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格外悶熱。


    一大早,丹溪堂裏的知了也叫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白發老翁隻穿了一件泛黃的露臂褂子,光著腳丫蹲在青石板台階上,就著一根鹹菜喝稀粥。他不舍得咬那鹹菜幫子,隻捏著那根鹹菜,把一頭放進嘴裏嗦了一口味兒,立刻扭頭喝一大口粥。


    唏哩唿嚕,一直喝到碗底朝天。


    打個飽嗝,放下碗,被院子裏突然冒出來的兩個人,嚇得一屁股坐在台階上,他身子一歪,左手捏著鹹菜,右手端著碗,心中立刻權衡出了主次。


    啪嗒,碗摔成幾瓣,鹹菜還捏在手中。


    桑落與李小川連忙上前去攙扶。


    老翁緊緊捏著鹹菜,站了起來,皺眉問道:“你們怎麽又來了?”


    李小川看他寶貝鹹菜的樣子,十分不解:“老人家,這根鹹菜是救過你的命嗎?”


    “你們小娃娃懂個屁,鹽多貴?這東西一根,可以吃上一年。”老翁白他一眼,尋了一張油紙將鹹菜仔細包起來,又問道,“你們怎麽又來了?真把這裏當你們自己的醫館了?”


    桑落再次仔細打量起這醫館來。這幾次來,一個病患都沒看見,連稱藥的秤也積了灰,可見生意何等慘淡:“老人家,你的醫館閑著,何不租借給我?你還可以在這裏住著,我隻是每日在這裏看診。”


    白發老翁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租!不租!”


    桑落示意李小川將地上碎掉的瓷片撿起來拿去扔掉,再悄聲對著老翁詢問:“老大人,可是前朝的內廷醫官?”


    內廷醫官屬於太醫局,平日給沒有品級位份的內官和宮女看診,因擔心在宮內做出逾矩之事,故而曆來內廷醫官都是挑選內官擔任,地位等級太低,也不分什麽門科,隻學一學粗淺的醫術,就上手看診了。


    此話一出,那老翁臉色都變了:“你、你胡說!我跟他們沒關係!”


    “哦,算我猜錯了。”桑落又想到什麽,繼續說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桑家奇方是什麽?”


    “不想!不想!”老翁捂著耳朵表示蛤蟆念經,不聽不聽。反正他聽了也用不著。


    桑落不信他不想知道。


    學醫之人分兩種。一種是為了糊口,比如堂兄。另一種是為了執念,比如夏景程。


    這個老翁應是後者。平日對銀錢毫不上心,給他銀子他也愛答不理,躺在躺椅上懶得動一下。但上次給阿水縫傷口時,他就好奇得緊,湊過來看了又看。


    “今日就約了就算了,”老翁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明日,再不可來了!”


    他沒聽見桑落的反應,坐在涼椅上,又望向桑落:“聽見沒有?”


    “聽見了。”


    正說著,門外響起馬蹄聲。


    桑落去開門,隻見來了一駕驢車。昨日那個絡腮胡男子仍舊戴著鬥笠,坐在車前,勒住毛驢將車停穩。再搬下踏腳凳子,掀開碎花布的車簾:“娘子,到了。”


    車內伸出一隻手來,搭在男子手腕上,躬身走出來。


    戴著冪笠看不出容貌,隻覺得那身姿柔弱,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子。


    她低著頭,一步一步踩著下了地,兩人快步進了丹溪堂,桑落上了門閂,才道:“兩位裏麵請。”


    李小川這次準備得齊全,將文房四寶、手衣、烈酒、掩麵的布,都一一端進了屋中,再退了出來。


    桑落對絡腮胡男子道:“你也出去。”


    關上內堂的門,那女子才摘了冪笠,露出一張姣好的麵孔。看著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


    她也打量著桑落,最後目光落到那一桌子的工具上,不禁驚歎道:“你當真是大夫?”


    “是。”


    “我還以為——”女子頓了頓,沒有說出口。


    桑落看她一眼:“以為什麽?”


    “沒什麽。”女子坐在屋內,一動也不動,像是下了決心一般,主動開口說話,“你替他瞧過病了?”


    桑落點頭:“昨日看過了。”


    “如果他是托你來勸我和離的,不妨趁早收了這個心思。”那女子下巴一揚,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那女子似乎對自己的相公了如指掌:“我猜他也跟你說過,要借種的事吧?”


    桑落神色淡漠:“他也說過,你不願意。”


    “對,我寧死不肯。我這輩子隻跟他一個人。”


    桑落沉默不語。


    古代女子嫁一夫,終生不換,美其名曰貞潔。殊不知忠誠、貞操、純潔,都是男人對女人的奴役。


    他傷成那樣,還要堅持娶妻,把女人困在後宅一輩子,無法生育還咬著牙不肯承認是自己的問題。


    男人當真都是狗東西!可這些女人還要心甘情願被奴役,被束縛,還引以為傲。


    說起來,顏如玉也是狗東西!


    穿越四年,她活得何其艱難。為了當一個大夫,甚至要女扮男裝。被拆穿自己身份,還要罰抄《女戒》、甚至去繡坊做勞役。


    前幾日爹提她的婚事,一想到若嫁了人,也要跟這些古人一樣主動套上一層又一層的枷鎖,她的內心就充滿了恐懼和抗拒。


    今日又聽到女子說得如此堅決,桑落隻覺得心中冒出一團熊熊烈火,恨不得燒了這些古人的腦子。


    她迴過神:“可他畢竟是殘缺之人。你沒想過後半輩子如何過嗎?”


    那女子聞言笑了,言語之間多少有些輕慢:“你多大了?”


    “十六。”虛歲。


    “可有如意郎君?”


    桑落搖搖頭:“男人都是狗東西。”


    那女子竟捂著嘴笑起來:“小小年紀,也不知從哪裏聽的話,跟著大人學學舌也就罷了,怎麽還在這裏充大夫?”


    她站起身來,準備戴上冪笠走出去:“算了,就當出門遊湖了。”


    桑落也站起來:“我興許能讓他有後。”


    女子戴冪笠的手微微一滯,轉過頭仔仔細細地望進桑落的眼裏,試圖分辨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說的又有幾分真切:“當真?”


    “夫人可能還不清楚,我本是刀兒匠出身,男人的身子能不能用,我一眼便知。”


    女子想起來了。前些日跟一些官眷們吃茶,有人說有個刀兒匠出身的桑大夫,在男病上有奇方。說的就是她?


    “當真能讓我有他的孩子?”


    桑落不懂她的欣喜來源於何處:“懷孕生子,女子都是以命相搏,你為何如此執著?”


    女子聞言放下冪笠,解開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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