓老雜種!”

    “迴來。”黃遨遙叫住他,冷冷地問,“你這是去打誰呀?”

    靳首領愣了一嚇,隨即說:“自……自然是打“榮登天界”的……”

    “你搞錯了吧?”黃遨遙說,“我說該打的……是你!”

    “啊?這……”靳首領慌忙辯解,“幫主,明明是他們……”

    “你當我是傻子呀?”黃遨遙抬手打斷他的話,說,“我憑什麽打人家?人家是經過公平比試、正當競爭得到的生意,你攛掇我去打人家,不是在大庭廣眾麵前陷我於不義嗎?你小子為了推卸責任,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哈哈,我豈能饒你?來人,給我打!”

    應聲走進幾名乞丐,按倒靳首領劈裏啪啦打起他的屁股。

    靳首領疼得吱哇亂叫,乞求饒命:“幫主饒命啊!不是我不盡心不賣力,咱們是乞丐,都是破鑼嗓子,實在是找不出嗓子好的人啊!”

    “你少為自己開脫。”黃遨遙說,“人家‘榮登天界’也是乞丐,而且還沒有咱們人多,為什麽人家就有好嗓子?你就沒有?”

    靳首領覺得委屈,說出緣由:“人家那個嚎喪唱挽歌的,原先是唱戲的,嗓子好,又會唱。可是,咱們到哪裏去找唱戲的呀?”

    黃遨遙向打靳首領的乞丐擺了擺手,乞丐們停下棍棒。黃遨遙對疼得齜牙咧嘴靳首領說說:“我不管你到哪兒去找?反正你得把‘榮登天界’給我比下去,把失去的生意奪迴來。不然,我就打斷你的腿!去吧。”靳首領一瘸一拐地走出後院,心裏說:“你叫我到哪兒去找嗓子好的人啊!老天爺!你為什麽不讓我爹我娘生我一副好嗓子啊!”

    上次,那個在春越閣花了一百塊大洋隻在楊萼君的彈簧床空睡了一夜的山西老客,被旅店同住的客人們奚落得抬不起頭來。他憋著一肚子氣,準備狠狠進行報複。但因為辦貨時間太緊,隻好先把備好的貨運迴山西。兩個月以後,從山西迴來,又住在這家客店。頭一件事就是要到春月閣去嫖楊萼君。

    上迴跟他打賭的湖北老客聽說他又要去春月閣,連挖苦帶損地說:“怎麽?你還要去?是不是還沒輸痛快?”

    山西老客是在賭氣,說:“胡說!上迴是老子大意失荊州,上了那小妖精的當。這迴呀,老子滴酒不沾,任何甜言蜜語也不聽,專門去過夜睡覺,看她還有什麽咒念!”

    山西老客抱著這樣的想法,帶著銀圓,再次來到春月閣。老鴇子聽說被楊萼君戲耍的山西老客來了,頓時緊張起來,心中暗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定是來找茬打架砸園子的。便對保鏢們說:“來人,拿家夥!”

    “是。”四五個保鏢手裏拿著刀斧棍棒應聲跑進來,炸著膀子站在老鴇子身後,擺出要打架的樣子。

    老鴇子象位三軍統帥,頗有些威嚴地對著外麵說:“讓他進來!”

    山西老客興衝衝地走進屋裏,發現迎接他的是怒氣殺氣和刀槍棍棒,大為愕然,驀地站住,訥訥地說:“啊?!這……你……你們這是……”

    老鴇子一派決鬥的架勢,挽這著袖子,挑戰似地說:“請問這位大爺,您是要文鬥還是武鬥?是單拚還是群毆?”

    山西老客嚇得連連後退,頻頻擺手,惶遽地說:“不不不,媽媽您誤會嘞,誤會嘍。我不是來打架的,我呀,又給您老人家送鈔票來嘍。”

    “真的?”老鴇子說,“不是來找茬打架的?”

    “打什麽架呀?您看。”山西老客把錢大洋倒在桌子上。

    “哇!”老鴇子立刻換成獻媚的笑臉,肉麻地說,“您老可真是我們的財神爺!”

    山西老客指了指手拿棍棒的保鏢,說:“錢可是怕這玩意兒……”

    “嘻嘻,誤會了,跟您逗著玩呢。”鴇母忙陪笑臉,把保鏢嗬斥出去:“去去!都下去!”

    保鏢退出去以後,老鴇子讒笑著對山西老客說:“請問大爺,這迴,您看中了哪位姑娘?”

    山西老客是賭著氣來的,說:“我這人是屬狗的,沒出息,記吃不記打。上迴,還沒讓那小婊子耍笑夠,今天,再讓她耍笑一迴!”“阿?這……”老鴇子知道楊萼君的脾氣,徐雅峋上午剛來跟她打過招唿,所以,下意識地遲疑了一下。

    山西老客拿起一塊銀圓,轉弄著說:“怎麽?媽媽不喜歡光洋?”

    老鴇子眼珠轉了轉,笑了,說:“瞧你說的,它可比我娘還親。你等著,這迴呀,管保叫你稱心如意!”吩咐丫鬟,“春紅,叫楊萼君梳妝打扮,準備接客。”

    丫鬟春紅來到楊萼君的房間,說:“小姐,媽媽叫你趕快梳妝,有客人點名要你……”

    沒等春紅說完,楊萼君倏地把臉耷拉了下來,嘟著嘴說:“接客?接什麽客?怎麽搞的嘛?過幾天雅峋姐姐就送贖金來接我走,她是知道的……”

    同樣,她的話還沒說完,門咣的一聲被推開了,老鴇子怒衝衝出現在門口,後麵是四五個橫眉立目的打手保鏢。

    楊萼君看到這架勢,預感到事情要壞,有些緊張起來。

    老鴇子陰沉著臉,說:“你說什麽?徐雅峋來贖你?她人呢?贖金呢?你少大白天做夢吧!你當我不知道,曾家老爺子下了大獄,救老爺子的花消還不夠哩,哪有閑錢救你?你聽明白嘍,老老實實聽話,接客,我虧待不了你,要是給我耍渾犯各,可別怪我不講情分!”

    “你要怎樣?”楊萼君怒目而視。

    “怎樣?”老鴇子向身後的保鏢揮了揮手,“他們好幾天不打人嘞,手有點癢,是吧?”

    “不錯,憋得有點難受!”保鏢做出打人姿勢。

    老鴇子下了最後通牒,問楊萼君:“你痛快說,到底接還是不接?”

    “不接!”楊萼君沒有猶豫,答得很幹脆。

    “你再說一遍?”老鴇子強壓著火氣。

    “十遍百遍我也敢說。”楊萼君的倔強勁也上來了,連珠炮似地說,“不接!不接!就是不接!”

    老鴇子氣得喘粗氣,對保鏢:“打!給我往死裏打!”

    “是!”保鏢抓住楊萼君胳膊,就要向外拖。

    “啊!?哎喲!不能打!打不得!打不得呀!”龜父突然跑進來,攔住保鏢。

    老鴇子怒氣未息,兇狠地說:“打不得?為什麽打不得?喔?我知道啦,是不是你個老王八頭看上她啦?”

    “哎呀!你胡說些什麽?”龜父說,“我說打不得就打不得。”轉過身去好言好語地對楊萼君說,“媽媽她歲數大了,老糊塗啦,分不清人情事理。徐雅峋的為人誰不知道?既然她說來贖你,就一定會來的。等幾天也沒有關係嘛,何苦要撕破臉皮動棍動棒的?你呀,就安心的在這裏住著,等徐雅峋送錢來接你。有我在,誰也不敢再來逼你。走走走,都給我出去,出去。”把老鴇子和保鏢打手推出門去。

    楊萼君滿腹狐疑,不知道龜父為什麽會向著她?

    老鴇子也猜不出龜父是何用心?迴到他們住的房間,老鴇子沒頭沒臉地追著打龜父,一邊打一邊罵:“你個老東西!吃裏扒外!她不聽話你還向著她!煮熟的鴨子要飛,白花花的銀圓你給我打水漂!”

    “哎呀!別打!別鬧啦!”龜父抱著頭滿屋子躲閃,見老鴇子不依不饒,大聲喝斥道,“行啦!別沒完沒了啦!我問你,幹咱們這一行,靠的是什麽掙錢?”

    老鴇子停住追打,說:“這誰不知道,憑的是好看的臉蛋兒和嬌俏的身條唄。”

    “著哇!”龜父奪過她手裏的笤帚疙瘩,狠狠摔在地下,說,“哼!你把她打壞了,毀了身子破了相,叫她拿什麽掙錢?”

    “啊?這……”鴇母被問住了,覺得自己確實太莽撞了,若真把楊萼君打出個好歹,不就雞飛蛋打了嗎?可是,轉念一想,為難地說:“那……那她執意不肯接客,怎麽辦?”

    龜父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點著老鴇子的鼻子說:“你呀,虧你還是個老江湖,這麽點小事就叫尿憋死嘞?高明的辦法不是打她,強逼她,而是叫她迫不及待地,心急火燎地,不顧一切地,主動地去接,去找,去搶客人!”

    “喔?”老鴇子恍然大悟,“你是說……叫她吃……”

    龜父急忙捂住她的嘴,低聲說:“你還不算太笨。”

    “好,太好嘞!我這就去準備!”老鴇子喜出望外,“嘿嘿,這客呀,你接定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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