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魔國後裔。


    輪迴宗延續的時間極為久遠。


    最早大概可以追溯到商周時代,信徒挖開龍頂冰川內的九層妖樓,取走第一代鬼母念兇黑顏的鬼眼和腦子。


    最終在虛數空間中重建起了影之惡羅海城。


    而最晚的記載,出現於晚明。


    有位來到東方傳教的葡萄牙神父,竊取了輪迴宗機密,發現了傳說中的惡羅海城,並將地圖繪製在了聖經上。


    但這一切最終被輪迴宗信徒察覺。


    將其殺死。


    神父死後化作黑兇。


    那張繪製的地圖也被製成了魔鬼麵具。


    兩者一齊被投入了輪迴宗秘洞。


    再之後。


    輪迴宗就像是傾灑進了河中的雨水。


    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或許是消亡滅絕。


    但更大的可能卻是蓋頭換名,以另外一種身份存在。


    畢竟。


    直到許多年後,胡八一等人進入喀拉米爾,仍舊見到了受輪迴宗驅使的妖奴白狼王,甚至阻攔他們進入昆侖神宮,搶奪雮塵珠。


    如此漫長的時間裏。


    輪迴宗不斷變化。


    其中就有吸納密宗教義,化為己用。


    這也是為何,在看到古格銀眼、三目佛像的那一刻,陳玉樓便敢確認是輪迴宗遺跡的原故。


    “輪迴宗的話。”


    “似乎就不奇怪了……”


    此刻,懸在水中的陳玉樓,目光閃爍,低聲喃喃自語。


    雖然與雪域魔國一脈相承。


    但輪迴宗說是一幫瘋子都不為過。


    這些人唯一的目標,就是轉生輪迴。


    生死都是小事。


    隻要信奉蛇神鬼母,那麽……死亡之後,還會進入輪迴,然後轉世重生。


    聽著是不是極為熟悉?


    沒錯。


    這些宗旨,幾乎與佛教教義如出一轍。


    這也是為什麽,輪迴宗和密宗會完美融合的原因。


    如果說魔國行事兇煞。


    通過獻祭奴隸和俘虜的性命,從蛇神那裏換取法力和庇佑。


    那麽輪迴宗之人,就可以用陰邪二字形容。


    一切人皆為血食。


    能夠成為蛇神的祭祀品,那是他們的無上榮耀。


    此處滿地白骨中,那些人,未必就都是被俘殺逼迫,或許就有不少是狂信徒,自願身死,化作血食祭祀宗廟。


    “能有資格以銀眼入葬。”


    “牽引野獸自盡,吞噬血食,維持不死不滅。”


    “至少……”


    陳玉樓挑了挑眸,目光冷冷看向玉台上那具跏趺而坐的幹瘦詭影,眉宇之間有殺機浮動。


    “也是輪迴宗大祭司吧?”


    話音方落。


    一縷氣機驟然發出。


    恍如一枚箭矢,從冰冷的潭水中穿過,直奔那具幹屍而去。


    “吱——”


    還未臨身。


    猶如死物般的密宗金身上,竟是發出一道尖叫,那雙銀眼內毫光爆發,隨後更是化作一道黑影,從玉台上直接消失。


    “就知道是個藏頭露尾的鬼東西。”


    見狀,陳玉樓並無半點意外,臉上的冷笑之色反而更濃。


    輪迴宗那幫人,和他當日在撫仙湖北麓遇到的那些拜蛇人,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行事鬼鬼祟祟。


    一幫活在陰溝裏的地老鼠。


    說話間。


    陳玉樓垂在一旁的手抬起。


    在身前看似隨意的劃了幾下。


    刹那間,一道古篆鎮字憑空浮現。


    “鎮!”


    一字落下。


    鎮字符上金光爆發,將漆黑如墨的水底照得通明如晝。


    那具試圖借著水中陰影藏匿身形的幹屍,一下也無處遁形。


    一聲尖叫,它還試圖逃離。


    但剛剛有所念頭,便立刻察覺到不對。


    凡是金光籠罩之處,身外就像是多出了一道道無形的束縛,將它死死困在原地,一動不動。


    “鎮字符,鎮的就是你這等邪祟之物!”


    感受著那雙銀眼中浮現出的恐懼和不安。


    陳玉樓冷冷一笑。


    這位藏在潭底古廟中的大祭司,非人非鬼,既邪又煞,與大黑天擊雷山那頭邪神還不盡相似。


    非要說的話。


    他猜測,應該是獲取了蛇神一線能力。


    將靈魂封存在屍體之中。


    再以鮮血澆築。


    形如香火之力。


    維持靈魂不死不滅。


    用邪祟二字定論再好不過。


    雲籙天書一十三道符籙,鎮字符是他最為得心應手的一道,甚至在掌握那枚古雷符後,一旦施展,鎮字符中雷符交織。


    就算是邪神也扛不住。


    何況區區一頭邪祟?


    冷哼聲中,陳玉樓一步跨出,足有四五米的殿宇空地,幾乎轉瞬即至,出現在那具幹屍身外。


    此刻。


    鎮字符盤踞頭頂。


    恐怖的力量,壓得它幾乎無法抬頭,整個身軀跪伏在地上,那雙古格銀眼中,再見不到半點冷意,隻有無盡的恐懼。


    它想不明白。


    為何在此幾千年都相安無事。


    今日卻會突然遭此大劫?


    尤其是感受到陳玉樓身上的殺機,仿佛能夠直刺靈魂,無邊的恐懼,讓它恍然有種迴到第一次拜祭蛇神時的情形。


    偏偏,頭頂那道金光下,它根本無法動彈。


    隻能靜靜等待著命運降臨。


    “輪迴宗大祭司?”


    終於。


    一道聲音傳來。


    隻可惜,那是一種迥然於魔國話的語係,它根本無法聽懂。


    察覺到那銀眼中的茫然,陳玉樓稍一思索。


    探出手去。


    五指張開。


    刹那間,一枚無比熟悉的奇物出現在它視線中。


    那是一顆足有拳頭大小,通體如玉,周身金液流淌,恍如眼珠的東西。


    “蛇神……之眼?!”


    看到它的一瞬。


    大祭司隻覺得如遭雷擊,即便隻剩一縷殘魂,但所受到的震動也絲毫不下於生前。


    輪迴宗前後兩千年時間裏。


    一代代信徒隻做一件事。


    那就是尋找蛇神之眼。


    試圖掌握虛數空間的力量,得以轉世輪迴。


    隻可惜,他們不知往返黑沙漠多少次,卻始終沒能找到鬼洞,更別說魔國時代就已經遺失的蛇神之眼。


    無奈之下,才會想到去挖掘鬼母念兇黑顏的九層妖樓。


    用它的妖瞳和腦子。


    映照出了一座影城。


    沒想到,在自己死了幾千年後的今天,它竟然見到了蛇神之眼。


    絕不會錯。


    無論樣式還是氣息。


    作為蛇神信徒,輪迴宗祭司,就算從未見過蛇神之眼,但它卻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了解。


    更讓它無法置信的是。


    此刻的蛇神之眼,分明被一重又一重的符文包裹。


    其中就有一道,與它頭頂那道鎮字符一模一樣。


    怎麽可能?


    那可是蛇神。


    又豈會被尋常力量封印?


    還有,眼前這家夥究竟是誰?


    蛇神之眼怎麽會落入他手中?!


    “看樣子認出來了。”


    “雮塵珠……不對,按照你們的說法,應該是蛇神之眼,或者神目。”


    古屍大祭司那張臉雖然被麵具覆蓋,雙眸也被古格銀眼替代。


    但心神變化,卻是逃不過陳玉樓的查探。


    此刻的他,握著雮塵珠,平靜的說著,就像是在說著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


    “另外,輪迴宗一直在尋找的鬼洞,不瞞你說,我跟從那裏離開。”


    “差點忘了……”


    說到這。


    陳玉樓一拍額頭,似乎想到了什麽。


    周身氣機忽然放開。


    下一刻,大祭司便察覺到了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


    那屬於……蛇神!


    一瞬間,它就像是瘋了一樣,無數念頭在心頭浮現。


    身上帶著蛇神的氣息,又奪走了蛇神之眼。


    “沒錯。”


    “魔國、輪迴宗還有警覺古國,你們所信奉的蛇神,現在應該……徹底陷入了沉眠,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會醒來了。”


    陳玉樓還在自顧自的說著。


    鎮字符下的古屍,渾身卻是都已經在瘋狂顫栗。


    那雙銀眼,仿佛浸了鮮血一般,一瞬間被染得通紅。


    它雖然聽不懂漢話。


    但也能明白陳玉樓此刻所為。


    分明就是在誅心!


    它所信仰的神明,竟然被眼前這個家夥如此羞辱。


    那種極度的憤怒、無力以及痛苦,讓它就像是墮入了無盡火獄,最後一點殘魂也在被瘋狂灼燒。


    “怒就對了。”


    “血祭的時候不是挺享受麽?”


    感受著古屍下那縷殘魂的怒火,陳玉樓反手一握,雮塵珠頓時消失無蹤,平靜的審視著那雙銀眼,一字一句冷冷出聲。


    “對了,苟延殘喘了這麽久。”


    “也該活夠了吧?”


    說話間。


    陳玉樓五指張開,伸手猛地一抓。


    仿佛洞穿了那具幹屍。


    刹那間,一縷漆黑、陰冷、血腥、殘忍,幾乎集世間一切邪惡氣息的詭影被他從古屍體內生生抓了出來。


    模糊一片。


    完全看不清長相。


    但身上那股血腥惡臭卻是怎麽都遮掩不住。


    此刻的它,似乎還沒有從被抓出體內的震撼中迴過神來,看上去渾渾噩噩,漂浮在水中。


    陳玉樓卻沒有給它迴神的機會。


    五指一握。


    轟!


    那團散發著無盡血腥味的詭影,瞬間煙消雲散。


    同時。


    在殘魂被捏碎的一刹。


    跪伏在地上的幹屍,就像是經曆了無數歲月輪迴,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破碎,最終化作一堆灰燼,消失在潭水中。


    見此情形。


    陳玉樓半點同情也無,隻是一臉厭惡的揮了揮手,似乎連沾染到一絲血腥都讓他覺得惡心。


    古往今來,執著於長生者不計其數。


    但這等靠著血食祭祀的手段,和妖物、邪魔又有什麽區別?


    吐了口濁氣。


    神識掃過四周,確認再無生機殘留後,他這才打算返迴水上。


    不過,當神識劃過玉台。


    一道異常的波動卻是忽然傳來。


    “嗯?”


    陳玉樓眉頭一挑。


    從以往的經驗看,出現這種波動,幾乎無一例外都是遇到了無法勘探的東西。


    比如龍摩爺地那頭大鬼,龍潭山下那截龍骨以及西夜古城地下聖壇中的那枚仿造的玉石眼球。


    沒想到。


    眼下隨意一掃。


    竟然還會有這等發現。


    下意識的,他人一步踏出,站在那座玉台外。


    用一整塊的玉料打磨雕刻而成,隱隱還能看到蓮花、眼球一類的圖騰。


    倒是與密宗如出一轍。


    陳玉樓掃了眼便不再多看,隻是將目光投向幹屍原本跏趺而坐的位置。


    那一處。


    比起玉台其他地方。


    色澤明顯要深重了不少。


    就像是……被人拆開過。


    “暗格麽?”


    躍上玉台,取出龍鱗劍,借著薄如鱗片般的劍刃輕輕挑了幾下,很快他就看到,那一塊玉石整個被緩緩流動的水勢帶的翻起。


    隨後。


    一座大概一尺見方的洞窟出現在他眼前。


    果然是暗格!


    倒鬥這麽多年,他見識過的機關銷器不計其數,這種暗格隻能算是最低級的一類,可以說毫無技術含量。


    隻不過。


    能讓那位大祭司如此鄭重其事。


    連身死坐化後,都要將它藏入暗格隨葬。


    想來絕非尋常之物。


    下意識的,陳玉樓催動一縷氣機,化作一隻無形的手探入暗格中。


    很快。


    一張黑色紙頁從暗格中緩緩飄起。


    上麵用金汁銀液寫慢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這是……輪迴宗經書?”


    看著那些陌生無比的古文,陳玉樓心神一震。


    據說古格王朝時代。


    銀器被視為神明賜予,隻有最為重要的存在才能使用。


    如密宗佛像、教義經書,以及王朝書文。


    將那頁經書拿在手中,陳玉樓細細看了下,用的竟然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材質,即便在水中浸泡了幾千年,都絲毫沒有半點腐壞的跡象。


    不過。


    當他將紙頁翻轉過來。


    才發現經書後,竟然繪製著無數的眼睛,或睜或閉。


    乍一看,與這一路上所見的眼球圖騰似乎並無區別,但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些眼睛每一幅都有跡可循。


    與其說是圖騰。


    更像是一種瞳術的修行方式。


    “這……不會是輪迴宗研究出的妖瞳吧?”


    一瞬間。


    陳玉樓隻覺得腦海裏嗡的一聲。


    要知道,魔國、輪迴宗以及鬼洞族,對於無界妖瞳有種近乎於瘋狂的執著。


    但即便是雪域魔國,每一代鬼母死去,想要找到身懷妖瞳的人,也是難如登天。


    甚至魔國的消亡,一定程度也是因為如此。


    派人瘋狂抓人。


    不斷嚐試。


    符合者成為鬼母。


    而那些失敗者,就隻能落得一個淒慘無比的下場。


    被趕入秘洞邊緣,成為祭祀蛇神的血食。


    那些人在擊雷山上刻下詛咒。


    詛咒魔國消亡。


    這也導致民怨沸騰,最終偌大的王朝分崩離析。


    到了輪迴宗時代。


    那些遺民,餘孽,隻能東躲西藏,再無餘力去這麽大規模搜羅孩童,驗證無界妖瞳的存在。


    所以……


    千年時間裏。


    他們研究出了一種能夠修行出無界妖瞳的法門?


    “這他娘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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