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那空智大師聞言朗聲大笑,搖頭說道:“非也,非也。此乃歪理。不說也罷。正所謂因果循環,自有報應。縱使那金蓮繞鳳樓作惡多端,天自會降罪也,豈能以人力強行為之?若逆天而行,非但激起兩家大動幹戈,更會掀起江湖上腥風血雨,真到那時,定會鬥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多少人會被牽扯其中,舊仇剛了,又添新恨,周而複始,冤冤相報何時了!又何必如此,叫多少無辜的性命,白白葬送,得不償失,徒增罪孽。”


    想當初空玄禪師也是如此規勸沈墨魚,勸他放下仇恨,而如今這空智大師又故技重施,白星淚自然不認同,冷笑一聲,便反駁道:“晚輩實在不知大師究竟是心懷悲憫,還是鐵石心腸。恕晚輩無禮冒犯,倘若大師身處於沈墨魚之境地,血脈至親被人殘殺,又當如何?”


    “老朽自會勸說罪孽深重者悔過認罪,而非報仇雪恨。雖身死,尤未悔也。”空智說的極為平淡輕鬆,白星淚聞聽此言愈發反感空智的為人:“分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甚麽大師,簡直是豬狗小人!”正欲起身離開,卻不想心急之下碰了腦袋,滿懷憤懣將要轉身,卻被那空智喊住腳步:“白姑娘哪裏去?”


    白星淚雖說總在心中暗罵此人,卻仍不失表麵禮數,躬身拱手道:“晚輩目光短淺,不足領悟前輩的教誨,這便告辭了。”就要離開,那空智又撫掌大笑道:“孺子不可教也!”白星淚聞言嘴角微微抽搐著,忽地冒出一句:“那也比前輩也好!”


    “如何就比老朽好,煩請姑娘把話說清楚。”空智微微一笑,故意激她迴轉吐露心聲,白星淚果然中計,遂迴到原位,坐下說道:“大師說的輕鬆,七十三條性命,皆是沈墨魚日夜相伴的血脈至親與家人,難道大師想看他無動於衷,袖手旁觀,還是想看他獨自去金蓮繞鳳樓化解恩怨,然後死與仇人刀下?再多添一條亡魂?難道沈家七十三條性命不是人命,不值得大師你去憐憫麽?”


    空智卻說道:“不錯,沈家七十三條性命,的的確確曾是有血有肉的生命,本當憐憫。可他沈家的人是人,金蓮繞鳳樓的人就不是人了麽?江湖中人就不是人了麽?老朽參悟多年,眼中早無善惡之辨,隻有生死之別。再惡貫滿盈之人,也該有他活下去的權利,非他人所能奪。倘若刀劍相向,恩仇難了,更會有更多的人為此喪命!斯人已去,也該停手罷。難道他沈墨魚將金蓮繞鳳樓屠殺殆盡,他沈家七十三條性命就能死而複生麽?不過是他自己徒添罪孽,死後再受輪迴罷了!”


    “既然此舉無濟於事,又何必執著於此呢?”


    白星淚如遭雷擊,腦中不斷地想著辯駁之詞,眼神亂竄,精神渙散,冷汗直出,卻無對答之理。總覺空智巧舌如簧,歪理連篇,但又難以反駁。情急之下,話鋒一轉,便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談報仇之事。隻說那金蓮繞鳳樓,因一己私欲,霍亂江湖,殘殺無辜之人,作惡多端,大師難道袖手旁觀,置之不理麽?我輩江湖人,自幼習武,所為何事?本當仗劍江湖,鋤強扶弱,維護正道!如今大惡近在眼前,若不能除,難道要放縱他們繼續造下無邊殺孽麽?倘若無人製止,金蓮繞鳳樓的勢力越來越大,到那時將無人能抵擋,他們可以肆意妄為,鏟除一切膽敢反對他們的人,會有更多無辜的人為此喪命,這就是大師你想看到的麽?”


    屋內極為寂靜,就連一滴水滴落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而白星淚能確信自己聽到了那空智大師咽口水的微弱聲音。屋內並無燭火照明,更無窗戶,本就漆黑一片,原先隻靠著門縫那裏透過幾縷光芒,可隨著天色漸暗,白星淚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沉吟許久,空智才答道:“老朽早已說過,再惡貫滿盈之人,也該有他活下去的權利,非他人所能奪。唯有天道正法,能賞罰善惡,而非汝等手中之劍。習武論道,大可保衛自身,卻不能決他人之生死。老朽年少氣盛之時,也曾以為快意恩仇,刀劍江湖,維護正道,如今看來,非也。那些惡人,殘害無辜,傷人害命,固然可惡。可那些自詡正義的江湖草莽,他們亦是以刀劍殺人,同樣是殺人,又有何區別?又如何分辨善惡?”


    “分明是他們人心不足蛇吞象!”白星淚心急的辯解道。


    空智答曰:“那此事又何嚐不是因沈墨魚一時貪念而起?!倘若你不信此中緣由,大可去問問那沈墨魚真相如何?老朽自信,天道將明,正法自清。”


    “可如今天道不明,正法不清,如何能叫善者自保,惡者罷休?”白星淚幾乎是歇斯底裏,雙眼含淚,壓著滿腔怨氣反問道。空智沉吟片刻便緩慢說道:“時機未到罷了。”白星淚聞言冷笑:“嗬,好一個時機未到。既然如此,晚輩有一問,請前輩為星淚解惑!”


    空智長歎一口氣,撫須說道:“但說無妨。”


    “前輩自詡將儒釋道三教精華參透大半,已然奪得天機,將成正果。晚輩便想從三教之義,來向前輩討教!”白星淚義正言辭,極為嚴肅的拱手說道,她本是大家千金出身,除了自幼習武外,自然也受到了極好的教育,故而雖稱不上是學富五車,博學多識,也算是略知一二。故而白星淚發問道:“古人言,百善孝為先,儒家孔聖仲尼更是有言道,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之行也。孝悌之至,則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又有言,人之行,莫大於孝。可有此事?”


    空智點頭道:“不錯,確有此事,為人子女從臣,理當以孝為先。”


    白星淚遂順水推舟,反問空智道:“既然空智大師深明此理,又怎會不知,沈墨魚為沈家報仇,乃是遵從孝義忠良四字,若不報仇,豈不是違背孝義?大師對此又作何解釋?”


    “啊,這......”空智還未來得及思考作答,誰知那白星淚發問又至:“且大師精通道法,也該知曉道家素來主張順應自然,無為而治,而如今沈墨魚遭逢劫難,以及報仇雪恨,皆是順應天理,既定之事,大師當時未出麵相助,如今卻出手阻止,豈不是逆天而行,自損道行?違背自然之理?”


    白星淚妙語連珠,口若懸河,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一時間竟將那空智大師問的啞口無言。未及空智作出反應,白星淚又問道:“而大師出身佛家,拜智清上師門下,自然通曉佛法。可在晚輩看來,卻不如明覺。他尚且知曉普濟眾生,渡人渡己,可前輩卻將數十年光景耗費於此孤山深林之中,將萬民丟棄於水火之中,隻知擺弄口舌,不知他人疾苦,枉自斷絕,依我看來,分明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


    說道激動之處,白星淚提劍起身,全然不顧那後腦撞中矮小的屋頂,弓著身子,於黑暗中凝視著那模糊的身影,她雖看不清空智的麵貌,不知他現在的反應與表情,卻能感受得到,他已然無話可說。


    白星淚長歎一口氣,又拱手一拜:“也罷,今日晚輩無意得罪前輩。隻有一句,說完便走!”空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依舊充滿威嚴:“你還有何言?”


    “前輩知萬事卻難度自身,記小禮卻舍棄大節,理天道卻囿於其中。表麵上精通三義,實在卻難及真正高尚者萬分之一。晚輩告辭!”說罷,不顧那空智大師作何反應,轉頭推門便走,怒氣衝衝的衝出了停雲閣,閣外之人自然不知二人談了些甚麽,隻見白星淚怒氣難消,就要往外走,沈墨魚趕緊將她攔住,笑眯眯地問道:“小橘子,怎麽氣成這副模樣,臉都扭曲了?你們到底談了些甚麽?那大師果有真本事麽?”


    白星淚微微一愣,聞言冷笑一聲,緊了緊瓊鼻,不屑一顧地說道:“哪裏有甚麽真本事,不過是個賣弄嘴皮子的小人罷了。”說罷,反手捉住沈墨魚的手腕,對他小聲說道:“你若聽我一言,此地萬不可久留,那空智妖人居心叵測,還是盡早離開的為好!你信我麽?”


    她瞪著一對星眸凝望著沈墨魚的雙眼,沈墨魚卻猶豫起來,他雖深信白星淚自有道理,但若不告而別,似乎有失體統,怎麽說也好歹和空智大師說一聲,遂對白星淚言道:“好好好,都聽你的,待我先去與那空智大師辭行,我們便離開。”


    可正要挪步的沈墨魚卻被白星淚一把扯住,又伏在他耳畔說道:“不可!你決不能與那妖僧相見!此人巧舌如簧,定會暗中害你,還是早走為妙!”沈墨魚大為不解,笑著問道:“你們究竟談了些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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