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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你們往前,沒聽見?都是死人嗎......”


    謾罵夾雜著摔打東西的聲音,不曾止歇。


    少年進入艙室中,入眼便看到烏泱泱一群人跪伏在地,另一邊年輕人正大喘粗氣怒視著他們,腳下散落了一堆雜物。


    “發生何事了?”


    少年一出聲,年輕人扭頭看到,登時滿臉欣喜。


    “狄更斯,你終於來了,幫我治治這幫狗崽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好好教教他們,到底誰才是船長!”


    少年笑笑,並未著急發聲,先是壓了壓手示意年輕人少安毋躁,而後走到跪倒的一人麵前,細聲問道。


    “怎麽迴事?”


    背過年輕人視線的他,對麵前之人悄悄使了使眼色。


    “迴稟大騎士大人,小少爺想要去更遠一點的海域捕獵魔獸,但是......您用望遠鏡看一下就知道了,那裏無風無浪的,不像這邊,雖然在風暴帶邊緣之外,但還有些許浪潮。”說到這裏,這人朝少年悄摸地眨了眨眼,“您知道的,風浪大的地方,魔獸出沒的可能性也越大,相比於危險的風暴帶和前方過於平靜的海域,這邊無疑是最適合捕獵的地方了。”


    風浪大的地方,魔獸出沒的可能性也越大?


    少年自知從沒有這樣的說法,他的眼睛看向那人說話間似無意按在地圖邊緣之外的手上,心裏一動。


    是超出計劃所限範圍了嗎?


    這麽說的話,前方的危險就不可知了......


    所以根本原因是出於自身性命考量,這些人才搞出這麽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戲碼?


    “放屁!”這邊少年正思量間,那邊年輕人便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不應該越深入深海,魔獸越多嗎?往前走一小段路,你們會死?風暴都過過來了,現在反倒不敢走了?睜大你們的狗眼瞧瞧,前麵既沒風浪,魔獸又多,沒腦子的豬玀才守在這裏!要是那裏真像你們說的那樣,我們就再往前!走到能捕獵到魔獸的地方為止!”


    少年知道紈絝子弟之間的賭約向來隻是意氣之爭,過了風暴帶,年輕人理應過足冒險的癮了,當不應如此執著才是,於是轉過身又朝年輕人問道。


    “小少爺,是不是出現什麽情況了?”想了想,少年又添了一句,“需要的話,可以先把這些下人遣走,再說不遲。”


    年輕人擺擺手,走到舷窗邊上一架望遠鏡前。


    “不用管這些悖逆的東西,你來這邊看一看吧。”


    少年依言上前,由年輕人調整物鏡朝向,自己則順勢單眼附在目鏡上。


    隻這一眼,遠處平靜的海域之上,便有三艘船舶進入他的視野,物鏡橫移,其餘十三艘船舶也依次落入了他的眼中。


    “是其他商會少爺的船隊?”


    “沒錯,都讓人家走咱們前麵了,落到最後一名,我怎麽不著急?”


    少年了然,凝望片刻後,點了點頭。


    “這樣吧,我出個折中的主意。現在船上的物資也不怎麽夠了,不適宜走得太遠,就在前麵那片較為平靜的海域逛上一圈,最後無論有無收獲,都該迴返了。小少爺,情勢如此,這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案了。”


    聞言,船員們麵麵相覷一陣後,俱是默默點頭,而年輕人卻仍有些不甘地望向遠方海天交際線。


    “要是他們繼續往前......哎,算了,就這麽著吧。”說著,年輕人眼中騰地又冒起一股火來,毫無預兆地踢倒望遠鏡支架,砸倒了旁邊一堆人,“都是你們這些蠢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就知道揮霍,這下好了吧,物資不夠用了!迴頭要是沒收獲,或者收獲墊底,沒你們好果子吃!接下來食物限量供應,酒也一滴別想沾了......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幹活去!”


    望遠鏡支架重量不輕,被砸中的人卻半點也不敢吭聲,周圍其他人更是老實沉默,年輕人罵著,他們也就這麽聽著,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揮霍?要說揮霍也是你帶的頭啊!再說,我們隻是跟在後麵喝口湯而已,真正揮霍的大頭,不還在你嗎!


    當然,這樣的牢騷他們隻在心裏想想,絕不敢說出口。眼見年輕人開始趕人了,他們這才如釋重負地站起身,逃也似地離開了艙室。


    少年大騎士的敏銳感官,能隱約探聽到,離開較遠的那幾人,已經開始忍不住編排起年輕人的是非,雖然他並不關心這些就是了。


    他轉過身看向年輕人。


    “小少爺,你看,船舶馬上就要起航了,想來捕獵的過程勞心勞力,咱們還是先休息一陣,等養足精神之後,再做打算,如何?”


    “被這幫家夥煩了半天,說起來,我還真有些乏了,狄更斯,多虧了你啊!有你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行吧,我呢,就先去休息了,這船上的東西,你隨便吃喝,隨便玩,剛才那些話,我是對那些下人說的,你可千萬不要拘束!”


    “我省得的。”


    少年微笑點頭,目送年輕人擺擺手離去。


    此時,艙室內隻剩他一人。


    少年原地思忖片刻,移步到地圖前。


    地圖上,自東向西,依次是,商貿港口,混亂之城,風暴帶,以及眼下他們所處的滑浪區。


    隻是身後的風暴帶仍依稀可見,正麵有別於滑浪區的平靜海域卻近在眼前,身下這片因而顯得尤為狹窄的滑浪區,在地圖上,卻占據了過半的麵積,遠比他們出發時到現在所經曆的路程還要長。


    地圖與現實大相徑庭。


    是測距問題嗎,製圖師手法有誤?


    還是說,地圖粗糙,隻籠統地劃出一片所謂的滑浪區,順手將別的海域也包括其中了?


    亦或者,事實上是自己想多了,這片平靜海域仍屬滑浪區,這份平靜不過是偶然出現的情況?


    左想右想,少年仍是想不通,與之同時的,心底也愈加不安。


    他走出艙室,來到甲板上,遠眺那片風和日麗,水平如鏡的海域,離自己越來越近,及至下一刻便要駛入其中。去勢難消,無法迴頭的情況下,少年心頭仍未有一絲警兆。因而到了這一關頭,他心底那點鬱氣終究還是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緩緩吐了出去。


    算了,多想無益,沒危險就當是自己多慮了,有危險的話也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麽想著,少年耳邊響起了一陣又一陣極有腔調的吆喝聲。


    “下信標!”


    “下信標!”


    “下!信!標!”


    大副那近似於歌劇表演者的極有韻調的喊聲,被遍布船身協同勞作的水手們,用他們那飽經風吹雨打的滄桑聲音,從掌舵的船尾一個嗓子接一個嗓子地帶到船頭,當少年身邊的水手也吆喝起來時,一個塗色鮮豔的巨大木桶被水手們從船底抬出,推行著滾出了船舷,落到船外的海麵之上。


    少年側目,那木桶順著慣性追了船舶一陣,浮沉幾迴,便穩穩地懸停在水麵之中,不再動彈,遠遠看去,尤為醒目。


    “那信標是用作返程的,好讓我們迴去的時候找準方向,畢竟,地圖上可沒有將咱們麵前這片海域囊括進去啊。”


    大副不知何時將船舵交予水手掌控,穿過船身,來到了少年身邊。見少年迴身看向那個木桶,於是解釋道。


    “我不關心什麽信標,我要的是魔獸。別的不多說,先給我超過前麵那些船!”


    許是被水手的吆喝聲給吵醒了,年輕人走出船艙,也來到了少年身邊,隻是與少年不同的是,他隻瞥了一眼木桶,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麵前近在咫尺的平靜海域和不遠處的船隻上。


    聞言,大副偷摸著朝少年苦笑了一下,隨即轉過身,朝一眾水手扯開嗓子。


    “全速前進!”


    “全速前進!”


    “全!速!前!進!”


    吆喝聲中,水手們調整風帆,賣力劃槳,雙管齊下,船舶應聲提速,乘風破浪。


    不一時,原先風浪導致的顛簸之感頓時盡去,眾人雖仍在船上,卻突然有了一種剛剛下船,立在岸上的感覺,頓時頭暈目眩,隻覺得四周一切都在晃蕩。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甲板上所有眺望船舶行進方向的人,包括年輕人,大副和少年在內,都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他們的麵前,那些原本輪廓已然清晰可見的船隻,忽然間盡數消失不見。


    環顧四周,空蕩蕩的海麵上,隻有他們這一艘。


    烈日當空,萬裏無雲,耳旁聽不到半點海鳥風浪之聲,手中摸不到一縷微風,視野中也捕捉不到半點水麵漣漪。


    四下裏一片死寂。


    船上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不少人忽地打了個沒來由的冷戰。


    就在這時,一聲驚叫劃破了沉悶的空氣。


    “木桶不見了!木桶不見了!”


    眾人一愣,匆忙趕往船尾,朝來時的方向遠眺過去。


    那裏,原先理應是木桶所處的位置,眼下卻空無一物。


    “不對,你們看,木桶在遠方!離我們好遠!”


    “這才剛放下去沒多久,怎麽就漂得這麽遠了?”


    “不......是我們走的太遠了。”


    眾人一驚,四下張望,但見船身後麵不遠處剛剛經過的波濤四起之地,眼下卻同他們身下的海域一樣,死一般沉寂。


    再往遠處看,目光極眺之處,都是這般模樣,靜謐得讓人心底發慌。


    “這......這不可能!我們這才走過多久!”


    突然遭遇如此詭異的情形,水手們不由地議論紛紛,惶恐之聲越發嘈雜,就連年輕人和大副也都止不住滿心的憂慮。


    大副看向年輕人:“船長,我們要不......”


    年輕人咬咬牙,仍是下不了決定,又求助似的看向少年:“狄更斯,你看......”


    這個關頭了,還用我多說嗎?


    少年麵色一沉,喝道:“調轉船頭,即刻返航!”


    聲音不大,卻傳遍了船頭船尾,清晰地響在每個人的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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