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


    “很多是多少?”李小川問道。


    阿水搓搓胳膊,一想起那個情景還有些頭皮發麻:“一屋子,整整一個大屋子,都是老鼠。密密麻麻的。就在他們給我沐浴更衣旁邊的屋子裏。”


    為什麽要養老鼠?也是為了試藥?


    “什麽樣的老鼠?”知樹跟在顏如玉身邊,知道公子一直在查三夫人,看樣子這老鼠很可能是三夫人的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料阿水突然腹痛難耐,捂著小腹蹲了下來。


    院子裏除了知樹都是大夫,團團將她圍住,望聞問切。最後桑落確定,癸水來了。


    “你多大?”


    “十二。”


    那也差不多,略早一些。


    桑落突然記起在三夫人水榭裏,那婆子說了一句話:“水年水月生,雖然少了一個水日,但名字補了水,又未來癸水......”


    恰巧今晚就來癸水?


    這麽巧?


    “何藥可以讓女子未到年齡時就提前出現癸水?”


    這一下就問到他倆了。


    千金帶下科,一般大夫雖有涉獵,但遇疑難雜症,需要專修此科的大夫才能借據。


    李小川和夏景程都有些不太確定。


    內堂門忽而打開,柯老四喊道:“桑大夫,您快來瞧瞧。”


    桑落連忙跑過去,顏如玉穿著薄薄的紗衣,渾身是血地躺在病榻上。


    她不禁駭然一邊詢問,一邊讓李小川去調配紫血散。


    “這可是先生的秘方。”


    “你不知道方子?”


    李小川想說他都能倒背如流。可行有行規,除非自己公布,否則絕不可盜方。


    “我大伯那邊有什麽事我擔著。快去!”桑落迴過頭來顏如玉,他麵色蒼白,渾身上下除了臉竟無一完膚!傷口崩裂,血流不止。


    柯老四有些慌,公子絕不可以出事:“你給他吃了什麽藥?”


    “清心蓮和青蛙,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問題。楊七郎吃過,我堂兄也吃過。”桑落看向藥碗,又掀開蓋在他身上的布,看了一眼,藥起效了。


    不對,顏如玉還吃過一顆藥丸。


    “三夫人給的那一顆補藥!阿水也吃了,顏如玉也吃了,那補藥一定有問題!”


    柯老四一聽,白眉跳了起來:“什麽補藥?”


    “不知道,三夫人說是補藥,給阿水吃了,剛才阿水突然來了癸水,腹痛不止。”


    “你守著他,我去看看阿水的脈象。”


    柯老四眼珠子動了動,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抓起阿水的脈搏,一探。


    什麽藥如此厲害,竟然活血化瘀的藥不少見,此等脫皮換肉的藥還是第一次見。


    內堂之中,桑落看著渾身血流不止的顏如玉,完全沒有想到他除了臉,通身都是修修補補。


    這些傷口應是陳年舊傷,吃了那藥,竟然一夜迸裂得皮開肉綻,形容可怖。


    桑落又湊近了仔細端詳。


    有些是武器所傷,創口長且平整。有些像是貫穿傷,前後各一個洞,從身體穿過。有些像是動物的咬傷和抓傷。


    還有——


    她看向左臂,一道一道的,細小刀痕。


    莫非,他還自虐?


    不管什麽傷,都沒有被大夫認真處理,這些傷口被縫得歪歪扭扭,有些擰做一團,有些彎來拐去。


    在古代,這樣的傷勢,要想活下來,隻能說,他命大。


    今晚全都綻開了。


    桑落站起來走出內堂,柯老四替阿水把完脈,研究了許久,才懷疑到一味藥:“五靈脂”。


    夏景程一下就明白過來,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五靈脂就是老鼠屎啊。”難怪莊子裏養了這麽多老鼠,就是為了收集五靈脂?


    要這麽多的五靈脂隻是用於催癸水?再說,一個丫頭為何要催癸水?


    桑落讓知樹以繡衣使者的名義帶著阿水迴家報個平安,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先將阿水帶迴來診治。


    桑落將夏大夫支走去準備蒸煮過的針線、羊腸、烈酒等物。


    “你要做什麽?”柯老四問道。


    她看向內堂昏黃的燭光下渾身是傷的人:“替他治傷。”


    柯老四衰老的眼睛盯著桑落看了許久,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口。


    反倒是桑落壓低聲音開了口:“老先生是顏大人的舊相識吧?”


    柯老四一怔。


    “今晚顏大人在三夫人的莊子裏用了一味香,那香味著實特別,令我印象深刻,仔細想了想,就是在這裏住的那一晚聞到過。”


    桑落繼續說道:“顏大人身上的傷,無一處得到妥善處置。新傷疊舊傷,想必時時疼痛。莫非都是老先生的手筆?”


    柯老四受不得質疑:“當然不是我的!”


    可他不能說。好好一個禁衛營出身的孩子,怎可能帶這麽多傷,怎麽可能沒有大夫診治?


    桑落沒有追問:“不便說的事就不說罷。”


    誰沒有點秘密呢?她的秘密也是不能說出口的。


    正好夏景程準備好了東西,她接過來,迴到內堂,綁好攀膊,淨手、套羊腸、清洗傷口。


    夏景程掌燈,她勾著頭坐在病榻邊,眉眼恬靜,手指拈著蠶絲線,動作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夏景程將燈挪得更近了一些,那傷口實在令人難以直視:“這傷不輕。像是被熊或狼所傷,生生摳走了一塊肉。看著都疼。”


    桑落隻淺淺地嗯了一聲,手中動作速度不減。夜色靜謐,燈下的她麵容顯得格外柔和,蠶絲線在她的指尖靈活穿梭,像是在精心修補縫合一隻破碎的布偶。


    柯老四站在內堂門口,望著桑落的動作,老眼頓時濡濕。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鶴喙樓別的孩子每每受傷,迴到營子裏,就躺在病床上等著他們的義母,也就是大荔的昭懿公主,親自診治喂藥。


    這是他們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


    唯獨公子像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不管多重的傷,從來都是都一聲不吭,自己躲在山洞裏,找一根針縫兩下。夠不著的,多是隨便扯點草藥堵著傷口,又或者讓營子裏的夥伴縫幾針。


    有幾次來醫館尋自己,傷口都潰爛得不成樣子,仍舊不肯尋求公主的撫慰和診治。


    他站在公主麵前時,腰板永遠是直的,傷口再深,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不流一滴眼淚。


    這些傷,若是讓皇後娘娘和大將軍他們看見了,得多心疼啊......


    柯老四撇過頭,仰望著夜空長長歎息一聲,又擦擦眼角的淚。


    門吱呀一聲,開了。知樹帶著阿水迴來了。柯老四又替阿水把了脈,讓她去找李小川要一碗藥來喝。自己拉著知樹到石榴樹下。


    “知樹,我問你一句話,你要實話實說。”


    知樹不敢應承。他是暗衛,公子不讓說的話,他是死也不會說的。


    柯老四迴過頭再看了一眼內堂裏桑落的背影,思索了一陣,才問道:“桑落她跟公子——”


    突然覺得這樣說不太對,又換了一個角度,重新發問:“公子今晚去蝶山,可是為了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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