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1448年2月10日,帕維亞城中,五方勢力開始談判。


    與憂心忡忡的約翰相比,以撒認為,這次談判還是大有希望的。


    斯福爾紮是個聰明人,不會因為憤怒而喪失理智。


    他想要的,不是一個飽受戰亂,殘破不堪的米蘭。


    如果斯福爾紮和蒙費拉托執意開戰,最終隻能便宜了旁觀的威尼斯和薩伏伊。


    現在的強勢,隻不過為了爭取更多的籌碼罷了。


    以撒趁著這個時機,最後招攬了一波人才,可惜成果寥寥。


    2月15日,五方勢力暫時達成停戰協議。


    斯福爾紮加冕米蘭公爵,威尼斯獲得米蘭東部幾個小鎮和部分商品的貿易特權。


    約翰四世獲封帕爾馬公爵,向神聖羅馬皇帝效忠。


    幾方約定,五年內,不得再挑起爭端。


    由於神聖羅馬皇帝始終拒絕敕封斯福爾紮米蘭公爵的頭銜,幾方勢力並沒有達成進一步的共識。


    斯福爾紮並沒有放棄對帕維亞等城的宣稱權,也並沒有承認約翰四世帕爾馬公爵的頭銜。


    可以說,這並非和平,隻是五年的停戰。


    不過,這五年的停戰,是大家都迫切需要的。


    公曆1448年2月20日,在教皇和皇帝使者的見證下,約翰四世正式加冕帕爾馬公爵,建立蒙費拉托——帕爾馬聯合公國。


    公國下轄蒙費拉托,帕維亞,皮亞琴察,帕爾馬幾座大中型城市和周邊的土地。


    在以撒的鼎力支持下,這次米蘭繼承戰爭的勝利不僅解決了蒙費拉托的生存問題,還使其從一個人輕言微的小型國家變成了一個能在北意大利說上話的中型政權。


    加冕結束後,約翰和以撒簽訂同盟條約,約定守望相助,共渡難關。


    停戰協定簽訂後,新任的米蘭公爵罷兵迴城,籠罩在整個北意大利的戰爭陰雲暫時消歇。


    五年後,也許用不到五年,積累的矛盾和仇恨會集中爆發。


    下一次,戰爭將更加激烈。


    對於以撒而言,這次戰爭收獲頗豐,自己陸陸續續向蘇爾特港和南部的綠洲中遷移了三千餘名意大利流民,向海外領地遷移了將近一千人。


    作為平衡,以撒又將自己領地上新的一批死硬伊斯蘭教徒賣做奴隸,空出地方,供流民居住。


    此外,以撒的軍隊在北意大利搶劫了整整三個月,不好帶走的牲畜全部賣給約翰公爵,能裝走的金銀細軟大部都流進了以撒的腰包。


    這次戰爭,讓以撒匱乏的腰包重新鼓了起來。


    ……


    蘇爾特大公國,聖約瑟蘭執政區,林頓井。


    三年前,這裏還不叫林頓井,隻是一處季節性水坑,部落民們稱它為阿爾康泉。


    每年秋冬季,地中海的水汽化作降雨,使這裏聚滿泉水。


    附近的部落會趕著羊群和駱駝,在這裏紮營,進行一年一度的交易大會。


    交易的物資有限,多是一些馬駒駱駝崽,糧食和鐵質用品。


    這裏什麽都缺,但是不缺食鹽。


    部落老人常說,口裏沒味了,就去旁邊的石頭上舔一舔。


    每隔幾個月,富裕的部落貴人們會前往埃姆蘭綠洲,尋求享受。


    窮苦的部落民和更加卑賤的奴隸隻能替部落貴人服務,繳稅——徭役——戰爭,來迴折騰,直到空蕩蕩的生活戛然而止。


    這裏的部落就過著這樣簡單的生活。


    直到蘇爾特大公國和聖約瑟蘭執政區的相繼建立。


    來自米斯特拉斯的工程師林頓觀測了泉眼和附近的土壤,認定這裏一定可以打出儲水量豐富的大型水井。


    當時,附近的所有部落紛紛阻撓,將自己的生命之泉團團圍住,不容他人褻瀆。


    在衛兵的保護下,工程還是動工了。


    整整兩個月,處於夏季的泉眼滴水未見。


    部分部落貴人散播流言,傳播陰謀論,說是新統治者故意為之,堵塞泉眼,想將他們全部渴死。


    質樸的部落民們聽說後,憤怒地抄起家夥衝進鑽井營地,想去將希臘工程師大卸八塊。


    隨後,他們看見了此生最難忘的一幕。


    渾濁的泥水從黃沙之中噴湧而出,足足有三個人那麽高,水珠四散至微風,空中甜絲絲的,沁潤著每一個人的心。


    累到的林頓工程師癱坐在地,手持被泥水打濕的圖紙,渾身上下被泥濘沾染,雙眼凝望著自己打出來的水柱。


    部落民們貪婪地吸收著空中的水分,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詞,笨拙地在胸膛上畫著剛剛學來的十字符號。


    隨後,林頓工程師又接連在附近打出了十幾座井眼,在最幹旱的夏季也能夠湧出細流。


    林頓逐漸成為了部落民們口中的“聖人”。


    接著,越來越多的外來民眾和本地部落開始在此定居,靠著泉水灌溉農田,種植椰棗和油棕。


    人們將最初的大型水井稱為林頓井,將這座因為林頓而興旺的小鎮稱為林頓鎮。


    後來,來自蘇爾特的伊蘇爾特大臣將這裏納入管轄,派遣勘探隊,並逐步建立秩序。


    勘探隊驚喜地在附近的小山上發現了品相不錯的鹽礦,開始逐步開發。


    鹽礦和水井為這座小鎮帶來了無限的生機,多布羅加人,希臘人,斯拉夫人,還有後來的意大利人紛紛遷入,為當地居民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和豐富的商品。


    教堂,鐵匠鋪,市政廳,市集……越來越多的新東西開始出現在部落民的視野中,讓他們眼花繚亂。


    因此,越來越多的部落民開始試圖擺脫貴人的控製,前往物產豐富的小鎮定居。


    內政大臣伊蘇爾特並不阻攔,反倒嚴禁貴人舍赫幹擾部落民的自由。


    “進入小鎮,找到保民官,記錄戶籍,蓋上印鑒,從此你就是林頓鎮的合法居民啦!”


    “父親,您就是這樣成為自由民的嗎?”


    從鹽礦通向林頓鎮的大路上,一輛馬車緩緩走著,身後還跟著幾匹駱駝。


    一個父親帶著兩個兒子趕著馬車和駝隊,父親約摸四十來歲,飽經滄桑的臉上微微笑著。


    小兒子大概五六歲,一邊吃著口中的椰棗,一邊含混不清地追著父親問這問那。


    大兒子趕著駱駝,落在後麵。


    “是啊,那時你太小,根本不記事。”


    “我和你母親,你哥哥原來都是奴隸,林頓鎮帶給我們新生。”


    說著,父親掏出胸前的十字架,輕輕親吻了一下。


    “但是,”


    小兒子努力咽下一大口椰棗。


    “哥哥常說到的那個什麽軍團,他們不也是奴隸嗎?”


    “斯拉維斯軍團。”


    後麵的大兒子補充道。


    父親別過頭去,狠狠瞪了長子一眼。


    “他們為以撒殿下效勞,殿下又是出了名的慷慨,他們雖然過得富裕,戰利品也不錯,但那是拿命換來的。”


    “什麽叫‘也不錯?’,那明明是無比豐富。”


    後麵的長子不樂意了。


    “第一批從意大利迴來的軍團士兵們各個披金戴銀,戰甲,刀劍,衣服,鞋子全是意大利造的高級貨!”


    “你運多少趟鹽,才抵得上別人一場戰爭?”


    “他們在酒館裏一擲千金,包下最美麗的……”


    “住口!”


    父親厲聲說道。


    “隻要我還在一天,就絕不同意你加入軍隊!”


    一旁的小兒子好奇地望著父親和哥哥,不一會兒便失去了興趣,繼續吃著罐子裏的椰棗。


    馬車漸漸走著,遠方林頓鎮的輪廓逐漸顯現,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心的石像。


    這是居民們為了紀念林頓的功績,自發修築的雕像。


    雕像非常模糊,臉部結構囫圇刻成,粗獷而堅硬,根本不像林頓本人。


    不過據說,工程師自己非常喜歡這座雕像。


    由於缺乏樹木,整個小鎮大多是石頭結構,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出溫馨的粉白色。


    “阿菲夫,你把弟弟送迴家,我去將這一車鹽交付。”


    父親扭過頭,衝兒子叫道。


    阿菲夫點點頭,抱下弟弟,牽著他向家走去。


    一路上,他們經過意大利人開的小鋪子,裏麵售賣各種生活用品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阿菲夫抓住弟弟,把他的目光從一個巴掌大的玻璃球之上移走,自己的眼光卻挪不開了。


    “意大利人的東西確實吸引人。”


    阿菲夫咕噥一聲。


    他走進店,掏出全身積蓄,買了一個最好看的玻璃球。


    接著,他們又快步走過散發著熱氣的鐵匠鋪,路過血腥淋漓的屠宰場和臭氣熏天的製鞋廠,最後停在一家裁縫鋪前。


    阿菲夫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一個年輕的女孩為他開了門。


    她有著褐色的大眼睛和粉嫩的皮膚,烏黑的頭發充滿光澤,纖細的腰身上係著圍裙。


    很明顯,這是一個美麗的希臘姑娘。


    “索菲婭,我……來看看上次訂做的衣服是否做完……呃”


    索菲婭噗呲一笑。


    “你昨天也是這麽說的。”


    阿菲夫的臉瞬間通紅。


    “進來坐坐?”


    講得是阿拉伯語,但是清脆悅耳,與那些部落大媽們完全不同。


    在阿菲夫聽來,仿佛仙樂。


    左腳剛準備挪動,阿菲夫腦海中突然想到索菲婭近衛軍退役的老爹和近衛軍現役的哥哥,縮了縮頭。


    “算了……我,呃……”


    “什麽?”


    阿菲夫飛快將口袋中的大玻璃球塞進索菲婭的手中。


    “美麗的玻璃球,恰似你的眼睛。”


    阿菲夫拉起大聲哭泣的弟弟,飛一般跑迴家。


    留下索菲婭一人在門邊望著哥倆狼狽的身影,掩麵而笑。


    夜漸漸深了,林頓鎮像往常一樣,沉入夢鄉。


    “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林頓鎮西北邊的一處部落營地裏,一場慘劇正在發生。


    一大群柏柏爾騎手攻入了邊境部落,二話沒說就開始大肆屠殺。


    看他們的裝束和旗幟,應該是來自哈夫斯王朝的部落騎手。


    “百夫長!我們不能濫殺!他們都是被迫改信的,我們應當給他們一個機會重新迴到安拉的懷抱!”


    一個學者急切地攔住正在組織大規模屠殺的百夫長。


    “不殺?那我這些兄弟們吃什麽,喝什麽?那些卡菲勒們會乖乖將女人交出來嗎?”


    百夫長惡狠狠衝學者吼著。


    “您這樣隻會將他們推向異教徒的懷抱!”


    學者牽過百夫長的馬轡,試圖說服他。


    旁邊的一名騎手直接將學者撞下了馬。


    “哪有你什麽事!帶個路而已。”


    “烏理瑪大人都允許我們進行聖戰,你又算什麽東西!”


    學者躺倒在地,望著身後麵色不善的騎兵們。


    他歎一口氣,閃身讓開。


    殺戮繼續。


    “我們願意重新迴歸安拉的懷抱,為什麽還要殺死我們?”


    一匹駱駝上,部落舍赫悲憤地質問著屠殺自己子民的劊子手。


    “這樣吧,把你們所有的食物,淡水和女人全部交出來,我饒你們不死。”


    “這根本不可能!”


    “那就去死吧!”


    百夫長拍馬上前,一刀砍下舍赫的頭。


    半小時後,殺戮停息,所有能抵抗的男人都被殺死,女人們慘叫著被騎手們拖進帳篷,小孩子們被拘禁起來,他們會成為奴隸。


    百夫長揮揮手,一個部落貴人被提上來。


    他年老體衰,揮不動刀槍,逃跑時被騎手抓迴。


    此時,這個老人的眼中充斥著刻骨的仇恨。


    “聽說,”


    百夫長用小刀切下一片烤好的羊肉,送進嘴中。


    “這附近有一個林頓鎮,很富有?”


    “你若是給我帶路,我就放了你。”


    “呸!”


    老人一把痰吐到百夫長臉上,眼神中盡是嘲諷。


    “去吧,魔鬼,你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他們會輕而易舉殺死你,就像你殺死我的親人。”


    一刀斬下,老人的頭顱滾落。


    接著,第二個人又被提上來。


    遠方的林頓鎮已經完全陷入寂靜,大家都睡得很熟,似乎在做著一場好夢。


    與此同時,蘇爾特大公國整個西部邊疆上,成群結隊的柏柏爾遊騎開始東侵。


    在突尼斯的默許下,米蘇拉塔的埃米爾們聯絡昔蘭尼加,試圖將基督教勢力趕出北非。


    柏柏爾遊騎以百人隊為單位,隻攜帶少量糧食,衝過邊境,在敵對部落尋求補給。以聖戰之名,行搶掠之實。


    頓時,整個邊境火光衝天。


    西部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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