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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生閣,依柳府外牆而建,地處偏僻,院裏院外除了牆體斑駁的的房屋和枯死的樹木,便是禿地裏連螞蟻怕也是沒有的。陌雲臣站在柳枝蘭房外等候,他左右掃了眼周圍蕭瑟的環境,隨即搖了搖頭。


    夭者,草木初生。柳夭名字不錯,可惜了,幼芽沒能茁壯長大,不僅沒了娘還活生生叫人弄斷了腿。看這院子這般境況,想那些下人也是恃勢淩人的,必定沒少給柳夭苦頭吃。倒是柳枝蘭,養在皇都外過的還算風光,明明是同胎生,這兩兄妹的差別委實大了些。


    陌雲臣感歎之際,腦海中卻不經意間劃過一個問題。他眸光鬆動,手中折扇合起抵在下頦上,然後側過身子迴頭看了緊閉的屋門一眼。奇怪,柳枝蘭和柳夭一母同胞,雖都是嫡出身份,但柳正乾要選其中一人培養來當棋子的話,柳夭是他的獨子,未來承襲衛國公爵位的第一人肯定是柳夭,不管怎麽說都是培養柳夭比培養柳枝蘭要更合理些。


    而且柳正乾亡妻產子而亡,柳枝蘭不過出生三月就被柳正乾送進了深山老林裏,聽說這件事當初還在皇都裏掀起好大風波,柳正乾為這事也受到了妃家不少彈劾。雖然現在知道柳正乾將柳枝蘭送去拜師應是為了拉攏詭霧染的勢力,可將尚在繈褓中的嬰孩送出去會不會過早了些?想到一月前柳枝蘭迴府時的認親場景,陌雲臣百思不解。縱使有信物,可難道柳正乾就不懷疑過了那麽多年會不會有人奪了信物冒名頂替嗎?


    許多事當初沒怎麽多想,如今細想,柳枝蘭身上疑點重重,甚至到目前為止,他其實都不能確定這個柳枝蘭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柳枝蘭。


    陌雲臣心中寒意愈重,不是他多想,而是在與柳枝蘭互通底細之後,他才後知後覺他們二人結盟,看似二人對對方都不甚了解,但實際上不了解對方的隻有他陌雲臣罷了。柳枝蘭不光了解他,看樣子應該是了解他許多,至於她知道多少……隻能日後伺機試探了。陌雲臣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院中連片葉子都不長的枯樹,他果然還是太自傲了,自以為這柳家女很好拿捏便輕易結了盟,沒想到反而給自己平添許多煩惱。


    “王、王爺。”陌雲臣心中自嘲時,花眠端著藥走進了院裏。她看到陌雲臣立在門口,想到剛才房內的事,頓時心下緊張,低垂著臉不敢看他。


    陌雲臣迴過神,掩飾性的朝花眠不滿道:“換碗藥怎麽要這麽久,把藥給本王。”


    花眠以為陌雲臣是為剛才的事借機發作,於是強作鎮定地將手中托盤呈給了他,整個人噤若寒蟬。


    陌雲臣接過藥便冷道:“你去院外守著,沒本王和你家二小姐的吩咐就不許進來。”


    聞言,花眠躊躇著,可看到陌雲臣威脅的眼神,她身子瑟縮一下,一溜小跑便出了院子。見花眠跑了,陌雲臣轉身進屋,隻是在關門時故意留出了一條小縫。


    “蘭兒,來,喝藥了。”陌雲臣一進屋就看到琈琴待侍榻旁,而柳枝蘭頭枕在坐在榻上的禎茶腿上,清麗的小臉因禎茶給她按摩頭部而洋溢著舒服。他將托盤放在桌上,麵上是早就收拾好的憐愛神情。


    剛才在屋裏聽到外麵的動靜,柳枝蘭便趕緊拉了琈琴禎茶來裝樣子。可是聽到陌雲臣對柳枝蘭的稱唿,即便心知是做戲但三人還是感到一陣惡寒。尤其是柳枝蘭,她隻覺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王爺……”柳枝蘭在禎茶的攙扶下坐起身子,她朝陌雲臣婉然笑著,可陌雲臣卻從她眼中讀出了徹底的嫌棄。敢嫌棄他,他犧牲自己陪她下套,他還沒說什麽呢,她居然敢嫌棄他,真是不知好歹!


    陌雲臣端著藥坐到榻上,禎茶讓出位置給他然後站到了一邊。柳枝蘭緊盯著因劇情需要而靠過來的陌雲臣,一雙棕瞳裏刻滿了警告,“王爺,您這是……”


    “這藥苦得很,”陌雲臣對柳枝蘭的眼神警告視若無睹,卻也沒打算對她做什麽,“若是本王來喂你,或許那藥你吃了能甜一些。”


    聽到這話,柳枝蘭嘴角抽了抽,但仍做戲羞澀道:“勞煩王爺了。”說著,她便看到陌雲臣舀了一點藥自己先嚐了一口,喃喃道:“嗯,還是溫熱的,這會兒喝剛剛好也不燙嘴。”


    陌雲臣又舀了一勺藥送到柳枝蘭嘴邊,柳枝蘭眼含抵觸,陌雲臣便雙眼向房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柳枝蘭無法,隻好瞪著那勺藥,幾度張嘴才終於含住了瓷勺。


    房間內一時安靜的隻剩下瓷勺碰到碗底的清脆聲,陌雲臣一邊喂著柳枝蘭一邊看著她小臉變得越來越擰巴,一雙桃花眸裏盡是揶揄。到終於吃完最後一勺藥時,柳枝蘭再也忍不住,皺著張臉向禎茶求助道:“禎茶!快,給我蜜餞!”平日裏怕苦,柳枝蘭喝藥時都是直接一口悶掉的,今日一勺一勺的喝,這苦臭的藥味兒真是難以忍受。


    “是。”禎茶抬腳就要奔出去,一直在門外偷看的花眠慌得就要逃到院外,卻聽得裏麵陌雲臣道:“不用,本王帶了。”


    花眠停下躡著偷溜的腳步,又趴到門縫邊繼續偷看屋子裏的“奸情”。


    柳枝蘭盯著陌雲臣慢悠悠地從袖子裏掏出一盒蜜餞,她正要出手去奪,但見陌雲臣微微搖頭,於是她隻得按耐住自己的小爪子,等陌雲臣憋笑將蜜餞捏著送到她嘴邊,她才焦急地一口咬住蜜餞,還差點咬到陌雲臣的手。


    陌雲臣第一次見她這嬌憨可愛的模樣,實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但他又立馬憋住,抬手撫上柳枝蘭的腦袋,顫抖的聲音都變了調,“不急不急,蜜餞還有很多,足夠去除你嘴裏的藥味兒了。”


    柳枝蘭蜜餞入口,直覺連心底都變甜了許多。此刻她也顧不得陌雲臣又對她動手動腳,直接從他手中奪了蜜餞盒子,自個兒將蜜餞飛快的一顆接一顆地塞進嘴裏。


    陌雲臣看著她鼓鼓囊囊的腮幫子,搖頭寵溺一笑,將蜜餞盒子又奪了迴來,“好了,吃那麽多,當心一口好牙都壞沒了。”


    “才不會呢。”柳枝蘭嚼了好久,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嘴裏的東西都咽下去。她喘口氣看了眼陌雲臣,發現對方正饒有趣味的注視自己,她麵上一紅,低頭囁喏道:“王爺這樣看我作甚?”


    陌雲臣將蜜餞盒子收進袖中,修長的手指伸向柳枝蘭的臉蛋輕輕掐了掐,“自然是看蘭兒可愛才這樣看你的啊。怎麽,蘭兒不喜歡?”


    瞄著臉頰上男子的手指,過了苦勁兒恢複正常的柳枝蘭雙眼中有厭惡一閃而過。她想了片刻,然後櫻唇彎出俏皮的弧度,被長睫半遮的柳葉眼中飽含戲謔之意。她學著自己前世在宮裏看過的嬪妃撒嬌的模樣,小手捏住陌雲臣的袖角,低頭捏著嗓音嬌聲道:“我,我喜不喜歡,王爺不知道嗎?”


    聽到從柳枝蘭口中吐出比飴糖還軟糯甜膩的聲音,房內三人都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她。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麽個景?


    琈琴和禎茶慌亂地收迴眼神低著頭,主子這是……莫非剛才的藥中有毒,將主子給吃壞了?天啊!她們自小陪伴柳枝蘭長大,十幾年了還是頭一次看到柳枝蘭對人撒嬌!!!天啊!天啊!天!啊!柳枝蘭居然會撒嬌了!太陽都要打西邊出來了!


    陌雲臣直直瞪著柳枝蘭,瞪的整張臉都快要抽搐了。他從柳枝蘭臉上緩緩收迴自己的手,又低眸看了眼捏著自己袖角的那隻白嫩的小手,咽口口水,鼓足了好大的勇氣才對著柳枝蘭僵硬笑道:“喜、歡,本王、自然是、喜、歡、的。”


    聽著對方是咬牙說完的這句話,柳枝蘭小臉上偷偷浮起抹得逞的奸笑。打蛇要打七寸,陌雲臣的弱點,她可都記在心頭上呢。


    別看陌雲臣總是調笑她,看起來風流得很。可柳枝蘭還記得,前世她初入仕途時,陌雲臣和幾個士子為看她出醜,竟以議事為名將她拐去了啼鶯樓!但誰知進了樓,她不僅毫無羞怒之意,且逗弄花娘的言語舉止竟比男子更甚,直將那些士子看得目瞪口呆。至於陌雲臣自己,當時她喝了個半醉讓一個花娘去伺候陌雲臣,可那花娘才開口向他撒嬌,他便被嚇得跳出好遠。最後在她的譏笑中陌雲臣拉著那些士子灰溜溜地跑了,獨留她自己和花娘們笑的前仰後合。


    想到這件陳年趣事,柳枝蘭沒忍住笑出了一個音兒,她連忙用手捂嘴免得自己大笑出來。但陌雲臣不知她內心活動,看到她一顫一顫的身子,便挪動身子離她遠了些,麵上的神情一言難盡,“蘭兒,你這是……怎的了?”這柳枝蘭怕不是精神錯亂了?又是撒嬌又是詭笑的,他還是快些走吧,免得被她傳染了瘋病。


    “蘭兒,你身子不好,本王本想好好陪你的,可本王想起還有些公文要處理,明日再帶了藥來陪你吧。”說完,他又向琈琴禎茶吩咐道:“你們兩個要仔細照顧好蘭兒,記得讓她按時吃藥、更換紗布。”


    “是。”琈琴禎茶行禮道。


    顧忌著外頭有人看,陌雲臣勉強“體貼”地扶柳枝蘭躺了下來,然後便轉身欲急不急地逃了。待他出去,花眠早就藏得沒影了,而柳枝蘭則躺在榻上做了幾個深唿吸才讓心情平靜下來,然麵上餘笑未消。本來隻是想讓陌雲臣不要再上手碰她的,沒想到用力過猛竟將他嚇跑了。


    “王爺,您這是怎的了?”陌雲臣來木生閣時先見了柳夭,他仗著有皇帝口諭才能直接見到柳枝蘭,但柳夭以外男太多為由將歸雁扣在了自個兒院子裏。此時歸雁久等之後見到自家主子臉上表情跟見了鬼似的,不免心下好奇問了他。


    “走!”陌雲臣就說了一個字便風一般的跑了,再不離開這裏,隻怕他身上的雞皮疙瘩就退不下去了!


    “哎,王爺!”歸雁向一直在院裏盯著自己的妃篆匆匆行了個禮便著急的追了出去,“等等屬下!”


    負手而立地看著跑掉的兩人,妃篆捋了捋臉上的八字胡。陌雲臣怎麽那副表情,是柳枝蘭對他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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