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米兒還在罵娘,少年還在懊惱把賊放跑。


    大鳥正一爪鉗住小兔脖頸,一爪錮住小兔後臀,正是平常抓獵物的模樣。它很是無措,敵人沒抓住,反而抓住了隻獵物,一時不知該先認錯還是先獻寶。


    少年懊惱完了。蘇米兒也罵完了,開始抱怨大鳥將自己抓的太疼。


    “別吵。”


    少年嫌棄它叫聲惱人,哢噠一聲打開魔法提燈,終於看清了爪下物的模樣:“怎麽有隻小兔?”


    蘇米兒終於得見光明,第一時間抬起頭想讓大鳥鬆爪,大鳥此時也低頭看爪下獵物,蘇米兒正對上碩大橙黃的貓眼和寬大的臉盤,差點兒嚇尿,後知後覺地開始害怕。同時也終於明白大鳥是隻大貓頭鷹,怪不得可以在黑暗中視物。


    另一邊少年自顧自思索:“這裏打鬥聲大,怎麽還有兔子留下?”


    他還沒思索出所以然,就有一個聲音喊道:“部長,部長!”是之前的女學生奔來,氣喘地問:“部長,發生什麽事了?”


    他道:“沒什麽,賊已經跑了。”


    女學生張大嘴,結結巴巴地道:“賊,賊來了?”


    “嗯,他會使用龍卷風。”少年低頭看地上的龍卷風席卷的痕跡,原本還該有些血跡,但那些沾了血液的泥土都被翻開了。


    女學生也順著少年的目光去審視地麵,頓時吃了一驚:“他的龍卷風威力很強。”


    少年道:“後半夜他不會來了。你在這守著,我去向老師報告。”


    剛剛大戰一場的貓頭鷹在這時“唿”一聲輕啼,疲累地拍著翅膀,提醒主人自己爪下還有個重物。


    女學生驚訝道:“部,部長……這是?”


    少年輕笑:“它是我的第二隻靈獸。”


    女學生“啊”一聲捂住嘴巴,道:“部長,你可以有兩……”


    “噓。”少年在唇前豎起一根手指,衝她親切地眨眼,“不要告訴別人,這是我們間的秘密。”


    女學生暈暈乎乎地說聲“好”,泛起了花癡。


    貓頭鷹:……主人啊你看看我!


    蘇米兒:……把你無處安放的魅力收一收!


    “加新,來。”少年終於想起了貓頭鷹,對它伸手道。


    貓頭鷹將爪中物往主人手中一放,感激地啼叫一聲,落到一截樹枝上。


    少年將小兔翻來覆去地查看,沒看出它有什麽特別,蘇米兒卻極討厭別人將自己視為玩物,直接吐出一個風團,同時扭動腰肢想迴到地麵。少年萬萬沒想到小兔還如此靈活,被風團正中臉部,幸而手上力道不減,仍牢牢抓住小兔。


    女學生驚唿:“部長!”


    “沒事。”少年隻是臉上生疼,並沒實質上的傷害。


    蘇米兒道:“嚶嚶嚶!”再不鬆手下一個就是風刃了!


    它聲音柔嫩,然而能聽出是包含了威脅。


    少年饒有興趣地將小兔舉高,看到它的包含著怒火的眼眸是明澈的澄黃,十分特別,但也沒多想,隻道:“脾氣還不小麽。”


    他將小兔往空中一拋,道:“加新,給你加餐!”


    加新高興地一聲啼叫,展翅伸爪來接。蘇米兒心中倉皇,拚命衝各個方向吐風團,然而風團對加新毫無阻攔用途,背上刺痛,又落入加新爪中。加新將她帶到一堆枯枝敗葉中的大樹枝上,嫻熟地將其腹部朝上展開,一爪按住後腿,一爪按住兔腦袋。


    蘇米兒一路反抗,風團風刃不要命地吐出,反而背部朝上,顛簸中無準頭,竟無一正中加新。幾瞬後就被鷹爪牢牢錮住,眼睜睜看著它堅硬的鳥喙衝自己柔軟的肚皮啄來。


    “噔!”


    堅硬的鳥喙撞上同樣堅硬的的風盾,震得加新頭腦發懵。


    原來在千鈞一發之刻,蘇米兒拚著最大魔力在腹上支起風盾。加新憑著習慣,對幼小獵物開膛破肚時並沒用盡全力,竟一下子被風盾彈開了。


    蘇米兒腦袋被牢牢抵在粗糙的樹枝上,在生命危難之時迸發出最大的力量和智慧。她知道加新甚至可以撕開王安遠的風盾,自己的風盾簡直不值一提,抓準唯一的空隙,拚命央求:“嚶嚶嚶!”等一下,我們談談!


    然而令她絕望的是,她竟忘了動物之間的語言並不相通,加新歪著腦袋,並不理會幼兔的哀求,隻在琢磨下一嘴啄在哪裏。它又啄了一下,仍是被風盾擋住,於是展翅飛向高空。


    蘇米兒幾乎瞬間明白了它的目的:它要先將自己摔死!


    耳邊的風獵獵作響,她拚盡全力抱住加新鷹爪,連從未使用過的爪子也用上了,眼見越升越高,已經高出樹木頂端,她一口咬住加新腳爪。狠狠地加重力度!


    懷中腳爪是救命的唯一浮木,她將門牙一厘一厘,狠命地壓入!


    加新終於有了反應,吃痛地啼叫,甩動腳爪。蘇米兒抱的死命,咬的更死命,毫無挪動。甩動的力氣極大,她幾乎要吃不消地鬆開後爪,故而再度牙上加了力道。


    風聲咻咻,天幕終於不再漆黑,轉為深邃的墨藍。


    蘇米兒幾乎要力竭,由於用力和冷,身體和四肢都有了麻木的趨勢。隨時就要鬆了勁。


    不能鬆,鬆了就是死!


    怕自己動搖,她幹脆閉了眼,專心將力道集中在門牙,牙根處幾乎有了斷裂的刺痛。突然間福至心靈,她調動魔力,將風係魔法集中於牙尖,瞬間又將門牙往腳爪裏推了一厘。同時牙根處也緩了刺痛。


    加新慘叫,再也受不了疼痛,俯身下衝,要將小兔撞死在岩石。


    蘇米兒感覺到下墜的失重,睜眼看到樹冠在眼前一閃而過,想也不想拔牙鬆爪,任憑自己墜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遠處有腳爪撞上岩石的聲音,加新又是一聲痛唿。


    蘇米兒被摔得眼前發黑,差點兒疼昏過去。然而來不及多想,拚著最後求生的欲望翻起身,加持順風跌跌撞撞地跑了。


    身後又有翅膀扇動的聲響,蘇米兒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再次加速,同時往有尖刺的灌木裏鑽。


    她就這麽心無旁騖地逃,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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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遠仰麵朝天,四仰八叉躺在老樹下。


    他身體很累,心更累。


    天空已是墨藍,接著會慢慢轉為深藍、湛藍、淺藍,然後在東方泛起白,伴著橙紅的朝霞升起火紅的太陽。太陽會綻放金光,將所有的事物照亮。


    他小時就看過多場日出,但每一次都被其美麗壯闊感動。


    即使後來知道,光明同時滋生了黑影。


    他合上眼,將一點潮濕狠狠按迴眼內。


    “這不算什麽。”他對自己說。


    “這不算什麽。爸。”


    他又說。


    終於,王安遠坐起身,從左手上銀質的空間戒指裏取出水壺、傷藥和替換衣物。用清水清理了傷口,抹上藥粉,換了身幹淨衣服。挖出鐵盒,取出地圖在上麵記錄。又將夜行衣也埋進了土。


    做好一切後,天空已經比之前又蔚藍了些。輕歎口氣後,他條理分明地整理思路:“路上痕跡已經處理過了。這邊沒有人來。傷口需要掩飾幾日,不能去診室處理。暫時不能去校史館了。”想到這,他又歎口氣。


    還有遊昀的疾風兔……當時隻為出其不意,想也沒想就將遊昀的寵物兔犧牲了。說不愧疚是假的。小兔機靈,常常陪伴自己練功,也因好奇在夜半偷跟自己。聳動著三瓣嘴,目光單純清澈。平心而論,他是喜愛小兔的,就像喜愛妹妹眼中的天真無邪。


    更何況,它是朋友遊昀愛護的寵物。他當遊昀和銳瑾是朋友,但並不交心,因為不想將旁人卷入風浪。


    然而,他還是負了遊昀。


    等有機會再給遊昀尋隻一模一樣的疾風兔。他想。


    一隻寵物的分量實在過輕,王安遠暫時將這些拋之腦後,轉而想到黑暗中的大鳥。他之前不留意馭靈師及其契約獸的力量,隻當他們和野外愚蠢的靈獸無甚區別,卻不知靈獸與馭靈師的組合如此強大。


    他總對馭靈師嗤之以鼻,以為他們在實戰上不堪一擊。


    然而在少年的指引下,大鳥擁有聰明的才智和格外的強健體魄,完全超出野獸的範疇。他敵不過大鳥,本想攻擊大鳥的主人,然而那少年早在黑暗的掩護下躲遠了。


    “被好好上了一課。”他苦笑著自語。


    還好這一戰雖是驚險,但沒暴露身份,全程也隱忍著沒開過口。


    以後要更加小心。


    趁著天還沒亮,他趕緊迴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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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昀終於聽到外邊有輕微的腳步聲,隨即是窗戶開關的聲音。


    自從疾風和王安遠走後,他一直保持清醒,現在終於躺不住了,輕手輕腳地下床守在門口,隨時預備疾風鑽進來。


    然而他等到天邊亮出魚肚白,等到心焦,也沒等到自家小兔。他喚醒了銳瑾,銳瑾極為懊惱自己睡著,忙不迭地答應和遊昀一起出門找疾風。


    然後他們在宿舍樓門口,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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