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姬潮月趴在船邊,哼唱著這首神朝的民間歌謠。


    這條河是涇河,古往今來許許多多的故事傳說都與這條河有關。


    兩岸青山,若隱若現。


    霧氣噴薄,水浪翻湧。


    沿途盡是高低起伏的城郭,能看到嫋嫋升起的炊煙。


    而山中則靈氣充沛,並沒有什麽修行門派紮根在此開掘資源,就算是有建築,也都是些道觀佛寺,全都是在為世俗服務。


    河麵寬廣,大大小小的船隻橫渡在上麵,有精致小巧的畫舫,有樸素簡單的漁船,還有大氣豪奢的商輪。


    並不擁擠,從高處向下看去,就像是點綴在河麵上的幾片樹葉,隻是大小有別罷了。


    而太府後山一行人此時就在一艘小小的漁船上。


    這漁船並不是用來打漁勞作的,或者說以前是,但現在不是。


    因為這艘漁船被姬潮生買下來了。


    漁家看這一行人出手闊綽且氣度不凡,哪裏有拒絕的念頭,歡歡喜喜收了錢,便將自己用於生計的家夥什送了出去。


    他並不擔心沒有了漁船會影響自己的生活,因為神朝的神律製度會保障百姓的基本生活,更何況他得了一筆銀錢,可以去做一些其他的生意。


    後山師徒坐在船艙裏,並沒有人掌舵。


    劃船不靠槳,全靠浪。


    對於這些個大神通者來講,隻是簡單的馭水之術罷了。


    其實以他們的實力,想要去某一個地方,隻需橫渡虛空就好,甚至可以用縮地成寸這樣的法術,想必神朝的神律也不會對後山之人有嚴苛的約束,但他們偏偏選擇了一種最平凡的出行方式。


    祭酒說:既然入之,那便隨之。


    漁船旁邊駛過一艘巨船,上麵仿佛承載著一座宮殿,端的是富麗堂皇,酒香,果香,女子的脂粉香,隨著風飄至姬潮月的身邊。


    姬潮月皺了皺眉頭,對這樣濃厚到有些刺鼻的胭脂味很嫌棄。


    隨著各種氣味傳來的是上麵富家子弟與舞女的歡聲笑語,聽上去頗為熱鬧。


    而漁船的另一側則是一艘小小的畫舫,畫舫的絲綢簾子上繡著各色花朵,隨風輕輕揚起,露出裏麵的人兒。


    男子在正位盤坐,手中一杆青笛,演奏出悠揚的樂聲,他對麵的女子正提著皓腕斟茶,二人相印成趣,分外和諧。


    比之華麗船隻上的熱鬧情景來說,畫舫顯得很是安靜。


    感受到姬潮月的目光,畫舫上的男子拱手致意,然後風一吹,便將絲綢簾子關了上去,使人再也無法看清裏麵的事物。


    “我終於明白小師叔為什麽喜歡安靜了。”姬潮月認真的說道:“因為安靜真的很好。”


    不知何時,祭酒從船艙裏走了出來,他看著已經遠去的兩艘風格迥異的船隻,捋了捋胡須,笑著說道:“沒有哪一種就是絕對的不好......”


    “雅俗共賞。”


    “這般的人世和諧之景,也隻有在神朝境內能夠欣賞的到了。”姬潮生也走了出來,有些欣慰的說道。


    “所以我才會帶你們走過這些曆史積澱下來的道路。”祭酒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感慨道:“縱使長生如何好,仙字依舊擺脫不了一半的人字在裏麵。”


    ......


    ......


    “我雖然現在是神詆,但畢竟也曾是仙道修士。”


    老河神沉聲說道:“當年我懷著一腔熱血下山,走遍了南國的每一片土地,曾受到過來自氏族中的膜拜歡迎,也看透了那些被修行界壓迫的世俗以不同等級的天壤之別,但同時也看到了神朝境內的和諧,這使我開始懷疑自己修行的初心。”


    “是單純的隻求長生,還是想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用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改變,不單是改變自己,還要改變其他人。”


    “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在宗門中看來實在是愚蠢之極,踏上長生路,一心向道的人心中不該還有對俗世的牽念,但正是因為如此,才使得我的道心出現了動搖。以至於原本一帆風順的修煉變得坎坷起來,遲遲無法做出突破。”


    “其實我心裏清楚,這是因為我心中無法堅守一種信念,一直在猶豫徘徊所導致的。當我來到南簾村,幫助這裏的百姓治理了水災,鏟除了盤踞在此處的妖邪後,我明白了自己修行應該去做些什麽,以往我認為那些以天下為己任太過不現實,但當自己做出選擇後,才發覺其實很簡單。”


    “雖然無法做到以天下為己任,但我可以從一裏開始,一直到十裏,百裏。”


    “可是現在的我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聽著老河神這般言語,寧舒仿佛能夠看到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行走天下的樣子,但他的最後那句話,卻帶著濃厚的蕭索之意,像是奔湧的水流戛然而止。


    “我出不去了,所以老朽懇請二位,若是能活著離開這裏,請將我所有的信仰之力還給風雨渡十裏的百姓們。”


    看著寧舒手中湧起的香火之力,老河神擺了擺手說道:“不必如此,我很早就應該死去了,殘喘至今已是歧途,香火之力用在我身上不值得。”


    寧舒欲言又止,忍不住歎了口氣,許緣心說的沒錯,這老河神自始至終都隻是一股神性之身,而他的本體隻怕是早就被弱水所淹沒了。


    如今能讓他從詭異狀態清醒過來已然不易,再多的香火願力也隻能維持他片刻的狀態,無法做到真的複蘇。


    老河神笑著說道:“像我這樣違背了神詆契約的人,早就該魂歸天地,哪裏能奢求苟延殘喘的活著。”


    說完他看向寧舒,接著說道:“老朽能夠看得出來,公子的信念並不是成為庇護一方的神詆,而是在更高遠的地方,能彌補老朽所犯下的罪孽已是不易,這天地冥冥之中自有善惡因果,公子今日舍命護佑他人,未來定會有大福緣。”


    “我無以為報,隻有一門《涇河顯神咒》,這是洪荒前留下的神詆秘法,如今傳授給你,當年我正是憑借此法才能夠從這弱水中逃脫,想必多少能夠幫到你們二人之後的道路。”


    不待寧舒與許緣心拒絕,一串神秘的符號便湧入二人的感知天地中。


    在寧舒的感覺中,就像湧入了一股冰涼的泉水。


    禦水訣,控神術,辟邪符......還有許許多多的祭文與經書。


    看上去就是些普通的法術,但細細品味起來,裏麵的每一個都格外的高深精妙,與流傳在修行界的那些小法術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就在寧舒出神的那一刹那,老河神向著二人再施一禮,然後便像一陣煙氣般散開,融入了船中嫋嫋升起的香火氣裏。


    “他解脫了......”許緣心輕聲說道。


    寧舒同樣點了點頭,朝著那片已經沒有人站立的船頭行禮致意。


    ......


    ......


    弱水上霧蒙蒙的一片,置身於河麵上的額人根本無法看清周圍的環境。


    就像寧舒二人上船後就沒有見到過靈感大王的身影,同樣,靈感大王立在花籃之上也在也沒有見到過寧舒。


    但這一刻他感受到身後泛起的那股波動。


    並不能分清楚具體的方位,可他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一股至純至淨的信仰之力。


    無量大山中有妖國無數,靈感大王作為通天河中的一位神詆,神域內有十萬妖族供奉,信仰之力浩瀚如海,但即便如此,這弱水上傳來的那股力量仍舊讓他心驚不已。


    他很想擁有這股信仰之力,說不定可以借此一舉突破到歸虛境,也就是妖族的天妖境界,然後正式成為無量宮中的妖神。


    但不知方位,他也不敢貿然掉頭而返。


    片刻的感應後,靈感大王知道了這是先前所見的那個扁舟上的老河神所擁有的信仰之力。


    看樣子是便宜了那兩個小鬼。


    想到這,靈感大王冷哼一聲,隨即放下心來,已然將寧舒二人當作了掌中之物,意欲在到達河岸後先將寧舒二人鎮壓,然後在去尋找神廟裏的傳承。


    突然,靈感大王眼前的霧氣消散,露出了平緩的河岸,以及岸上矗立的那座神廟。


    銘刻著妖帝印記的花籃,載著靈感大王渡過了天河弱水,抵達了彼岸。


    距離河岸不過五步的距離,靈感大王麵露微笑,看著神廟,然後瞳孔微縮......


    ......


    ......


    扁舟漂浮在河麵上。


    此時的船上隻有寧舒與許緣心二人。


    在沒有了老河神的引渡後,扁舟並沒有失去方向,反而加快了速度向著一個方向前行,使得船中那一縷縷香火氣都斜斜的向後吹去。


    二人在經曆了與老河神的一番努力後,身心俱疲,此刻躺在船尾,任由船隻前行。


    寧舒稍好一些,隻是有些脫力,而許緣心卻心神消耗巨大,最後那如同上位者的喝問,起到決定作用的同時,看似雖不激烈,但也讓她用盡了法力。


    扁舟是木板做的,上麵並沒有什麽布墊或是枕頭,所以用後腦勺枕上去不會很舒服,有些硌得慌。


    寧舒看著少女蒼白的臉頰和微蹙的秀眉,想了想後偏過腦袋,略微下沉了一下身子,將肩膀倚靠在了少女的臉側。


    “靠著我......會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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