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馮天鶴畢竟是金雲鏢局的大當家,下人仆從暫且不問,至少那一眾表示心中還在對是否出手救助馮天鶴猶豫不決,但不知何人帶頭喊了一句“馬總鏢頭乃是無辜的,定是他栽贓陷害!”隨後輿論便一邊倒,皆是劍拔弩張,欲上前將馮天鶴碎屍萬端,為馬標報仇雪恨。


    雖說馮天鶴平日裏對這些鏢師多有恩怨,但真正與他們並肩作戰,屢經生死,建立起深厚情誼的,還是那總鏢頭馬標。


    很顯然馮天鶴並不知曉這些鏢師為何如此,滿眼迷茫的環顧四周,再找不出一個為他說話的人。白星淚劍指馮天鶴,冷笑著說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且看看,如今還有哪一個肯幫你?若你還有半點良心和尊嚴,就該以死謝罪,免得髒了我的雲溪劍!”


    白星淚所言有如當頭棒喝,將馮天鶴說的暈頭轉向,嘴角抽動,指著四周那些欲殺他泄恨的鏢師苦笑道:“某不曾虧待他們,為何反我?”“看來你還是執迷不悟,也罷,也罷......”沈墨魚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頭與白星淚相視一眼,各自點頭,心領神會。


    既然已經讓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在眾人麵前顯露其本來醜惡的麵目,就沒必要再留他在世禍亂江湖。白星淚正欲拔劍斬之,馮天鶴卻突然迴過神來,那快將金刀丟棄的左手又緊了緊刀柄,橫刀在前,護住胸口,斷喝一聲,將四人驚推,放聲咆哮道:“不要過來!誰來誰死!”


    可白星淚卻不是怕事的主,聞言毫無懼色,反倒要迎難而上,與馮天鶴大戰一場。沈墨魚卻看出馮天鶴似有話要說,故而伸手攔住白星淚的腰身,四人及周邊圍觀者一齊望向馮天鶴,看看他究竟還有甚麽花樣。


    眾人皆以為馮天鶴要垂死掙紮,未曾料到他隻是將金刀抬起,先是破口大罵,恐嚇眾人一番,又撂下一句話道:“就憑你們幾個,遠遠不知道金蓮繞鳳樓究竟有多厲害。你們的下場,隻會比我還慘......”說罷大笑三聲。眾人仍不敢放鬆警惕,可馮天鶴重傷在身,命不久矣,更無鬥誌,狼狽的轉身,匆匆逃去,金刀拖在身後宛如狐狸尾巴,一瘸一拐的模樣甚是滑稽,每走一步都踩出一對血腳印,融在雨水之中,徐徐暈開。


    “莫要走了這老賊!”眼看那馮天鶴將要遁入黑暗,白星淚大喝一聲便要上前追去,其餘三人也不敢怠慢,緊隨其後,頂著風雨一路追趕。先前那些叫嚷著要殺馮天鶴為馮夫人及馬標報仇的鏢師,見狀也啞了嗓子瞎了眼,視而不見,不看幫忙。不知是想坐收漁翁之利,還是懼怕馮天鶴不敢出手。雖說不甚厚道,倒也是人之常情。


    且看那四人一路追趕著馮天鶴來到空無一人的大街之上,周遭百姓早已睡熟,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夜色昏暗,隻能靠天邊幽藍的閃電不時照亮眼前路徑,繼續追尋那馮天鶴的蹤跡。雖說四人年輕力壯,身手矯健,馮天鶴身負重傷,腿腳不便,但馮天鶴熟知天休府城地理,穿街走巷,蹤跡難覓。四人正苦惱間,忽見不遠處一道黑影閃過,便快步上前追趕。


    果不其然,那人正是馮天鶴!


    不知是命運的安排,還是那馮天鶴身負重傷,失血過多,早已是頭暈眼花,分不清東南西北,原本已然甩掉沈墨魚四人的他竟然又主動送上門。白星淚大喜,縱身躍起,欲將馮天鶴撲倒在地,馮天鶴慌忙轉身,提刀去當。正當白星淚欲放手一搏,將手中雲溪劍去碰那金刀之時,眼疾手快的沈墨魚忽然瞥見雲中一道刺眼的幽藍,急忙上前將白星淚扯了迴來。


    毫無防備的白星淚撞在他懷中,嚶嚀一聲,麵帶慍怒,不解的望著沈墨魚。可下一秒,隻見那層層堆疊,好似山巒一般的烏雲在刹那間崩塌,從中鑽出一道急轉直下的銀蛇,扭動著幽藍的身軀,放射出刺眼的白光,眨眼間便落在那馮天鶴頭上。“啊——”但聞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迴蕩在天地之間,驚醒了熟睡中的百姓,紛紛下榻開窗探頭。


    隻見那赤裸著上身的馮天鶴倒在雨水之中,下身的衣衫也已殘破不堪,隻剩幾塊布片勉強遮住私密之處。渾身上下幾乎無有一塊好肉,皆被燒焦,如焦炭般漆黑,還騰起陣陣白眼。馮天鶴雙眼瞪圓,嘴巴大張,七竅生血,五髒盡碎,隻有四肢還偶爾不自覺的抽搐兩下。就如此靜靜的躺在於水中,任那雨水將滿身血跡衝刷殆盡,馮天鶴早已沒了生氣。


    金刀焦黑,落在身旁。懷中緊抱的《雪中遺卷》也早已化為一堆灰燼,受風吹雨打,融入雨水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凡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百姓幾乎都終生難忘,惡心作嘔。馮天鶴遭天雷劈中,當街暴斃,麵貌早已盡毀,難以辨認。不明真相的百姓未曾見過那把焦黑的金刀,隻當是過路的江湖人,罪孽深重,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這才降下雷劫,五雷轟頂。便隻是草草用一卷破涼席卷了屍首,丟在府衙門前,不再過問。而此時金雲鏢局內的所有人,都做鳥獸而散,無人惦記著馬標與馮夫人母子的大仇,也沒人惦記那馮天鶴的命運如何。隻留下那一座空空的府邸,再沒人迴去過。


    原來那沈墨魚等人在天雷將要劈中馮天鶴的一瞬間都縱身躍起,落在一旁民居的屋頂之上,這才逃過一劫。但即便如此,慢了一步的沈墨魚也感受到了腳底的酸麻,幾乎沒了知覺,休息了許久才得以恢複。幸得沈墨魚將白星淚攔住,才免得她被天雷波及。白星淚紅著臉道了聲謝,四人就這麽蹲在屋頂上俯視著那慘死的馮天鶴。


    沈墨魚齜牙咧嘴的揉著腳底板,長歎一口氣感歎道:“罪大惡極之人,老天爺都看不過。五雷轟頂,遠遠慘過刀砍斧劈。作惡多端,泯滅人性,天理難容,真是血的教訓呐。”“因果循環終得報,六道輪迴難逃脫。”明覺雙掌合十,屈膝跪坐在屋頂之上,又撚起佛珠念誦起經文來。


    眼看這雨非但沒有停下的趨勢,反倒越下越大,四人泡在雨水中已然多時,衣衫盡被浸透,雖說習武之人體質常人難比,但保不齊也會得風寒之症。見危機已除,四人便商量著一同迴到金雲鏢局,棲身一夜,明日一早便離開天休府城這是非之地,繼續北上。也正好為馮夫人等人收斂失手,超度忘生。


    可不想四人結伴剛離開屋頂,一人的身影便徐徐落在他們身後,神出鬼沒,悄無聲息。隻有手中那一柄金燦燦的浴火斷金劍,滾燙的劍身竟能在雨中燃燒著熊熊烈焰,而不熄滅。輕笑一聲,那人複又隱匿在黑暗之中。


    終於迴到金雲鏢局,一夜驚險,叫四人精神緊繃,方才敢稍稍放鬆,已是筋疲力竭,正欲各自迴房歇息,卻見金雲鏢局中已是空無一人,唏噓不已。在院中逗留一陣,剛要分別,忽覺頭頂三尺處一道火光落下,炙熱無比,不被雨水澆熄,迎風愈發猖狂,橙紅的火焰在黑暗之中跳動,猶如一朵盛放的紅蓮,花蕊處一隻金鳳振翅而出,徘徊不去。


    四人大驚失色,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隻得舉起兵器橫在身前抵擋。岑昏一劍落地,將劍尖一挑,反手撥開四人兵刃,貫體烈焰便將四人逼退數步,心神大亂,喘息不止。而那沈墨魚的衣袖處更是被烈焰侵蝕,燃燒起來,滾燙的火星落在慘白的手背上,疼的沈墨魚冷汗直出,五官扭曲,急得上躥下跳,狠狠將袖子往腳邊水潭裏砸去,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滅了那古怪之火。


    岑昏並未乘勝追擊,而是靜靜的享受著那雨珠落在皮膚上的冰涼,冷漠的雙眼掃過狼狽不堪,喘著粗氣的四人,心中不覺發笑。四人定睛細看,見來人帶著一張藍麵闊腮,獠牙外露的麵具,皆錯愕,久不能言。尤其是沈墨魚,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張麵具,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沈家滅門那一夜的場景,與眼前的情形重合。


    物是人非,隻剩下沈墨魚與岑昏二人。


    倒也算是故人。


    “岑......昏......”沈墨魚忍不住那決堤而出的淚水,也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悲痛與憤怒,緊握的雙拳都能清晰的聽到那骨骼吱吱作響之聲,咬牙切齒,怒火中燒,恨不得將眼前此人撥皮抽筋,食肉寢皮,尚難解心頭之恨。岑昏也摘下那張麵具,微笑著望了沈墨魚一眼,悠然自得的說道:“沈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沈墨魚二話不說,當即抽出身後鬆止劍,怒目瞪圓,好似地府煞星,咬牙切齒的撲上前來,欲將岑昏碎屍萬端。可他的其實並不會使劍,劍招蠢笨而遲緩,被岑昏輕而易舉的一一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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