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迴到寢宮,搖搖鈴鐺,侍從官安德爾森走進。


    “諾維奇他們已經出發了嗎?”


    “是,殿下,阿爾伯特間諜總管已經接過我們在北非的線人係統,跟著蒙費拉托貿易艦隊往羅馬而去了,他們還是如常進行一輪貿易,然後會借機遊弋在蘇爾特灣一帶。”


    以撒點點頭。


    “告訴菲德爾,停止劫掠奧斯曼沿岸,將劫掠行動放在東地中海。”


    “讓他不要著急,我們會為他找到一個海軍基地的。”


    “是。”


    安德爾森拿筆記下。


    “對了,各支軍隊的賞金和糧餉都發下去了嗎?”


    “一切良好,新任財政大臣裏德爾很專業。”


    “補員和招募情況如何?”


    “黑色兵團最快,已經補員完畢,現在已經有一千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傭兵,不過質量就……”


    “繼續。”


    “奧克兵團補員緩慢,現在剛剛550人。”


    “紫衛軍軍團長易卜拉欣購買了一些突厥奴隸和韃靼奴隸,將他們作為新兵源,也快滿員了,現有900餘人。”


    “近衛軍由於需要組建第二軍團,進度暫時落後,願意參軍的正教徒倒是不少,主要問題是找不到合格的軍官。”


    這個問題,以撒也沒辦法。


    想要成為中級或者高級軍官,不光得有作戰經驗和武藝,還必須得會識字寫字,這就勸退了不少平民子弟。


    在這個時候,知識往往是貴族的專利。


    但是東羅馬目前的貴族體係完全紊亂,大貴族基本上隻剩下巴列奧略一家,還充滿了紈絝子弟,整日隻想著爭權奪利。


    這就是以撒想盡快解決皇家騎士學院問題的原因。


    慢慢來吧,困難是常有的。


    整個六月份,以撒都在米斯特拉斯度過,有時會跟著父親旁聽領地事宜,有時會去皇家騎士學院看看招生情況。


    在拉丁商人占據重要港口的情況下,摩裏亞半島的發展已經基本到頭了。


    隨著流民南下,土地漸漸不夠分了。


    每日都有本地民眾前來打官司,哭訴來自阿提卡地區的難民搶占了他們的田地,或者阿爾巴尼亞的移民在他們的莊園旁邊放羊。


    君士坦丁也忙得夠嗆,兩邊都不太好得罪,隻能安排法官居中和稀泥。


    以撒的新任內政大臣,伊蘇爾特,開始逐步接管以撒的雜事,部分不重要的抉擇可以交由他協助拿主意。


    這位內政大臣雖然有名無實,但是還是以十二分的熱情加入團隊的運營之中。


    “殿下,六月份結束,我們的招生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共有839人參加考核,57人符合標準,準許加入。”


    “現在共有學員103人,他們將接受為期一年的基礎訓練,隨後會進行分兵種教學。”


    “錄取率這麽低?”


    “殿下,平民們的身體素質跟不上,大部分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我讓你做的事都完成了嗎?”


    以撒之前叮囑安德羅尼卡每隔幾天就去帝林家裏,送一些禮物,順便再勸勸他。


    “那個老東西還是軟硬不吃。”


    安德羅尼卡恨得牙癢癢。


    “救濟孤兒和競技大會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軍屬孤兒院已經接收了300多名5至9歲的孤兒,他們會接受文化教育和軍事理論培訓。”


    “競技大會就在這幾天了,我已經說服了君士坦丁殿下,到時候他會觀賽。”


    “幹得不錯,到時候我也會去。”


    ……


    米斯特拉斯,大競技場。


    這座摩裏亞最大的城市在古希臘時期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斯巴達。


    這座大競技場據說就是從古希臘時期流傳下來的斯巴達角鬥場。


    從1204年到今天,這個曾經記載斯巴達人榮光的競技場已經很久沒有舉辦過盛大的比賽。


    摩裏亞半島上的民眾平常最喜歡看的,是來自各個教派的教士公開辯經,反倒對比武感到很陌生。


    不過這次,聽說君士坦丁殿下和以撒殿下都會現場觀看勇士們比武,皇家騎士學院的副院長安德羅尼卡還會給予比武前十名一個學員名額。


    這些捕風捉影頓時引起了米斯特拉斯市民們的好奇心。


    大家紛紛唿朋喚友,攜家帶口,前往大競技場觀看比賽。


    前一周的比賽都是預熱,以撒將軍中武藝高超的士兵們拉過來,作為第一批次的角鬥士。


    等到大家的好勝心被激起,就開放麵向大眾的報名。


    通過類似的比賽,可以極大激發人民的好勇鬥狠心理,同時提升人民幸福感。


    砰——砰——砰


    父親的鐵匠鋪裏,加爾溫揮舞著鐵錘,擊打著已經成型的斧麵。


    爐膛裏,火焰燒得正旺,映在他充滿汗水的臉上,紅彤彤的。


    抹一把汗水,加爾溫將大錘放下,換上小錘,繼續給斧子定型。


    父親裝不起水力鍛錘,也不想裝。


    又是反複的捶打,直到徹底完工。


    “加爾溫!這裏!”


    看向窗邊,比特利小小的臉從窗口探進來。


    “下午的比武大會,你去不去看?聽說來了一個突厥蠻子參賽,可厲害了,沒人比得過他。”


    加爾溫搖搖頭,父親不會讓自己去的。


    “你父親管得太嚴了,你總得為自己活一次吧?”


    加爾溫還是搖搖頭,一門心思揮著錘子。


    鏘——


    力度太大,斧子斷裂開來。


    “這樣,我讓我家那位把你父親叫走,商談訂購鐮刀的事情,這樣你就可以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去看比賽了!”


    比特利的父親是城內最大的農具商人,二人也因此結緣。


    加爾溫猶豫了一下。


    “那就這麽定了!我現在就迴去準備!”


    半晌,老帝林騎上老馬,走出家門。


    “快!要開始了!”


    比特利招唿著加爾溫。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


    加爾溫咬咬牙,跟著比特利跑出門。


    競技場內,已是人山人海。


    “看!那就是皇室的包廂!聽說最後一天時,兩位殿下都會給前十名頒獎!”


    “他們還會獲得皇家騎士學院的入學資格!”


    比特利很興奮,指著最高處巴列奧略家徽下的包廂,大聲說。


    加爾溫沒有說話,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別擔心了,來都來了,好好欣賞比賽吧!”


    加爾溫找地方坐下,聚精會神盯著場上。


    競技場采用淘汰製,每天會有64人參加比賽,決出前八名,點到為止,不可殺人。


    同時,前一天的前八名會在第二天接受挑戰,生死不論。挑戰者成功可以直接繼承被挑戰者的位置。


    今天的淘汰賽快結束了,已經到了決賽,一位拉丁騎士正在把一個希臘壯士壓著打。


    “看來今天正教徒又沒有守住啊。”


    比特利喪氣地說。


    “前幾天的勝者要麽來自拉丁諸國,要麽是突厥人,唯一一個正教徒還是阿爾巴尼亞人。”


    加爾溫搖搖頭,盯著戰場。


    “拉丁人要輸了。”


    “什麽嘛,他都快把對手的盾打破了。”


    比特利撇撇嘴。


    場上形勢突變。


    拉丁人不再滿足於壓製對手,重重前衝,刺向對手。


    希臘壯士舉盾向前。


    觀眾台上響起一陣惋惜聲。


    這張盾明顯已經撐不住了,等到失去了唯一的防禦措施,根本難以招架敵人淩厲的攻勢。


    噗呲——


    果然,木盾被長劍刺穿,直衝希臘壯士的心髒而來。


    就在這時,希臘壯士左手握住盾牌,奮力往外撥去。


    呲啦——


    拉丁人的長劍刺中了對手的左肩。


    希臘壯士閃身別過去勢不減的拉丁長劍,右手持劍輕輕點在拉丁人持劍的右手上。


    咣——


    長劍脫手,宣告了希臘勇士的勝利。


    場上頓時沸騰起來。


    “真有你的,這都能猜對!”


    比特利興奮地鼓起掌。


    接著,挑戰賽開始了。


    一個突厥裝扮的勇士走上場,環場一圈,挑釁般揮著手中的劍。


    場上的觀眾們謾罵著,卻沒有一個人敢於下場戰鬥。


    “那人在開放報名的第一天就當上了頭名擂主,挑戰他的人全都死相淒慘。”


    “我來!”


    一個壯漢跳下圍欄。


    沒過兩三下,壯漢就受了傷,突厥人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這裏刺一劍,那裏砍一劍,壯漢高聲慘叫,跪地求饒。


    突厥人走過去,一劍斬下他的頭。


    全場寂靜。


    “羅馬人軟弱不禁打,難怪喪地賠錢。”


    “記住了,我叫葉爾汗,來自拉馬讚!”


    葉爾汗用希臘語高聲叫著,舉劍環視四周,被他看到的民眾全都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看台上,加爾溫臉漲得通紅,緊緊攥著手。


    “走吧!”


    加爾溫拉著比特利離開看台。


    加爾溫迴到家,夜不能寐,腦中總是響起突厥人葉爾汗的嘲笑。


    午夜,他爬起床,從柴堆裏摸出鐵劍,揮舞起來。


    這是加爾溫用鐵匠鋪的邊角料為自己打製的。


    如果我的對手是葉爾汗,我該怎麽辦呢?


    接下來幾天,他總是以各種理由溜出家,和比特利一起跑去觀賽。


    老帝林忙著出門談生意,倒也沒有在意。


    突厥人還是那麽殘忍和囂張,故意激怒看台上的羅馬民眾,然後將他們的自信心打擊得體無完膚。


    台上的觀眾氣得牙癢癢,卻無能為力。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加爾溫,你明天還來吧?”


    加爾溫點點頭。


    “感覺你這幾天怎麽總是不太高興?”


    比特利有些疑惑。


    “一個突厥蠻子這樣侮辱你的祖國,你感覺很開心?”


    “我們本來就比他們弱嘛……”


    “胡說!鐵甲聖騎兵會把他們全部碾碎!”


    “那都是好幾個世紀之前的事了……要是真有那麽強的士兵,他們又怎麽會坐視帝國衰微?”


    加爾溫的臉突然變得青一陣紅一陣。


    比特利聳聳肩,跑走了。


    走迴家,加爾溫發現皇室的使者又來了,提著許多禮物,不過又被父親趕出門。


    加爾溫朝他道了聲抱歉,推開門。


    父親坐在餐桌上,氣還沒消。


    加爾溫沒有心思吃飯。


    “父親,您就沒有想過,以撒殿下與其他巴列奧略不同嗎?”


    “有什麽不同?精於言語的說客罷了。”


    “他前往遠方探險,為帝國帶來了強大的艦隊,他擊垮了奧斯曼的海軍,保住了科林斯長城,他給羅馬帶來了希望!”


    “夠了!住嘴!”


    帝林氣急敗壞。


    “您明明知道這些!外邊的人都在說!連大牧首都對以撒殿下讚不絕口,您隻是不想麵對罷了!”


    “您隻是想為了自己的軟弱找一個借口!”


    帝林唿地站起,顫動的手指指著兒子倔強的臉。


    “你……給我滾出去!”


    加爾溫瘋了似地跑出家門,不顧後麵母親和妹妹的驚唿。


    渾渾噩噩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小教堂。


    天完全黑了,老教士已經講完了故事,正收拾著教堂。


    “孩子,你怎麽來了?”


    “你父母會擔心的。”


    教士好心地問。


    不知為何,加爾溫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


    老教士為他披上袍子,給他端來一碗湯。


    “孩子,有什麽心事,不妨講給我聽聽吧,我雖然沒用,但是見得多了,可以給點建議。”


    加爾溫擦幹眼淚,講完自己的故事。


    “馬爾維神父,我想成為一名騎士,像祖先一般衝鋒,像祖先一樣為羅馬而戰,但是我又舍不得妹妹和母親。”


    馬爾維笑了。


    “孩子,我們已經是被逼上絕路的民族,如果突厥人或者拉丁人攻占了這裏,你的母親和妹妹又將如何呢?”


    “你不需要成為什麽職業,遵從自己的本心就好,上帝會保佑你的,孩子。”


    “迴家吧,你的父親估計等急了。”


    擦幹眼淚,喝完湯,加爾溫衝老教士擠出一絲笑容。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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