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淨璃還是垂首按下電話。夏天的嗓音從電話裏驚喜傳來,“淨璃?已經迴到賓館了麽?找我有事?”


    “夏天我已經迴來了。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方才店長在,我沒方便與你當麵說。”


    夏天輕聲笑起來,“淨璃,我很開心。不管什麽事,我都一定幫你做到。”


    淨璃聽見自己心底輕歎了聲,她知道夏天誤會了。


    “夏天,並非什麽大事,隻是這件事有些繁瑣,而且也隻有你能幫我,所以隻好煩勞你。”淨璃盡量將事情降低敏感度,“我是想拜托你幫我再燒一塊瓷片,上麵有情侶杯裏男生的那隻手。”


    “嗯?”夏天捏住電話,站在寂寞下來的燈影花霧裏皺眉,“淨璃,你這是?”


    淨璃臉紅,知道瞞不過聰明的夏天,隻好承認,“是我不小心打碎了那個杯子。所有的碎片都在,唯獨少了帶著手的那一塊。”


    電話裏靜默良久。


    夏天站在孤寂的院落裏,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那幅畫是他的夢想,那個男生便是他自己。滿以為這杯子終於到了淨璃手中,便仿佛這個夢想終於有了成真的可能——卻不成想,淨璃竟然跌碎了那個杯子。


    “夏天,對不起……”淨璃也難過地垂下頭去,“真的是我太不小心了。夏天你生氣了,是不是?”


    那杯子原本是被青爵摔碎的,淨璃卻不能據實相告。隻能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來。青爵和夏天之間原本就有些暗潮洶湧,淨璃不想再多增加這一種矛盾。


    “淨璃,沒事。”夏天努力平複心情,站在花霧裏輕柔微笑,“不過是一個杯子,我再做給你。實則所有的藝術都是缺憾美,總覺得上一個作品不夠完美。這次還能給我一個機會精益求精,實則倒是我求之不得。”


    夏天輕柔化解了淨璃心中的負疚。


    淨璃站在房門前終於開心笑起,“謝謝你夏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生我的氣。當年在郎溪,每次我氣極了你,你都不會真的生我的氣。”


    “淨璃,我怎麽舍得真的生你的氣。你的每一個微笑,都是我最愛惜的珍藏。”夏天終於由衷笑開,“我今夜連夜就會準備,三兩天就好了,我會盡早給你送過去。”


    “好。”淨璃開懷笑開,“夏天不要太辛苦。今晚你也跟店長喝了不少酒,早些睡吧。明天休息好了再開工不遲。”


    夏天輕輕笑,“是我自己迫不及待再見到你。淨璃,帶著那瓷片去找你,你一定會笑著見我,是不是?如果能用今晚的勞累來換得你對我一點的期盼,那便值得。”


    夏天柔聲告別,“希望因為這瓷片,淨璃,你今夜夢裏有我。”


    淨璃剛想迴複些什麽,可是那邊的夏天已經不給淨璃推搪的機會,電話無聲而斷。淨璃舉著電話站在原地,滿麵愣怔。


    青爵的霸道是一柄尖利凜然的矛槍,夏天的溫柔卻像是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兩人的性情和對她的方式南轅北轍,可是那份堅持和效果卻是異曲同工。


    都讓她感覺被捉緊,無所遁逃。


    淨璃打開了房門,房間內一室幽暗。隻有桌案上一盞小台燈寂寞亮著。


    淨璃歎了口氣。這時候有點明白為何藝人喜歡帶著一大堆的助理一同進組,便如這樣的時候,隻是藝人自己一個人,真的是好寂寞。


    淨璃倒水喝水,心底卻莫名一動,趕緊伸手拿過台燈暗影裏的那個杯子——


    方才剛進門的時候,眼睛隻被燈光給吸引去,反倒忽略了燈光暗影處的杯子。那時借著光影隱約看去,淨璃還以為是那對情侶杯裏的女生杯。可是現在淨璃在喝水,手裏握著的杯子正是那個女生杯——那麽那個杯子是哪個?


    淨璃將杯子放下,伸手拿起那個杯子,借著台燈幽幽的光輝,淨璃便愣在當場!


    她手裏握著的,豈不正是那個男神杯?


    她出門的時候,它們還都是一堆碎片,可是此時,它們竟然又重新聚合成了原來的杯子形狀!


    ——是有人傾盡了小心,將那堆瓷片一一小心地拚對起來,用膠仔細將每一片瓷片貼合在一起。


    雖然那杯子現在看起來傷痕累累,能透過那每一條貼痕看出它曾經的支離破碎,但是——誰說破鏡重圓就不再是原來那個鏡子?


    如果硬要從這個邏輯去推論下去的話,帶著裂痕的重新相聚其實更是一重涅盤之後的境界。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完美無缺的事物,經過一場破碎,體驗了一番疼痛,重新懂得了珍惜的意義——重新聚首,便是升華了的重生。


    當然,前提是用心。不是勉強拚湊,而是要在重新拚合每一片碎片的時候,都帶著崇敬與迴憶的心,好好地去追憶舊日美好時光,每一寸的貼合都讓自己對未來的期冀之心越發堅定才行。


    淨璃用力深唿吸了好幾下,終究還是無法控製自己,將那杯子小心翼翼擱在桌麵上,便雙手抱住臉,哭出聲來。


    這世上,能幹這件事的,除了那個始作俑者,還能有誰?


    那個被摔碎的杯子,就仿佛她跟他那一刻的相對一般,他用力打碎了杯子,又何嚐不是打碎了兩人之間相伴的寧靜?卻沒想到這迴還沒輪到她去主動哄他,他已經先用心貼合了這杯子……一塊一塊的瓷片,何嚐不是一片一片的心?


    可是他明明做到了這件事,卻還要故意將它放在燈光的暗影裏。如果不是她心有靈犀的一動,至少今晚她根本就不會發現這個杯子的破鏡重圓!


    他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是——讓她既想開心大哭,卻也同時又想撲上去狠狠踹他兩腳!


    眼淚帶著激動宣泄而出,良久,淨璃終於緩緩平靜下來。


    她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再捧起那個杯子。生怕自己手一抖,便又將那失而複得的完美再度打碎。


    小心將杯子轉過來,淨璃的淚水卻又忍不住奪眶而出。


    杯子上的畫麵重新聚首,不光是她撿拾迴來的那些碎片都被一一複位——更重要的是,就連她沒找見的那塊碎片,那塊男生的手,竟然都在原位!


    原來,那塊瓷片並沒有失落,而是被他安好地收存了起來,是不是?否則如何解釋,她那樣小心地搜尋過,而且清潔工阿姨也小心地清理過,卻依舊遍尋不獲?


    隻是他性情如此,從來不對她明說,卻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幫她補上的心上的那角缺憾……


    燈影幽幽,隔著淚霧迷蒙,淨璃凝神望著那個杯子。經過一番離亂,忍過涅盤的疼痛,畫麵上的男生與女生再度牽起手來。


    杯子上薰衣草清香如霧,少男少女執手相望。


    淨璃哭得用力咬緊自己的唇。


    原本那個男生,夏天畫的是夏天自己,而根本不是青爵;可是這一番破碎,重新聚首之後,那個人物其實便已經換過了另一個人。正所謂不破不立,也許經曆了這樣一番鳳凰涅盤,她心中便越發堅定——她此時看見的男生,那個在杯子裏堅定握住女孩兒手的男生,再不是記憶裏的夏天,而是青爵。


    他蠻橫地打碎了屬於夏天的過往,卻更霸道地將他自己留在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是不是?


    眼睛去望電話,淨璃多想伸手抓過電話來,撥下青爵的電話,對他說聲謝謝;可是卻又深諳他的脾氣。他做了暖心的事情的時候,卻又是最長刺兒的時候,她若是這個時候跟他說了謝謝,他可能非但不會開心接受,反倒有可能當場就怒了……


    他啊,真是的。


    淨璃流著眼淚,想起他那個可愛的長刺兒的樣子,便又忍不住微笑。


    暮色四合,青爵的房間內一點光亮都沒有。這家夥絕對不放過任何的機會顯示自己的龜毛性情,夜晚睡覺房間內是不允許留一點燈光的,否則人家會睡不著。


    就連窗外的街燈光都被厚厚的窗簾給盡數遮住,不許泄露一點進來。


    好在淨璃早就深諳青爵這龜毛的性子,進來已是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更要感謝酒店房間格局設計的雷同性,淨璃即便不借助眼睛,依靠對防衛的直覺感也可以準確地走到青爵的床邊去。


    房間內,唯一生動的是他輕輕的唿吸聲。


    他從不打鼾,睡眠裏的唿吸節奏平穩而綿長,時而會有小節的細膩,整體聽起來,便仿佛一段靜夜的幽美樂章。


    當你喜歡一個人,會沒來由地喜歡他的一切。即便是最平常不過的唿吸節奏……


    淨璃站在他床前深深屏息,為心中一抹閃爍而過的火花驚住——如果喜歡一個人便會喜歡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唿吸節奏;那麽她能忍耐他的龜毛性子這麽久,即便外人都看不過去,她依舊能夠安之若素——其實也全是因為,她早已全盤接受了他的一切?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性子便是這樣;若是喜歡他,哪裏還能去想要改變他?他就是他,好也是他,壞也是他,他便是原來的他自己,便夠了。


    淨璃站在青爵床邊,聽著他的唿吸,驚得不敢移動。


    原本知道自己喜歡他,可是卻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這個念頭會這樣清晰電閃而來,劈開她的靈魂,讓她在這一瞬間如聆天喻,隻覺不可抗拒。


    淨璃用力屏住唿吸,怕自己的哽咽聲會吵醒了他。隻能用手用力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床墊忽然靜靜一響,青爵的唿吸一靜。夜色裏爆發一聲滿含怒意的咕噥,“顧淨璃,你又要幹嘛?大半夜的站在我床邊哭,是貞子模仿秀,你還是夢遊了?!”


    真是的,原本這麽感人的場麵,原本這樣福至心靈的心情,可是卻全被他一聲全都給打破。


    淨璃的眼淚便也停住,站在夜色裏去望他的眼睛。有些人真是天生的野獸,連眼睛在夜色裏都仿佛能幽幽放光。


    “我沒想吵醒你。既然你醒了,我就問一聲,你怎麽把杯子拚起來的?”


    “笨。”青爵慵懶轉身過來,撐起手肘望她,“我是拚圖高手,你不知道麽?這迴不過是技癢,看見碎片就想拚合罷了。至於你大半夜的,這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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