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王輕柔地抱著宋令虞,就像是對待著易碎的寶物。


    但他對著周少師和湛淮晏的氣場卻很強,森冷而又陰戾。


    “湛淮晏,你下次再敢動本王的人,本王不介意謀逆篡位,跟你魚死網破!”


    湛淮晏嘴角溢出鮮血,沒能站起來,單膝跪到地上,眼睛上的白色綢布掉落在地。


    他渾身冷汗涔涔。


    周少師支撐著站起來,踉蹌著走向湛淮晏,把人扶起來後,對著瑄王冷冷一笑,“那下官便讓瑄王知道,你現在就謀逆篡位的後果,便試試跟你魚死網破,來人!”


    太子府的護衛在短短幾天就配置齊全了,其規格跟在東宮無異。


    而且這太子府裏還有太子一黨送來的人,以及皇後給太子的。


    周少師這麽一喊,一批黑甲佩刀的護衛就衝了進來,團團圍住了瑄王。


    瑄王仍然不顧一切,剛剛就對又竹說了太子府裏有他的人。


    他不惜暴露了這些人,並且還遞了一個眼神過去,示意屬下把他的親兵都調過來。


    原本一個王爺是不可能有上千親兵的,但昭帝最為寵愛瑄王,甚至知道瑄王還私養了一些兵。


    瑄王被彈劾了,當時他卻護著瑄王。


    瑄王的人紛紛出現,拔了刀護住瑄王,跟太子府的護衛形成了對峙,一場廝殺一觸即發。


    “王爺,冷靜,臣沒有什麽大礙。”宋令虞不願讓瑄王在這個時候跟湛淮晏魚死網破,她勸著。


    然而周少師今日就是要對以下犯上的瑄王動手了,不願放瑄王走。


    而瑄王又豈會坐以待斃?


    這場廝殺無法避免。


    宋令虞去看湛淮晏,語氣威懾,“太子殿下真的要跟瑄王兩敗俱傷嗎?”


    “臣的妹妹還真是可憐,不僅嫁給了你這個瞎子,還要供養一無所有的你,然而你給他的迴報,就是拉她一起下黃泉嗎!”


    宋令虞看著湛淮晏蒼白的臉色,沒迴頭,喊著黑一,一字一字道:“去,抓了太子妃來,架了刀在太子妃脖子上,臣看看太子殿下還能不能如此硬氣。”


    湛淮晏的胸腔起伏著,沒被蒙住的一雙眼刺痛,弧度優美的眼尾泛起赤紅,咬牙道:“宋令虞,那是你的親生妹妹!”


    “那又如何?”宋令虞笑著,無情又涼薄。


    “自古以來皇權鬥爭裏都沒有親情的存在,哪怕是臣的親妹妹,關鍵時刻,臣也可以犧牲。”


    湛淮晏的拳頭攥得“咯吱”作響,緊抿著薄唇,“看著”這樣冷血的小丞相。


    宋令虞又說了一句,“妹妹要怪隻能怪你這個無能懦弱的廢物夫君……”


    黑一和黑二已經去了。


    湛淮晏往後退了退。


    周少師卻不允許他退,“太子殿下,太子妃是宋家人,她本就是瑄王用來謀害你的棋子,你不必顧及她的死活!”


    這太子府的護衛,就沒有一人是湛淮晏自己的。


    周少師作為太子黨的核心人物,官員們和皇後送到太子府的人,是聽從他的命令的。


    作為上位者,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屬臣們會推著你走。


    周少師把太子拽到身後,高聲吩咐,“動手!”


    下一秒,兵器碰撞的聲音在書房內響起。


    瑄王的人直衝周少師和湛淮晏而去。


    宋令虞看到湛淮晏頭頂下降到4點的氣運值,閉了閉眼,隻能在心裏罵。


    她從瑄王這裏剛吸取到的氣運值,都不夠給太子的!


    宋令虞按住心口,唿吸越來越困難,聽著腦子裏發出的那尖銳的警報聲。


    她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眼前天旋地轉,意識已經開始昏厥了。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虛浮的腳步聲。


    緊接著,昭帝蒼老但威儀的聲音響起,“住手!你們當朕已經駕崩了,就造反了是嗎?”


    書房內的打鬥戛然而止,所有人紛紛跪了下去。


    宋令虞艱難地睜眼,看到昭帝在宋崇淵的陪同下走過來。


    她掙脫了瑄王的手臂,下了地,要跟瑄王一起跪。


    昭帝卻推開白總管的攙扶,身形不穩地上前,彎身後兩隻手扶住了宋令虞的胳膊,喘著氣拉宋令虞起來,“你有傷在身,就不要跪了。”


    昭帝對宋令虞的語氣充滿了慈愛,卻突然話鋒一轉,掃過跪在地上垂首的瑄王、湛淮晏和周少師,冷哼一聲,“讓這些膽大包天的跪著!”


    宋崇淵的目光裏全是擔心,往前走了一步,不惜越過了皇帝,把宋令虞帶到自己身邊來。


    而後,他抬起胳膊撐住搖搖欲墜的宋令虞。


    大奸臣和瑄王一樣,才不管太子應該罰玩忽職守的宋令虞,大動幹戈也要替宋令虞討迴來。


    要不然他這個把持朝政的大奸臣,也白做了!


    父親頭頂的氣運值在往自己這邊跑,湛淮晏暫時沒有了性命之憂,也不再吸取她的氣運值了,宋令虞感覺好受了一些。


    她也不強撐了,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了宋崇淵的胳膊上。


    宋崇淵本來就最疼愛宋令虞,“兒子”第一次這麽依賴自己,看到“兒子”蒼白的臉和額頭的冷汗,他老父親的心疼得不行,直接抬起袖子給宋令虞擦汗。


    “你作為朕的皇長子,六個弟和妹的兄長,你不愛護自己的弟弟,竟然還出手傷他,朕是不是太慣著你了!”昭帝把這場紛爭說成是兄弟之間的打鬧,抬起一腳,用了他全部的力氣踹上瑄王的肩膀。


    瑄王沒感覺多疼,隻晃動了一下身軀,又挺直肩背跪好。


    昭帝在白總管的攙扶下走到湛淮晏麵前,也給了湛淮晏肩膀一腳,“朕讓宋侍郎做你的眼睛,要你們二人和睦相處,你倒好,竟然杖責朕最寵愛的宋侍郎。”


    “來人,拖太子出去,杖責二十!”


    皇帝罰自己的兒子,那可不是父親罰兒子那麽簡單。


    昭帝此舉無疑是在打壓儲君,助長瑄王一黨的氣焰和勢力。


    周少師扶住湛淮晏,抬起頭直視聖顏,“皇上,太子殿下並沒有錯,是瑄王和宋侍郎以下犯上,要誅殺了太子殿下。”


    “宋侍郎甚至要殺了太子妃,皇上你不重罰瑄王和宋侍郎,卻杖責太子殿下,你這是昏聵啊!”


    周少師一直都很敢說,過去他有太子護著,而昭帝也容得下周少師這樣的直臣。


    此刻昭帝卻發了怒,“昏聵?朕就讓你看看什麽是昏聵,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來人,拖周卿出去,杖責五十!”


    這五十,能讓周少師在榻上癱三四個月。


    不過,昭帝聽著板子落下去的聲音,眯了眯眼。


    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瑄王已經容不下周少師了,他或許能因此保住周少師一條命。


    政治上的黨派之爭,分不出對錯和好壞來。


    成王敗寇,誰最後贏了,誰就能書寫曆史,誰就是代表偉光正的一方。


    昭帝不去論湛淮晏和小丞相、瑄王的對錯,他生氣的是湛淮晏竟然打宋令虞,生氣湛淮晏不知收攏宋令虞的心,反而在把自己的太子妃推給瑄王。


    周少師和太子在被杖責,昭帝還讓瑄王跪著。


    他走到宋令虞麵前,抬起手揉了揉宋令虞的頭頂,“太子妃受委屈了,迴府歇著吧,這幾日不必來太子府了。”


    瑄王猝然抬頭看過去,皺眉提醒道:“父皇,你認錯人了。”


    “閉嘴,你給朕好好跪著!朕還沒有老眼昏花到分不清太子妃和宋侍郎的地步。”昭帝說完這話,下一句吩咐宋崇淵。


    “宋丞相,帶著你兒子迴去吧,讓太醫過去給她好好瞧瞧。”


    “你這個做父親的,也要多關心她一些,讓她養好傷。”


    瑄王:“……”


    “是,臣告退。”宋崇淵已經讓隨從抬了軟架子來,扶著宋令虞趴,不,是躺上去。


    要是兒子趴著就趴著了,既是女兒身,眾目睽睽下趴著多不雅。


    “臣告退。”宋令虞轉身躺上去前,很大膽地握了握皇帝的胳膊。


    不管她是小丞相,還是太子妃,從她入朝堂開始,昭帝就一直很寵愛她。


    尤其是剛剛,哪有一個皇帝為了臣子,而杖責自己的親兒子、儲君的?


    昭帝確實“昏聵”。


    他頭頂的氣運值不高,如瑄王所說,是將死之人。


    宋令虞把自己剛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氣運值,幾乎都給了昭帝。


    若是昭帝一直活著,她的處境,比太子或是瑄王登基,都要好。


    昭帝在世一天,在太子和瑄王之間周旋處處危機的她,就會被護著一天。


    小丞相迴到丞相府自己屋裏養傷後,瑄王就跟了過去。


    宋崇淵合上床幔,沒讓瑄王進去,鐵青著一張臉訓斥,“皇貴妃讓你過去一趟,你等著迎接皇貴妃的怒火和責罰吧。”


    瑄王:“……”


    是他的錯覺嗎?


    怎麽感覺舅舅巴不得母妃重重地罰他呢。


    他明明替令虞找太子和周少師十倍討了迴來。


    瑄王離開後,宋崇淵就在宋令虞的房中傳了晚膳,揮退了旁人。


    他坐在床榻旁的凳子上,拿著筷子,自己隻吃了那麽幾口。


    宋崇淵到底比旁人了解宋令虞的喜好,給宋令虞夾得菜都是宋令虞不討厭的,神色冷肅地叮囑宋令虞,“你畢竟是女兒身,作為小丞相時對著太子就算了,你跟瑄王男女授受不親,日後要避免肢體接觸。”


    宋令虞靠坐在床榻上,慢慢吃著飯菜,屁股疼,閉著眼敷衍地應著宋崇淵,“知道了。”


    自從上次宋令虞要走了五百暗衛後,宋崇淵就覺得“兒子”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此刻宋令虞的敷衍讓他的眉頭皺緊,目光更加嚴厲地看向宋令虞,不怒自威,“這就是你一個兒子對為父的態度?”


    宋令虞放下筷子,傷口疼得她沒有胃口,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宋令虞整個人都有些昏沉,“父親,兒子是不是發燒了?你讓太醫再過來一趟。”


    這也是她氣運值下降的緣故。


    當時太子被杖責時,從她這裏吸取走了不少氣運值。


    她估計自己的氣運值再降,就該暴斃了。


    好在,有宋崇淵這個氣運值高的在。


    雖然比不了瑄王,但不至於讓自己降到底。


    宋令虞一直在觀察,試圖通過氣運值的規則,確定自己的某種猜測。


    宋崇淵所有的強硬一瞬間消散了,麵色一變,站起來後俯身。


    他抬起手心貼到宋令虞的額頭上,感受了好一會兒,又貼了貼她的後頸。


    “確實很燙。”宋崇淵立刻吩咐下人,帶太醫快點過來。


    太醫一番診治後,確定宋令虞是發高燒了。


    他連忙開方子,讓人去煎藥,給宋令虞擰帕子放在額頭,物理降溫。


    宋令虞的身體還是很好的,不過此次發燒也在情理之中,受傷發炎,加上這段時間她實在太累了。


    兩個身份來迴轉換,應付太子和瑄王等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神經一直都是緊繃著。


    “丞相大人不必太過擔心了,宋侍郎受傷,加上操勞過度,燒一場泄了邪火,人就沒事了。”太醫沒被允許給宋令虞診脈,不過一番望聞問也夠了。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隨便一場風寒,高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太醫頂著宋丞相的威壓,額頭冷汗直冒。


    “給本相,你們都退下去吧。”宋崇淵從太師椅上起身,走過去坐到床榻旁的凳子上。


    他在溫水裏擰著帕子,放到宋令虞額頭,每隔一段時間就替換。


    在這個時代,養大一個孩子太不容易了。


    宋令虞是他耗盡了太多心血培養出來的。


    她很有出息,眼看著就快要位極人臣,讓宋家更上一層樓。


    他當然擔心宋令虞有什麽三長兩短。


    去年宋令虞因為海味過敏,差點一命嗚唿。


    宋崇淵食不下咽,不眠不休,親力親為地照顧著宋令虞,在宋令虞榻旁守了三天三夜。


    直到宋令虞沒了性命之憂。


    此刻宋崇淵也是這麽做的,拿著迎枕放到宋令虞背後,調整好她坐在那裏的姿勢,能讓她舒服一些。


    在下人把藥端上來後,宋崇淵親自一勺勺地喂給宋令虞。


    宋令虞閉著眼,艱難地咽下去一口,伸手拿了藥碗來,直接一飲而盡。


    宋崇淵接了空碗,抬手撫著宋令虞的背。


    過了一會兒他讓宋令虞躺迴去,給宋令虞蓋上被褥。


    宋令虞覺得熱,掀開了。


    宋崇淵就給她換了一床薄的。


    宋令虞這才閉上眼,沉沉睡過去。


    宋崇淵坐迴去,繼續給宋令虞擰著帕子,注意著宋令虞有沒有退熱。


    半個時辰後,宋令虞身上出了汗。


    上次宋令虞發燒,宋崇淵雖然在旁邊守著,不過鄭姨娘也在,找借口支開他。


    現在想想,鄭姨娘是在背著他,給宋令虞擦身。


    隻是如今鄭姨娘在臥床養胎,他特意讓人隱瞞著鄭姨娘。


    而整個府裏,宋令虞就沒用過貼身婢女。


    現在知道宋令虞女兒身的兩個婢女,隻有半芙和又竹。


    宋崇淵就派人去一趟太子府,叫半芙過來照顧宋令虞。


    鄭姨娘這時在婢女的攙扶下,匆忙進來,語氣驚慌焦急,“相爺,虞哥兒怎麽樣了?”


    宋崇淵看了那婢女一眼,臉色鐵青,從上次他就知道,這是宋令虞安排給鄭姨娘的人。


    這府裏竟然有不對他忠心的下人,還有皇貴妃和瑄王的細作,整個丞相府漏成了篩子。


    他們是不是當他這個丞相很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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