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大小各異的木箱置於一側,幾位侍從上前將箱子一一打開,薑德按照薄本上的記錄清點比對著這幾日置辦的物件。


    “……流雲水紗,十匹,”


    話音落下,一位侍從將裝著綢緞的箱子打了開來,霎時泛著粼粼浮光的柔順綢緞呈現在了眾人眼前。


    薑德皺了皺眉頭,轉頭問一旁的侍從:“這些布料怎麽迴事?我不是交代了大人不好豔麗之色,購置上等素色綢緞即可?”


    聞言,侍從一臉為難地說道:“德叔,小的聽掌櫃的說這水紗做工精細,近些時日在城中賣得極好,城中不少女子想買都買不到,小的想大人也是女子,就也買了幾匹,保不準大人見了會喜歡……”


    “你!”


    薑德看著說話的那位侍從,連連搖頭道:“跟在大人身邊也有些日子了,你怎麽就沒有一點覺悟呢,咱們大人豈是尋常女子能比的!”


    過了片刻,薑德道:“罷了,這些布料暫且放置在清月閣。”


    那位侍從答應一聲,抬著裝著流雲水紗的木箱退了下去。


    隻是箱中的這些流雲水紗確實稱得上難得的極品,就這樣被舍棄了,侍從難免感到可惜,禁不住小聲嘟囔道:“世間哪有女子不喜歡鮮豔的顏色,大人還真是奇怪得很。”


    薑德聽了正要出聲訓斥,這時一位侍從快步從外邊走了進來:“德叔,陳都尉來了。”


    才說完,陳述便已一步邁入了參將府。


    薑德見了連忙放下了手上的薄本,笑著朝陳述迎了過去:“陳都尉來了。”


    陳述笑道:“可不是嘛,今日便是城主大人的壽誕了。德叔,大人可在府上?”


    薑德道:“大人正在後院練功呢,小的這就讓人稟告大人您來了。”


    陳述擺了擺手道:“不必了,還是我自己去吧。說來我還從未見過咱們大人練功,正好瞧瞧去。”


    薑德笑了笑:“也好。”


    走在鋪有鵝卵石的小路上,陳述的手忍不住抓向腰間的佩劍。


    自打進入庭院,陳述便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麵而來。越向後院靠近,彌漫在空氣中的那股威壓就越沉重。


    陳述一手握緊了劍柄,腳步也漸漸放慢了許多。


    來到後院門前,陳述停下了腳步,好奇地朝裏邊望去。


    庭院中一抹白色身影上下翻飛,時而若驚鴻翩然,時而快如閃電,一挑一刺之間,來去肆意。


    浮光掠影中女子步步生蓮,素手翻覆之間揮灑出數道強橫劍氣,空間中徒留悠揚劍吟。


    陳述凝神望去,置身空中的白衣女子神色專注,一舉一動不乏殺伐果斷的狠厲,卻讓人生不出半分厭惡。


    白衣翩然的冰雪三千青絲隨風揚起,紅唇微掀,一時竟是透著別致的美感,陳述迴過神來,感覺自己簡直快魔怔了。


    “誰在那裏!”


    冰雪冷喝一聲,一劍刺向陳述。


    陳述躲閃不及,急忙喊道:“大人,是我!”


    話音剛落,空氣中幾近凝結成形的殺意迅速消散,而已然揮出去的金翎卻是衝勢不減。


    眼看著金翎朝陳述愈逼愈近,冰雪腳尖挑起地上的一塊石子擲向了金翎。


    隻聽一陣清脆的響聲響起,金翎擦著陳述的臉頰飛過,深深陷入地麵。


    躲過一劫,陳述被嚇得慘白的一張臉上恢複了些許血色,迴頭一看,陳述又是一驚。


    約莫著估量了下金翎陷入地麵的深度,陳述心中暗暗慶幸自己剛才喊的及時。


    冰雪走了過來,衣袖一揮,將金翎拔出了地麵。


    冰雪皺眉道:“何事?”


    陳述整了整衣襟,恭敬道:“大人,時辰快到了。”


    冰雪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望著冰雪的背影,陳述心有餘悸,心中暗暗發誓,日後他再也不偷看冰雪練功了。


    城主府外來往的車輛絡繹不絕,各方勢力從四麵八方趕來,不一會兒府外便早已是人山人海了。


    冰雪隨陳述來到城主府後,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走了過來:“陳都尉來了。”


    老人打量了一下陳述身旁的冰雪,隨後笑道:“想必這位就是顏參將了。”


    陳述點點頭:“王叔好眼力。”


    老人笑了笑,朝冰雪行了一禮,而後恭敬道:“顏參將、陳都尉,這邊有請。”


    一路上遇上的侍從對老人言語間無不是帶著幾分敬意,冰雪不由得多看了老人幾眼。


    見狀,陳述解釋道:“大人,此人名叫王進年,是城主府的管家,自城主大人兒時便侍奉在身側了。”


    聞言,冰雪望著王進年的眼中眸色複雜。


    這世上能做到一生隻侍一主的人又有幾何?王進年與城主大人二人之間的情誼想必是極深的。


    兩人在王進年的引領下來到了池塘邊,塘中荷花亭亭玉立,朵朵嬌豔,中央處一座涼亭屹立於水麵之上,亭中人影錯錯,已有不少賓客等候在那裏了。


    王進年道:“前麵就是荷花亭了,兩位大人請,小的先退下了。”


    冰雪微微頷首,與陳述向荷花亭走去。


    亭中先至的賓客賞著池中荷花相談甚歡,從衣著裝扮上看,無不是達官顯貴之輩,有的竟是陳述也未曾見過。


    冰雪初來乍到,又為女子,言行多有不便,索性塘中景致還算不錯,冰雪便靜立於一旁賞花。


    陳述陪著冰雪站著,嘴卻未曾停下:“大人,聽說城主大人為舉辦這次宴會可是花了大功夫準備呢。大人可知其中緣由?”


    冰雪不語。


    陳述按耐不住,於是道:“大人可還記得上迴屬下說的錢小霸王那件事,那日之後大將軍便將視察各營的任務交給了白副將,索性眼不見為淨。依屬下看,城主大人定是想借此機會冰釋前嫌,緩和城主府與大將軍之間的關係。”


    聞言,冰雪唇角禁不住微微揚了起來。


    如此看來,這城主大人倒是兩頭為難,身不由己了。


    正想著,一個聲音自後方傳了過來:“顏參將。”


    “末將見過白副將。”陳述看到來人是誰後忙不迭行禮。


    冰雪嘴角笑意不減,轉過身道:“白副將。”


    白元邦今日穿著一件藏青色錦袍,乍一看比那日初見時少了幾分嚴厲,多了些許親切之意。


    白元邦朝冰雪點點頭,看到冰雪嘴角的笑意一時間有些恍惚。


    那日比武原本就是想給冰雪點教訓,後果白元邦自是再清楚不過了,冰雪若是應下他的要求,一旦輸了便是在眾將士麵前失了顏麵,而若是畏縮而不應戰,冰雪在士兵們心中的形象便會大打折扣,好在冰雪並非浪得虛名。


    白元邦本想著就那日之事冰雪縱使再大度也總該會有些膈應,未曾想冰雪現在竟還能笑臉相迎。


    白元邦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目光落在池塘中盛放的荷花,咳了咳嗽道:“這花開得不錯。”


    冰雪嘴角笑意漸濃。


    陳述站在一旁聽到這話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沒聽錯吧,什麽時候除了武功之外的字眼也能從白副將的口中說出來了。


    白元邦說完似乎自己也覺得別扭得緊,當即麵色一肅,道:“顏參將。”


    “在。”冰雪道。


    見白元邦終於正常了些,陳述以為白元邦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冰雪,神色頓時變得認真了許多。


    不料,白元邦說出口的話卻讓陳述驚愕萬分。


    “不知顏參將何時有空?”


    冰雪道:“白副將有何吩咐?”


    白元邦咳了咳嗽,道:“那個,改日你我二人再戰一迴可好?”


    冰雪淡然應道:“榮幸之至。”


    “老白,你這人還真是不解風情,好好的宴會談什麽比武啊。”魏行彪恨鐵不成鋼地走過來道。


    方才見白元邦一來便直奔冰雪那邊走過去,他一度以為白元邦開竅了。


    白元邦被魏行彪這麽一說,老臉一僵,與冰雪點頭示意了一下便轉身離開。


    魏行彪笑道:“顏參將不必擔憂,老白向來如此,成天就愛擺著個臭臉,指不定心裏早就認可你了。”


    冰雪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殿裏賓客盡歡,觥籌交錯,喧嘩聲沸沸。


    錢蒼霂起身朝著四方抱了抱拳,朗聲說道:“多謝各位賞光來參加我錢蒼霂的壽誕,我在這先謝過諸位了……”


    說完,錢蒼霂一仰頭飲盡杯中酒水。


    錢蒼霂的豪邁舉動引得眾人一致叫好,也紛紛跟著舉杯附和。


    錢蒼霂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觸及冰雪時,滯留了一瞬,旋即看向一人,大笑道:“付將軍能撥冗參加我錢蒼霂的壽誕,這份情我記下了!”


    說著,錢蒼霂又是滿滿一杯酒入腹。


    將手中空酒杯往案上一放,錢蒼霂目光真摯地看著付淵道:“付將軍,請!”


    眾目睽睽,付淵不好推辭,隻得舉杯同慶。


    見付淵飲下酒水,錢蒼霂滿意地點了點頭。


    冰雪低頭微抿一口杯中酒水,眸底掠過了一絲微光。


    看來陳述說的不錯。


    酒過三巡,眾賓客陸續離開城主府。


    冰雪起身正要離去,一位侍從走了過來:“顏參將,城主有事相商,這邊請。”


    冰雪眸底掠過一絲狐疑,轉身讓陳述先行離去,便跟隨著侍從離開了大殿。


    來到一處樓閣前,侍從恭敬地道:“顏參將,這兒便是了,城主大人就在樓上,大人上去即可。”


    冰雪依言上了樓閣,再轉身時侍從已然不見了!


    冰雪握著金翎劍柄的手微微收緊,一步步向閣樓裏麵走去。


    而此刻樓閣前,兩個人正躲在牆角嘀咕著,其中一人正是先前領路的那位侍從。


    “事辦成了嗎?”


    “少爺,這迴不會錯了,準保讓她吃點苦頭。”


    “這哪裏夠解本少爺心頭之恨,哼,今天她進了禁地,父親定然不會放過她,到時候……有她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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