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從弱水中僥幸撿迴一條性命,迴到現實中的風雨渡。


    因為心中那被烙印進來的神廟虛影,導致他的修為不但停滯不前,反而愈發下降,甚至風雨渡十裏地界的信仰之力都沒能夠湧入他的神魂中,倒像是被進貢給了心中的那座神廟。


    堂堂河神從此變成了容納他人信仰的一個容器。


    比這些還要嚴重的卻是散修的道心,就像如同睥睨天下的君王突然落入世俗,並且還是變成了社會最底層的那種人,過著下賤,屈辱的生活,任誰遇到這種事情,信念都會崩塌。


    在這樣的多方麵的摧殘折磨下,曾經由仙道轉為神道的散修從此一蹶不振。


    幸而風雨渡地界常年風調雨順,不曾有過天災人禍,所以即便散修一身修為不複從前,但卻也無人發現,相反那些在他神域內被庇護的百姓們,將這樣的功績全部歸在了河神的庇護上。


    香火逐年興旺,信仰之力濃厚的快要凝結成河流。


    但這些都與散修無關,不但他自己享受不到這些來自世俗的信仰,而且自己愈發的衰老,短短數十年的時間,像是蒼老了百歲。


    本來修行者壽命便比俗世凡人要長,雖不得長生,但也能活到百歲以上,但散修心中的那座神廟,不僅吞噬著原本屬於他的信仰,更是吞噬著他身上的精氣。


    扁舟依然在茫茫無際的弱水上飄著,即使從他們自岸邊出發已經過去了好久,但依然沒有看到有關對岸的絲毫蹤影。


    船上的清香縷縷,較之於前一段時間,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不同,原本帶著壓迫的煙氣此刻變得聖潔幹淨,有一種在現實的河神廟中的感覺。


    與那靈感大王一樣,寧舒深知對於一位神詆而言,原本的信仰崩塌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對凡人而言是如此,對本身就吸納信仰的神詆更為嚴重,更別說心中還有其餘不屬於自己的信仰的印記。


    就和道門與神朝一般,互相有不同的,甚至勢同水火的相反理念,若是強行拉過來一個道門修士,對他灌輸神朝以凡俗為主的理念,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讓寧舒這樣的神朝人去接受道門淩駕世俗的觀點,更是不現實。


    如果以法術強行灌輸,隻怕會將一個正常人變成癡傻之人。


    對於老河神的遭遇,尤為殘酷。


    寧舒在平安城時,曾經聽老人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大山中有一種很奇怪的蟲子,這種蟲子呈線條狀,像是幹枯的鐵絲,比它模樣更可怕的是它的生存方式。這種蟲子並不像其他蟲類一樣,朝生夕死,又或是破繭而出直到老死。


    它一出生便是在其他蟲子的體內,靠著其他蟲子的養分生存,而被這種蟲子侵占的昆蟲從此便失去了生命,一生都被這個鐵絲般的蟲子操控,如同一具行走的屍體。


    民間傳說中稱死而不化的屍體為僵屍,因此這種失去了自己生命,被寄宿在體內由其他東西操控的被稱之為僵屍蟲。


    寧舒見過那墓鬼,本體為精怪,占據死屍進行修煉,這種尚且是死了才進入並且操控,相比於活著的時候進入,不斷地侵蝕就顯得沒有那麽殘忍了。


    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變成別人的傀儡,並且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現狀,要比死了還難受。


    看著麵前的老河神,寧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老河神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之後的故事皆是因為不甘心的緣故。”


    ......


    ......


    風雨渡常年無災,散修便沒有被人察覺到神力的減弱。


    但天有不測風雲。


    風雨渡中不知何時來了一條魚妖。


    這魚妖便是從無量山來的吞天大王。


    初來時並沒有什麽大的動靜,想必是聽聞過這裏河神的威名,不敢生出事端,但久而久之便被它察覺到了散修的狀態不佳,隨之便是鬥爭。


    散修若是巔峰之時,自然可以隻手鎮壓這吞天大王,但他的狀態確實太差,不僅體內神力精氣枯竭,就連信仰之力也無法動用,交手幾個迴合不到,便被妖氣衝天的吞天大王打落河中,敗逃迴了河神廟。


    而南簾村的百姓並不知其根本原因,隻道是自己信仰的河神突然失去了庇護自己的能力,從而心生絕望。


    那吞天大王是靈感大王的胞弟,自然知道怎樣去摧毀一個神詆,於是它向著南簾村索要祭祀,並且要這風雨渡十裏的香火歸於它。


    原本就十分虛弱的散修在這樣毀人根基的手段下更加受傷,他曾靠在河神廟前的石柱上親眼看到自己庇護的百姓將孩童當作祭品投入河中,也曾見過因為水域被掌控而失去生計,走投無路的人投河自盡。


    相比於自己神力的缺失,這些畫麵在他眼中就像一把刀一樣,一刀一刀剮著他的肉身。


    世俗的唿喚沒能讓他重新站起來,於是這些寄托希望的唿喚變成了失望的埋怨。


    神廟坍塌,神像蒙塵,神性不再。


    從繁華到衰亡。


    這些都被散修看在眼裏,但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活在陰霾下的百姓們。


    而在解決這一切的方式選擇上,散修選擇了一個唯一的,也是風險最大的方法。


    也可以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追根溯源,一切的源頭都是根植在他心中的那個神廟,而這座神廟就在弱水對岸。


    不論是出於對神詆的職責,還是散修自己心中的不甘......總之,散修再一次踏上了前往山中聖湖的道路。


    這一次,他沒有迴來。


    尚是修為巔峰的他都無法在弱水全身而退,現在虛弱的他又能有幾分作為?


    從此,風雨渡十裏地界少了一位河神,而虛幻天地的弱水上多了一個立身扁舟上的引渡人。


    ......


    ......


    後來的故事寧舒與許緣心都知道並且已經親身經曆過了。


    吞天大王為禍風雨渡無人可阻,更是施法將南簾村封鎖了起來,化為了禁區。


    許緣心離開玉虛宮,走下昆侖山,一路遊曆至此,雖有心誅妖,但卻晚了一步被吞天大王逃走,最後發現此地不凡,留下了一道禁錮符籙後,返迴了玉虛宮翻閱典籍。


    寧舒一路南下,路過南越,翻過山嶺,中途救下了上山求助土地的南簾村穆清兒,然後停留在青溪鎮了解事情真相後決定前往南簾村除妖,並且最後在世俗信仰之力的幫助下入神道成功斬殺吞天大王,重新將河神信仰立了迴來。


    而許緣心迴來後發現寧舒已經除妖成功,隨即邀請寧舒共同尋寶,最後碰見了這位失蹤已久,墮入弱水的老河神。


    聽完這個貫穿了風雨渡近百年的故事,就連恢複神智,作為親身經曆者的老河神也唏噓不已。


    “是我對不起風雨渡十裏的百姓們。”他麵露悲憫之色,淒然的說道。


    “人生最多的便是身不由己啊。”寧舒心想,然後誠摯的向著老河神拱手行了一禮。


    雖然老河神最終還是沒能迴去救他的那些百姓,但就憑他舍棄仙道,入神道,並且庇護世俗三百年,就足以令人尊敬。


    “所以河對岸的神廟裏有什麽東西?這裏的傳承究竟是什麽?”


    寧舒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首先正是因為這聖湖之下有一處虛幻的洪荒前的風雨渡,而風雨渡中流淌的是天河弱水才使得老河神折戟於此,更是因為河對岸那座神秘的廟宇將老河神神魂侵蝕,才會引發後來吞天大王占領河域的事情發生。


    而寧舒與許緣心正是因為這後續的一係列事才留在了南簾村,並且來到聖湖中,二人與老河神最初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尋找傳承。


    可即便都走到了這個階段,他們還是不知道這所謂的傳承究竟是什麽。


    老河神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實不相瞞,我就算已經落得這般下場,卻也依然沒有見到過神廟中的那個東西,當我第二次來到這裏時,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落入了弱水中,再醒來時便看到了你們。”


    “至於這裏的傳承,具體的我也未知,隻是我當河神之時,曾在河底見過一塊石碑,上麵記載了一些傳說和淺薄的法術,再結合我第一次來時的經曆,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傳承應當是一種通天之法,而且有可能還會有一件法寶,是先天法寶也說不定,因為有很大概率,這片洪荒前的幻境便是那件法寶演化而出的。”


    寧舒與許緣心對視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拋卻危險不說,單是這法術與法寶就足夠讓人豁出性命去試上一試。


    通天之法,先天法寶。


    這是修行界兩大領域內最珍貴的東西,尤其是內蘊小世界,還有天河弱水的法寶。


    寧舒手中有一把半先天法寶,就能夠讓他在諸多殺局中破局而出,而許緣心看似大方的朝寧舒扔出一本元神之法,可她心中清楚,這樣的法門即使是在玉虛宮中都不多見。


    但這裏竟然都有。


    老河神悠悠歎了口氣,說道:“兩位後生,老朽還有一些事有求於你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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