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麽?”我奇道。


    “燒書!沒見到嗎?”他好象很生氣的樣子。


    “是。確實該燒!該燒!阿、阿嚏——”窗戶是開著的,有風灌進來。


    “他媽的,浪費了我兩個星期的時間……”磊喃喃罵道,“……一點屁用也沒有……”


    我跑迴客廳,開了瓶酒跑迴來遞給他。他接著看也不看順手扔出窗外。


    “怎麽?不喝就不喝,不早說!浪費!哼,好心沒好報,早知道我自己喝……”


    “你少說兩句廢話行不行?沒人當你是啞巴。今天都什麽時候了還喝酒?”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懶得跟他吵。畢竟付出了極大的努力而沒有迴報不是一件讓人很愉快的事情。於是我又跑迴客廳開了一瓶酒,席地而坐。不料磊跟著跑了出來,他一把搶過我手中的酒。


    “幹什麽?”我怒道,“你不喝還不許別人喝麽?你是燒書來發泄,還想利用我來發泄?!”


    磊微微一愣,道:“唉,懶得跟你說。反正現在你不能喝了!一會兒有事做。等我把那些勞什子燒幹淨了先,我有話要對你說。”他又匆匆跑迴衛生間。


    有事做?上個星期他好象也是這樣說的。不理他,照舊。等他燒完了出來我已經差不多又是兩瓶酒下肚。斜眼望去,他正緩緩地鍍了進來,臉色大概是因為烤火而變得通紅。


    “說吧,有什麽事?”我已經微微帶著醺醺之意。


    “聽好了,”他盯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睛裏放著異樣的光,“那些書確實沒什麽用。但我已經想清楚了一件事。”


    “什麽事?”


    “那隻黑貓是怎麽死的。”


    “鬼殺的。”


    “不,鬼根本就殺不了它!它才是專門殺鬼的!”


    “那是怎麽死的?”


    他冷冷地看著我:“是冤死的,是被陷害死的,死在一個極陰險的陰謀圈套之中!”


    “什、什麽圈套?”


    他一字一句道:“是你殺了它!”


    我打了個冷戰,酒勁全從全身上下三千六百個毛孔中化作冷汗出來。“你……你胡說,怎麽會是我殺的?!”


    “確實是你殺的。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解釋了。我終於想通了,”他站在我正前方,唿吸奇怪的急促起來,“剛才你的一句話點醒了我——‘你是利用我來發泄’!我沒有利用你,是鬼利用了你。鬼是根本殺不了貓的,但是他們可以通過你,假借你的手來鏟除這個障礙!所以鬼挑上了你,利用你做他們殺貓的兇器!從迷路那次以後,鬼就知道了要在黑貓在的時候對付我們前難萬難,所以第一次是鬼上了你的身,慫恿你開車壓貓。但沒有成功。”


    他看著我,我從他的眼睛裏看不到一貫的冷靜,而是從未見過的瘋狂,心裏越發不安起來:“所……所以呢?”


    “所以,第二次,在夢裏,那個女鬼反複幾次給你演示殺貓。她是在教你,教你怎樣殺貓!他們是有預謀的。記得上個星期的事嗎?那天早上我見了貓的蹤跡,追趕出去。那女鬼馬上了你的身。黑貓察覺情況不對,又迴頭來找你。但你在鬼的暗示下將它捉住,殺死了。你拿住它的脖子,使它抓不到你,然後將它按進抽水馬桶的水箱裏,活活將它溺死在水箱裏。它在臨死時吐出身上所有的血,為的是在你身上留下記號。好讓別人知道是誰殺了它!是你殺了它!這就是為什麽你的手上沾滿了血!這就是為什麽馬桶水箱裏的血一路從地板滴到你的床上,你的手上!”磊的麵孔說不出的猙獰恐怖,這不是我認識的磊!他被鬼上身了!我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兩隻手毫無意識地橫在臉前,希望擋住咄咄逼人逐漸靠近的“他”。


    “是你殺的他!他想盡了辦法來保護你,你卻親手殺了這個忠心耿耿的朋友、盡忠職守的衛士!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恩?”“他”的嗓子變了,變得更粗更低更沙啞,胸膛迅速地起伏不定,並喉嚨裏發出貓樣的“嚕嚕”聲,“悄悄告訴你吧,小朋友。其實你殺錯了,你殺的其實是磊!”


    “啊——”我驚叫起來。


    “是的,你殺的是磊。磊其實已經死了快一個星期了,”“他”惡狠狠道,“你不是害怕那些血跡是磊的嗎?告訴你,那是磊的!我才不是磊這個白癡呢!哼,不要以為你們的這個計劃很周密,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第一次你這個臭婊子想開車撞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什麽……臭婊子?”


    “還裝傻!”他猛地伸出右手,呈爪裝抓了我的頭一下,頓時我感到頭上五道火辣辣的。他的指甲好硬!


    “臭婊子,很得意是不是?陰謀得逞了是不是……”“他”連續左右兩爪攻擊在我的臉上。“你的臭老公呢?死到哪裏去了?恩?躲得過我嗎?老子一個一個挨個兒收拾!跟我鬥?看老子今天怎麽弄死你!……”“他”的兩隻堅硬的“前爪”不停地攻擊著我的頭,好痛,它的勁好大,我毫無還手之力。我隻好在地上打滾,一邊躲避它兇猛淩厲的攻擊,一邊大聲唿喊解釋:“你搞錯了,我是人!我不是那個女鬼!那個現在還沒有上我的身……救命啊……我不是有意殺的你……嗚嗚……我根本就不記得了,嗚……”我哭了起來。


    “怎麽?哈,怕了,不敢承認了?”它的聲音漸漸模糊起來,但攻勢更加淩厲,“哼,是人?是人更要弄死!敢殺我?今天讓你嚐一嚐被冤死的滋味!”忽然間它仰天咆哮了一聲,是那淒厲而慘烈的聲音:“喵嗷——”猛地撲在我身上,張開血盆大口,緊緊地咬住我的脖子!


    “啊——不要啊,我不是——”我慘聲嚎叫道,同時感到下身一陣異樣,眼淚鼻涕連同屎尿一起流了出來。


    忽然,壓在我身上的“它”鬆開了。一個冷靜而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對不起,嚇著你了。”


    我一愣,抬頭一看,那個熟悉的磊又在我麵前。他笑著將一卷衛生紙扔到我腳邊,又自己點上一支煙:“還不快去廁所把東西清理掉。”


    “貓……貓呢?”我驚魂未定,四下搜索著。


    “沒有貓。那隻黑貓已經死了快一個星期了。”


    “你……你……”


    “是我,沒有貓。”磊的眼神中沒有了剛才的瘋狂,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


    “你……你為什麽……”我長舒一口氣,轉而又怒火中燒,“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為什麽要這樣!”


    “嘿,怕鬼怕貓不怕人,真怪。我當然會給你一個解釋的。不過你得先快去把你褲襠裏的東西清理掉,好臭!”磊捂著鼻子連連搖頭。


    “我當然沒有變成貓,”待我清理完畢,磊給我端上來一杯熱茶,“這都是我裝出來的。我不是存心要嚇唬你,也不是要檢驗自己的演技,我隻是為了我自身的安全作想而不得不做一個實驗。”


    “實驗?你說這是實驗?”


    “是實驗。也是一條計策。因為我害怕被鬼知道我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陰謀——就是那個殺貓的陰謀。我前麵說的話都是實話,你的那句話提醒了我——利用!這是個借刀殺貓的毒計!既然可以很順利地殺貓,殺起人來想必也很好用。所以我不得不防著你點。不過,我想,至少他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想到這條計策還可以殺人,於是我幹脆來個先下手為強。”


    “那隻貓真是我殺的?”


    “不是你!是被鬼上身後成為傀儡的你!你是在睡著了的情況下被上的身,殺的貓,自己全無意識。所以根本就不是你!但我正是害怕這一點,在自己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做出瘋狂的事情。所以我這樣做的另一個目的是檢驗你,看你剛才是否有被鬼上身。要知道今天可是非常時期,七天之數,你隨時都有可能被鬼上身的。當然,最終結果表明,很顯然你還沒有被鬼上身。既然你沒有被鬼上身就好辦了!”


    “什麽好辦了?”


    “因為今天我們確實要紮紮實實地做一件事情。現在還不到時間,你先閉目養神休息一會兒吧。”


    “什麽事情?”


    “好吧好吧,先給你說了也沒什麽。你看,”磊一攤手,“我好不容易找出黑貓的根源,結果它卻先死了。本來上個星期是我們一次絕好的機會——找到那隻黑貓。現在唯一的線索卻又斷了。這就是我為什麽那麽生氣燒書的原因:一大堆垃圾,沒有一個字是有用的。思來想去,我覺得我們現在隻剩一條路可走。”


    “什麽路?”


    “請!筆!仙!”磊一字一句地說,“再請一次筆仙。”


    磊毫不理會我聲嘶力竭地抗議,有條不紊地關上燈,在正方形的餐桌四個角上點上蠟燭,拿出紙和筆——那是第一次召靈用的筆,一直都遺棄不用了,不知道他從哪裏找出來的。


    “不,打死我也不再玩那種東西……”我把自己鬧得筋疲力盡,隻能躺在地上哼哼。磊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將我從地上拖起來:“聽著!這不是玩,這是救命!救我們自己的命!這是我們現在絕無僅有的機會!想想看,七天又七天,一次比一次可怕。從最開始的有驚無險到鬼逐漸現身,現在連保護我們的黑貓都死了!要象你那樣無所作為無疑是在等死!我有預感,再這樣無動於衷地拖下去,拖到下一個,也就是第七個七天的時候,你我恐怕都在劫難逃。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麽事,挽迴這一切。今天才是第六個星期五,即使這迴不成功,我們都還有一個星期的機會!”


    我無言以對,他的話在理。於是我隻好垂頭喪氣地點頭,磊補充道:“一會兒若筆仙來了,你不用說話,就我開口問好了。該問的問題我已經想好了。”


    “讓我,休息一個小時行不行?”我快要虛脫了。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我們又在餐桌兩側相對而坐,兩隻重疊的手夾著那隻筆。口中念念有詞,那該是召靈的咒語。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很冷,盡管加了件衣服但我還是不住的哆嗦。手是冰涼的,而且還在發抖。但磊溫暖而幹燥的手讓我鎮定了些,我看看他,他衝我鼓勵的一笑。我忽然有一種將有赴死的悲壯感覺。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我拋開一切雜念,將注意力放在筆上。筆開始搖晃,在紙上劃出一道又一道毫無規則的線段,由短變長,由直變曲。組成一幅又一幅詭異的圖案。筆愈發煩躁不安,逐漸變得激動起來。線段越來越長,越來越怪,劃動的頻率越來越快。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筆忽然間頓了一下,我心裏一抖。隻見筆在紙上走了幾步,又移到左邊,又左右前後毫無規則地亂走了幾下。我忽然聞到陰冷的風裏夾雜著一種臭味,好象是我們衣服上的味道變濃了。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在這一瞬間我忽然感到我的左右兩側各出現一個影子!不,不是人的影子!是鬼!我感到脊背上陡然一陣又一陣地滲出汗水。但我口中還是不敢停。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我感到心髒在“砰砰”地猛力跳動著,但我不敢抬眼去看,不敢讓他們發現我在觀察他們,甚至連眼珠動都不敢動一下。我隻能用眼角的餘光去看。我右邊的是個白色的影子,是不是就是跟著我的女鬼?左邊那個黑色的影子是不是就是跟著磊的?他們象我和磊一樣,在四方形的餐桌兩旁相對而坐。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我口中兀自不停,眼光直愣愣地瞪著麵前已經被畫得橫七豎八的白紙,但繼續用餘光掃著他們。他們也沒有動,隻是靜靜地坐在桌子旁邊。憑直覺,我感到他們也在看我們。背上的衣服濕透了。一陣陣的陰風吹到背上,一陣陣的陰冷。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我感到磊的手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濕透了,我用餘光掃了一下磊,他好象也愣愣地瞪著麵前的白紙,不敢再亂動。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這一幕?汗水,從我們倆的手中傳到筆上,順著筆往下滑落了下去。


    “……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筆不知第幾次走向紙的中央,忽然,就在筆尖劃過紙中心的一瞬間,我眼角的餘光看見左右兩旁同時伸出兩隻手來,同時按在筆上麵!不,看不見手,是兩個模糊的衣袖的影子!衣袖長過手,吊得老長,裏麵隱隱有手的形狀。左邊是一個黑色的影子,右邊,則是一個白色的。一股大力從筆上傳過來,將所有的不安都壓製住。我任由那股力帶著我,看來它似乎要在紙上畫圈。


    筆,或者另外兩隻看不見的手,帶著我們倆的手,在紙上畫了一個圈。


    “你是不是纏著我們的鬼?”待圈畫好後,磊發聲問道。他的聲音有壓抑不住的激動。


    筆向我的右邊移了幾寸,又畫了一個圈。畫完後斜斜地向左移去。我又感到胃在抽搐,太陽穴的血管在勃勃地跳動。


    “這幾個星期以來我們遇見的怪事是不是你造成的?”


    筆竟自在原地,慢慢地轉了一個圈。


    我的心跳急劇加速,磊和我的唿吸聲頻繁地交替,但我頭腦裏仍然是一片混亂。我想隻有象磊那樣冷靜的人才可能在這種時候還能問出問題來。


    “你,或者你們,是不是有兩個?”


    筆忽然快速地向我的方向推來,嚇了我一大跳。但很快又接著向磊的方向移過去,接著又移迴中間,畫了一個小小的圈。那意思是不是說,一個跟著我,一個跟著磊?隻聽磊加緊問道:“我是不是已經看見你們了?”


    我心中咯噔一聲,心想這個問題也太冒失了吧?眼角的餘光瞟去,果然,已經看不見任何影子,不管是在搭在筆上的袖子還是坐在兩側的人影都不見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看不見了。筆仙走了麽?沒等我有任何反應,筆又在紙上畫了個圈,接著又很急速地斜斜地左右連畫幾條線段,組成一個碩大的叉!那表示憤怒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磊的聲音很疲憊,“但我還想再問一個問題,希望你們能迴答:你們是不是要我們死?”


    我心裏陡然一驚:要是筆畫一個圈出來怎麽辦?我死死地盯住筆,筆不停地在紙上遊動著,而且越走越快。我用餘光瞟了一眼磊,也許,他在賭最後一把吧。屋裏靜得可怕,連門外的風似乎也已經停了,凝聽這最後的答案。在一片死寂中,隻有筆磨在紙上的殺殺聲,還有就是我和磊沉重的唿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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