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將寧舒與鐵昆侖抬進屋裏,看著床上的兩人,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染的慘紅,他走上前用手在鐵昆侖鼻下試了一下,已然沒了生息,連帶著瞳孔也散開了。


    自打那年順手將鐵昆侖在山中救下,一轉眼這麽多年,走南闖北,風風雨雨,名義上為主仆,其實兩人早已形同兄弟,如今好兄弟死在自己眼前,怎能不叫人心傷。


    眼看他就可以去北荒了。


    眼看他就可以迴家了。


    他隻覺心頭一陣苦悶,兩眼一黑,張口便吐出一口血來。


    許久後才緩過來,穩了穩身形,走到寧舒身邊。


    還有唿吸!


    隻見他拇指上暗金色的扳指一閃,手中便出現一顆紅色的藥丸,晶瑩圓潤,散發出陣陣清香,於瞬間內斂。


    他把紅色藥丸就這水喂著寧舒吞服下去,歎了一口氣道:”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


    ......


    當那一柄黑色的刀飛來時,寧舒隻覺得眼前一黑,胸前傳來奇怪的感覺,不是痛,而是一種溫熱,像極了在平安城那個雨夜裏,那本似金非金的,似玉非玉的奇怪書帛貼在胸口的觸感。


    腦海中走馬燈一樣的閃過各種人影,有寧安意,有陳念安,有陳山海,還有平安城中的那些鄰居,甚至還看到了小時候被自己養死的那隻兔子。


    還有一個臉蛋圓乎乎的小女孩。


    他伸出手想去觸摸他們,卻什麽都抓不住,隻覺得越來越遠,一種無力感襲來,疲倦的想要使人睡過去。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沒想到自己離開平安城才不久就要死了,居然連洛城都沒有看到。


    是要去地府了嗎?


    聽說地府是諸天生靈最終的歸宿,自己也終於要去了呢。


    就在寧舒意識將要消散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道水流從頭頂流過,原本受傷的四肢百骸在水流的衝刷下都開始慢慢的愈合,而且變得更加強力。


    唯獨心髒的破裂難以逆轉,無論那道水流如何洗刷,心髒上的那道口子纏繞著黑氣,始終難以愈合。


    在這時,他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一道光,老書生留下的那本書帛變得碩大無比。


    寧舒不禁笑了笑,自嘲道:人死了是會變小的嗎?怎麽連一本書都變得這麽大?


    更為神奇的是,原本他不認識的那四個字在此刻間突然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書封麵的四個字是。


    “承天效法”


    很有氣勢的名字。


    像是要代天行罰。


    隻見那本名叫承天效法的書化成一道黃色的光,如同一道天河流入了寧舒的心間。


    那道光籠罩著他,寧舒感整個身體都是暖洋洋的,胸前巴掌大的傷口已然消失不見,由內到外仿佛充滿了生機。


    老書生留給自己的到底是一本什麽樣的書?


    不待他有思考的時間,緊接著他的眼前一片昏暗,周遭仿佛夕陽一般,天是血紅的,腳下出現了一條道路,四周散發著黃色的霧氣,看不到盡頭,隻有兩盞血紅的光亮,好似兩個燈籠掛在半空中,像極了小時後城中老人說的傳說中的黃泉路。


    有無數的黑影從路上飄過,消失在路前方的霧氣中。


    在路的邊緣伸出一隻隻慘白色的手。


    手上沒有血肉,隻有白骨,繚繞著幾縷慘黃色的霧氣,無比的瘮人。


    令人作嘔。


    寧舒隻感覺自己屬於它們。


    它們伸出手在歡迎自己的歸來。


    路的盡頭好像有什麽在唿喚著自己。


    路的盡頭充滿了誘惑,使他忍不住抬腳便要走上去。


    正待寧舒將要踏上前時。


    “還不醒來!”


    一聲喝問,帶著浩然正氣,硬生生的讓他把將要踏出去的那隻腳收了迴來。


    宋先生先前望著唿吸漸漸平緩的寧舒,心中稍感輕鬆,過了一會卻察覺有些不對勁,寧舒的臉色越來越慘黃,身上開始散發出腐朽的味道。


    於是他用了儒家的喝問,硬生生將寧舒從迷失的邊緣救了迴來。


    寧舒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宋先生站在自己麵前,衣衫殘破,麵色蒼白,嘴角還掛著血跡。


    他感覺自己渾身都要散架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伸手在身上摸了摸,除了有些疼外,竟沒有任何傷口。


    和昏迷時看到的場景一樣。


    “宋先生,我......”


    他明明記得那柄黑色短刀將自己穿了個通透。


    “別擔心,你沒死。我喂了你一顆丹藥,將你從鬼門關搶了迴來。”


    宋先生長舒一口氣,靠著牆壁坐了下來。


    寧舒環顧了四周,沒有看到鐵昆侖,心中已然明了,不免眼眶有些濕潤,他是為了救自己才死的,他再也沒有機會去看一眼屬於他的北方了。


    “不必自責,若不是你射出那關鍵的一箭,恐怕我們三人都要死在這裏。”


    “既然醒來了就好,簡單收拾一下,吃點東西,我們離開這裏吧。迴洛城後去道部走一遭,我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麽簡單,敢在帝國殺人的人不少,可是從未聽聞過敢指使修行者屠村的。”宋先生一邊說著一邊朝門外走去。


    寧舒剛一起身,卻見宋先生停住了腳步,微微顫抖著身體,玄金玄土兩道法意噴勃而出,如臨大敵。


    隻見他轉身走到寧舒旁邊,不待他反應,伸手便在他胸口輕點了一下。


    寧舒頓時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軟綿綿的向後倒了下去,也發不出聲,隻能用眼神不解地盯著麵前這人。


    宋先生也不解釋,隻是說了一句:“你不該死在這,你需要在這片天地展現自己。”


    “不要出聲,如果我能迴來的話......我教你修行。”


    說罷頭也不迴的朝屋外走去,腳步決然,像是奔赴一場不歸的晚宴。


    推開門,轉身合上,一連串的動作自然嫻熟,就如同離開家關門那樣隨意。


    透過門縫,寧舒看到門外剛才戰鬥過的那片空地上停著一輛馬車。


    一輛黑色的馬車。


    除此之外,寧舒再也看不到什麽。


    ......


    ......


    “你很不錯,居然以往生境的修為殺了我手下的半步知夢,不如隨了我,我收你為義子?”馬車內傳來一道雄渾沉重但無比冷漠的聲音,像是給予某種恩賜。


    隨著聲音的傳出,以馬車為中心方圓十米內,壓力陡增,殺氣四溢。


    “太府學子豈能屈服於賊人。”


    宋先生努力維持著站直的姿勢咬著牙說道,隻覺得身上如負重擔,額頭冒出點點血珠,滴落在眉間,汗水混著血水浸濕了衣服。


    “大膽!大人愛惜人才,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不要自誤。”馬車旁有一人喝道。


    “神朝人族,寧死不屈。”宋先生幾乎是嘶吼而出的聲音,沙啞中帶著執意。


    “既然如此,那你自裁吧。”那道聲音依舊冷漠,不帶任何感情。


    宋先生艱難的揮手,玄金劍氣朝馬車奔去,原本連軌跡都捕捉不到的金色小劍在馬車前變得遲緩無比。


    馬車內傳來一聲冷哼,玄金意凝結的金色小劍頓時崩碎。


    宋先生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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