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自告奮勇前去武昌侯府醫治孫二公子的大夫就是最好的例子。


    本以為侯爺為人寬厚溫和,即便醫治不好,也不會有什麽損失,卻沒想到竟被趕出了京城。


    要是秀才真去給孫二公子治病,就像是在滾滾翻騰的洪水之上過獨木橋,一不小心就會栽跟頭,還有可能會掉下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到時候即便進士及第,隻要武昌侯一句話,他就別想有什麽作為。


    劉大安想了想,滿臉狐疑地盯著他,“不會吧,你還真想去給孫二公子治病?”他和秀才從小一塊兒長大,自是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是想讓自己幫著想想法子,既能在孫二公子得了失心瘋的情況下全身而退,也能在孫二公子撞上不幹淨的東西下醫治好他。


    沈修文忽而狡黠地笑了笑,“你就說幫不幫就行了。”


    劉大安看著他這副欠揍的樣子,真想甩自己一個大耳光。


    好端端的說什麽胡話呢!這下倒好,秀才這不要臉的東西竟打算把他也拖下水。


    孫二公子是武昌侯的心頭肉,要是出了什麽閃失,他可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啊!


    劉大安的眼皮子抖了一抖,心虛地笑道:“秀才,這明擺著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事,我看你還是別攪合了,月底就該會試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專心應付這次的科考……”


    “得!”沈修文一揚手打斷他,“你不幫襯,我就自己想辦法。”說著,就要起身。


    該死的沈秀才!


    劉大安咬咬牙,伸手一把拉扯住了他的袖子。沈修文淡淡掃他一眼,重新坐了下去。


    “你還有什麽話說?”


    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是樂開了花:這主意可是你出的,還想翻臉不認賬,想得倒美。


    劉大安兩眼一瞪,冷哼道:“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不會見死不救的,但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不能莽撞。”


    “你有什麽主意?”沈修文眉眼一挑,笑眯眯地看著他。


    這家夥,翻臉比翻書還快!


    太可惡了!


    劉大安壓住心頭的火氣,衝著隔壁桌的那老頭揚了揚下巴,“他將才不是說和武昌侯府的一名小廝相熟,我們想辦法混進去,先弄清楚孫二公子是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瘋。”


    沈修文會意一笑,他們果然是難兄難弟!


    這辦法他早就想到了,他是故意拉胖子下水。


    誰讓胖子昨晚春風得意,自己情場失意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與邵華君再相見。


    不拉個墊背的,簡直難解心頭的妒恨!


    念頭轉過,沈修文心頭一陣爽快,隨即起身踱到那老頭身邊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那老頭起先不大願意,但沈修文立即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給他,那老頭頓時兩眼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這樁買賣就這樣毫無意外的定下來了,約在明日黃昏酉時在北林街街頭的梧桐樹下與那侯府的小廝相見。


    ……


    陰涼的風唿唿吹過位於北林街的武昌侯府。武昌侯府莊嚴肅穆,門外的紅柱上掛著兩盞照夜路的紅燈籠,此時看上去,像是黑夜中睜著的兩隻血紅的眼。


    半夜,風陡然大了起來,紅燈籠內搖曳的燈火“啪”的一聲,忽然熄滅了。侯府門前的街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空曠的夜晚靜悄悄地,隻有風聲不絕於耳。


    侯府的內宅之中,有一處花香四溢的小院子。此處正是侯爺孫良的胞弟、孫延妾室安氏的住處。


    安氏有些心緒不寧,嬌俏的臉上眉尖輕蹙,大半夜的,還沒能入睡。


    孫延又納妾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她深知花無百日紅的道理,當下自己還貌美年輕,在侯府的處境就大不如前。


    再過幾年,等她人老珠黃,二老爺又怎麽會再對她上心呢?


    要是能生個一兒半女,自是解決了下半輩子的衣食。可自從被二老爺納為妾室,這都整整兩年了,肚子卻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眼看府裏的新人越來越多,二老爺來花香院的次數越來越少,府裏的丫鬟、小廝也都跟著風向不再與自己親近,隻有自己的貼身丫鬟玲瓏一心向著她。


    安氏的美眸中有淚水滴落在香枕上,想起今早容蔓瑤對自己的嘲諷,她的心就像是撕裂了一道口子,鑽心的疼。


    她其實是不在意的,但容蔓瑤欺辱玲瓏,還命下人掌了玲瓏的嘴,她就難過得要死。


    二老爺不但不向著她,還責備她不會管教下人,衝撞了他的姨太太。


    玲瓏被關進了柴房,府裏的丫鬟、小廝也都唯恐和自己扯上關係,避之不及。


    容蔓瑤是半年前入府的,人長得漂亮,又是京城萬花樓的姑娘,二老爺自是疼愛得緊。


    在平時,自己都刻意的避開她,可她卻仗著二老爺的寵愛,欺人太甚!


    以後的路還長,難道真要在侯府孤獨終老嗎?


    安氏輕輕歎息,翻了個身,眼中早就是一片朦朧。


    “嗚嗚……嗚嗚……”


    屋外的風聲愈發大了起來,似乎夾雜著一個女子的哭聲。


    是玲瓏嗎?


    安氏趕緊拭去眼角的淚水,胡亂摸了一件外衣穿上,也顧不得掌燈,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滿院花香的院子裏,一個穿著素白長褂的女子蹲在牆角,將頭埋在雙膝裏。


    “玲瓏?是你嗎?”安氏鼻子一酸,眼眶就濕潤了。她急急走了過去,蹲在那女子的身邊,焦急地問,“玲瓏,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麽樣?”


    玲瓏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安氏泣不成聲。安氏心中一痛,淚水嘩嘩就滾落下來。


    “玲瓏,是我沒用,才害得你受了苦。”


    玲瓏卻搖搖頭道:“不關姨太太的事,是那賤人咄咄相逼,玲瓏恨不得將她剝皮抽筋。”


    安氏聞言驀地一怔,臉上浮現一絲驚訝。


    玲瓏是她的貼身丫鬟,在府中與自己相依為命,故以此姐妹相稱。


    玲瓏見她神情有異,擦了擦眼淚,抬頭小心翼翼地詢問:“是……玲瓏說錯什麽了嗎?”


    安氏看著她,忽然起身退後了一步。


    玲瓏從來不會試探自己,更不會在自己麵前謹言慎行。


    這是怎麽迴事?


    是自己想多了嗎?


    但眼下她的處境,不由得她不多想。


    玲瓏是今天早上被人關進柴房,就算自己低聲下氣去求容蔓瑤,也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容蔓瑤要借此機會在府中立威,不關玲瓏十天半個月是不會放她出來的。


    況且玲瓏也不是穿的這身素白長褂!這素白長褂如雪般潔白,一絲煙塵都沒有!倒像是死了人穿的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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