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莫要胡說。”秋棠頭也不抬,繼續揉搓著盆裏的衣裳。夏末秋初的天氣依舊悶熱不堪,汗水順著額前發絲不住的落下,秋棠不是不想走,而是除了這裏,她不知該去哪兒落腳,目前的玲瓏閣或許是最安全的所在。秋棠抬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繼續說道,“夫人給了我一口飯吃,我應當感恩,怎能背叛她。”


    “你忘記權爺是如何打我們的了麽?”綠竹有些難以置信,她不敢相信這些話出自比她小四歲的女孩。


    “權爺沒有錯,他說的對,他打我們是為了讓我們長記性,逼我們去學唱曲,習琴,都是為了讓我們日後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秋棠擰幹手中滴答著水的衣裳繼續說道。


    “秋棠,你究竟想幹什麽啊?!”綠竹實在聽不下去,按住了秋棠的手。


    “天,我要碰到天。”秋棠抬起頭,看著綠竹,眼裏是綠竹從未見過的決絕。


    綠竹急忙放開了秋棠的手,她有些怕,她從秋棠的眼睛裏看到了隱隱約約的殺氣,這股殺氣與秋棠稚嫩的小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令人不寒而栗。


    剛過晌午,王後帶著貼身丫鬟來到了毓嵐宮,毓嵐宮宮人急忙通傳。


    “臣妾給王後娘娘請安。”章婉倚著青杏,緩緩下拜行禮。


    “快起來,快起來。”王後急忙命青杏扶著章婉躺迴軟榻,自己則在一旁坐下,“自你從本宮宮中迴來就昏倒了,本宮這幾日寢食難安,生怕妹妹和肚子裏的龍子出什麽問題,看到妹妹醒來,本宮是真心為妹妹感到高興,這次本宮帶了兩支上好的人參,拿來給妹妹補身子。”


    “多謝娘娘記掛。”章婉撐起身子想謝恩。


    “快躺著別動。”王後連忙製止,“這裏還有一隻累絲鑲珠手鐲,上麵鑲的是上好的紅珊瑚,珊瑚是佛家七寶之一,能安神,本宮希望你早日養好身子,他日順利誕下龍子,為聖上開枝散葉。”王後將一隻鐲子套在了章婉纖細的手腕上。


    “多謝娘娘。嬪妾定當早日養好身子,讓龍子安康,也不算辜負娘娘對嬪妾的照顧和聖上的寵愛。”章婉撫摸著鐲子微微笑道。


    “那好,你好生歇著,本宮先走了。”王後掖了掖章婉的被角,


    “恭送王後。”章婉伏在床邊,目送王後離開。直到聽見王後離開了毓嵐宮,她才收了臉上的笑意,將手鐲從腕子上褪下,遞給了在一旁的青杏,“拿去收起來。”


    “聖上,邊塞八百裏加急密奏!”報信公公匆忙的腳步險些將剛剛點燃的燭火熄滅。


    “呈上來。”正在批閱奏折的慕蹇煜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邊境月氏一族在秘密屯兵,恐對邊境不利。】


    密奏上的字看得出來,寫得很急,慕蹇煜長歎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月氏一族已有一年多沒有上供了,上個月互通有無的邊境集市也關了,現在隻能做最壞的打算了。慕蹇煜捏了捏眉頭,提筆落下朱批:命封疆左晝東大將軍即刻集結兵馬,隨時應戰。


    “這個送給你。”秋棠遞給綠竹一方繡帕,上麵繡著兩支翠竹,“姐妹一場,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這塊帕子好歹留在身邊,做個念想吧。從此以後,咱們姐妹倆互不相欠。”


    燭光下,綠竹看不清秋棠的表情,握著這塊繡帕,綠竹心裏五味雜陳,也不管屋子裏的姐妹們都在看她,她跳下床,跪在了秋棠腳下:“妹妹的大恩大德如再生父母,倘若有一天妹妹有用得著姐姐的地方,盡管開口,姐姐萬死不辭。”


    秋棠沒有理會綠竹,深垂雙目,收拾好手邊的針線,轉過身躺下睡了。


    譙樓上鼓打四更天,綠竹躡手躡腳爬下床,推開門,來到了院子裏,隻聽院牆上一陣響動,一個黑影翻入院中。綠竹躡足潛蹤向院牆靠了過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順哥久違的臉。


    “你還好麽?”綠竹望著順哥憨厚的麵龐,內心無比的踏實。


    “好,一切都好。再過兩三個月我就可以來接你了。”順哥一把將綠竹拉入懷中,緊緊的抱著。


    “不,不等了,我怕夜長夢多,明天,你明天就來。給你這個。”綠竹將兩錠銀子塞進了順哥手裏。


    “你哪兒來這麽多錢?”順哥看清手裏的東西後,嚇了一跳。


    “你放心,都是幹淨的錢,以後我會跟你解釋的。快走吧,明天早點來贖我。”綠竹推了推順哥,焦急的說道。


    “疼……”帳幔中傳來章婉痛苦的聲音,掙紮的力量讓帳幔都在微微發抖。


    “主子!”睡在榻旁的青杏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一把拉開圍帳,看到了章婉布滿冷汗的扭曲的臉,芊芊玉手因為疼痛緊緊的抓著被子,因為用力過度,青筋盡露,猶如一條條青色的蚯蚓蜿蜒在慘敗的手臂上,“快去請太醫!”


    “鐲子……”章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青杏耳邊低語道。青杏瞬間明白,起身從妝奩中拿出了王後賞賜的紅珊瑚手鐲,套在了章婉手腕上。


    太醫和慕蹇煜幾乎同時趕到毓嵐宮,章婉已在榻上不省人事,太醫把脈後,抽出一根銀針,紮入頭頂穴位,章婉發出一聲微弱的歎息,似有轉醒跡象。


    “怎麽樣?”聽見章婉的聲音,坐在寢殿外的慕蹇煜不禁問道。


    “聖上節哀。”太醫跪在慕蹇煜腳邊,渾身發抖,“龍子怕是保不住了……”


    “混賬!”慕蹇煜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太醫,抓起了青杏的領子,“說,你家主子今天都幹什麽了!”


    “主子她……”青杏早已慌了神兒,一臉的淚水,“主子她自從病了,就一直在宮中安心養病,小心翼翼的護著龍胎,不曾外出半步,所有飲食自上次的事情後,都有專人驗看,一直都好好的,奴婢也不知道主子這是怎麽了……”


    “今天都有誰來過?這毓嵐宮有沒有增添什麽不尋常的物件?”慕蹇煜的雙眼像兩把刀子,殺氣畢露。


    “有……可……可奴婢不敢說……”青杏想是想起了什麽,可她卻突然打住了話頭。


    “不說,好,來人!把她指甲一個個都給朕拔掉!”慕蹇煜一把將青杏推搡在地,當時就有兩三個太監上來,把青杏按在地上,拿著鉗子夾住了青杏的指甲。


    “我說!我說!”青杏隻覺指尖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一枚血淋淋的指甲掉在了地上,青杏知道,若是再不說,隻怕會生不如死,“王後,王後來過,賞了我家主子一隻手鐲。”


    “放肆!敢汙蔑王後!再拔!”慕蹇煜怒拍桌案,茶碗被震落在地,摔了個粉粉碎。


    “奴婢不敢說謊!”青杏眼見自己第二個指甲也要被拔掉,急忙喊道。


    “去,把蕭婕妤腕上手鐲取來。”慕蹇煜見青杏不像撒謊,便命尤公公前去去手鐲。


    正當尤公公拿著那隻紅珊瑚手鐲迴到慕蹇煜身邊時,王後一步踏進了屋子:“蕭婕妤怎麽了?”


    “來的正好。王後請坐。”慕蹇煜看了一眼王後,冷冷的命人賜座,“王後,這隻鐲子可是你賞賜給蕭婕妤的?”


    “是,”王後看了一眼尤公公手中捧著的鐲子點頭道,“是臣妾送給蕭妹妹的,臣妾聽聞紅珊瑚有安神辟邪的功效,便特意送與妹妹的,希望她早日養好身子,順利誕下龍子。”王後突然發現慕蹇煜的臉色愈加陰沉,連忙停了話頭,“這鐲子有何不妥麽?”


    “有何不妥?那就請太醫看看吧。”慕蹇煜命尤公公將鐲子遞給太醫,頗有深意的目不轉睛的盯著王後。


    “迴稟聖上,這鐲子上鑲嵌的不是紅珊瑚,而是紅麝香珠。婕妤因為上次寒氣侵體,本就傷了身子,好不容易仗著年輕,才保住龍胎,此次紅麝香珠對婕妤來說就是雪上加霜啊,母體受損,龍胎難保啊!”太醫的話猶如一記驚雷,王後早已失了方寸,雙唇不斷顫抖,卻說不出半個字。


    “王後,你可還有話說?”慕蹇煜氣的血灌瞳仁,一副要將王後碎屍萬段的樣子。


    “沒有,沒有啊,聖上!臣妾怎麽會害蕭婕妤呢!聖上,您要相信臣妾啊!”王後此時也顧不得地位尊嚴,直接從凳子上跌下,跪行在慕蹇煜麵前。


    “上次在你宮中喝茶,蕭婕妤迴來就渾身不適,昏迷了許久才醒來,那是蕭婕妤福大命大,龍胎有上天保佑,才勉強保住,原本她已快痊愈,你又送來什麽紅珊瑚手鐲,王後,你是有多容不下蕭婕妤,是有多容不下朕的孩子!”慕蹇煜幾乎是怒吼,如此盛怒的慕蹇煜是王後從來沒見過的樣子。慕蹇煜一腳踢開癱軟在地王後,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救活蕭婕妤,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整個太醫院和整個毓嵐宮為她陪葬!”庭院中跪了一片的太醫沒有一個敢抬頭,沒有一個敢出聲,直到毓嵐宮宮門關上,太醫們才敢衝進寢殿去救治那個關乎自己性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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