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沈墨魚本無傷人之心,怎奈生死關頭,對手一劍已到眼前,刹那間就要取他項上人頭,怎可放任?裴鏡年與明覺見狀,欲將二人攔住,可眾弟子見狀,果以為他們要硬闖,便紛紛上前。糾纏之間,生死難料,三人不敢下重手,弟子們卻前赴後繼,招招狠辣。


    沈墨魚手裏沒準,心裏沒底,眼看人命倒懸,自腰間翻出一掌,化掌為指,斷喝一聲,氣從丹田起,飛出那冰藍的氣劍,“嘭”的將眼前三四名弟子手中寶劍盡皆打斷,斷劍紛落,四散炸開的氣浪順勢將周圍數人盡皆震開六七步,倒地不起。


    周圍弟子見狀,也顧不得去照料那受傷的弟子,隻是愈發憤恨,將手中寶劍一齊落下,向三人刺來,包圍更甚,水泄不通,三人實在不願下死手傷害眾人性命,連連後退,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鏖戰一陣便逐漸招架不住,氣力不足,將走下風。


    “如此拖延,不消半個時辰,你我必然筋疲力盡,束手就擒!”裴鏡年一掌震開一名弟子,迴身對沈墨魚與明覺說道。明覺乃是出家之人,所說武功該是三人中最高,但卻本著慈悲為懷,下手最輕,不一會兒便被諸多弟子包圍起來,隻得堪堪化解眾人的招式,卻無法抽身。而那沈墨魚便更為直接了,一通亂打,氣劍亂飛,一連打傷十數人,周圍的弟子麵麵相覷,一時間有些膽怯,不敢上前。


    聞聽裴鏡年此言,沈墨魚遂說道:“那該如何是好?”


    明覺與裴鏡年一齊飛身而起,落在沈墨魚身旁,三人再度背靠著背,互相倚靠,明覺麵沉似水,徐徐說道:“你我三人,目標太大,恐難一起逃脫。依小僧看來,不如合我三人之力,先將一人送出,此人若是能衝下山去,找到白姑娘,此事或還能有轉機。”


    沈墨魚聞言遂問道:“那另外兩人又當如何?”裴鏡年迴道:“不過是被他們重新捉住,看管更嚴罷了。氤氳山莊好歹是名門正派,該不會動用私刑,濫殺無辜。明覺此言甚是有理,不如便由我與明覺,合力將沈公子送出這包圍,下山去找白姑娘!”


    “不可!你們二人,無論武功還是輕功,都比我高,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大。要走也該你們走!”沈墨魚卻毫不猶豫的拒絕道。裴鏡年忽然轉頭看著他,問道:“你不想今早找迴白姑娘和安姑娘了麽?”沈墨魚一時無言以對,陷入沉默。正當他猶豫不決之時,周圍的弟子再一次湧上前來。


    此時正是千鈞一發之際,怎可怠慢,裴鏡年不顧沈墨魚反對,轉頭對明覺喊道:“明覺,助我一臂之力!”明覺隻與她相視一眼,便知其用意,兩人遂轉身來到沈墨魚兩側,各自抱起一條腿來,不及沈墨魚反應過來便向上一拋,各自在其腳底上打一掌,沈墨魚便咿咿呀呀,大喊大叫的被飛上了屋頂,下意識的攀住房簷,手腳並用,向上爬去,不經意間踩碎了幾片瓦,摔落下去,險些砸中那些欲追趕沈墨魚的弟子。


    “莫要走了沈墨魚!”


    “莫要走了沈墨魚!走脫了沈墨魚,我等必受重罰!”


    弟子們聞聽此言,群情憤慨,一時間怒氣更甚,攻勢更為淩厲。幸得有明覺與裴鏡年拚盡全力牽製住眾弟子,為沈墨魚贏得了逃脫的時間。而眼看著沈墨魚已然走遠,兩人才逐漸放棄抵抗。經過一番苦戰,明覺與裴鏡年終於被逼入角落,即便他們仍有還手之力,但已無必要。眾弟子尋來繩索,將二人五花大綁,扔在角落,卻尋不見沈墨魚,情急之下隻得詢問那大師兄,有何計策。


    那大師兄也是焦頭爛額,手足無措,隻得搖頭說道:“幸好也隻走脫了一人。若是三人都跑了,你我的性命隻怕也不保了。事到如今,也隻好如實向四莊主稟報,將此二人交予他發落,或許還能減輕些許責罰。”眾弟子連連點頭,深覺有理。便將二人抬起,往前院而去。


    且說那沈墨魚頂著風雨在屋頂上連滾帶爬的瘋跑,視線逐漸模糊,卻又不知方向,喘著粗氣,抹了抹滿臉的水珠,擦了擦眼角,一通亂轉,冥冥之中,命運已定,竟來到那蕭衍房前的屋頂之上,正望見那不遠的驚人一幕:卓一平與公孫無求在雨中對峙著,公孫無求手執雙劍,滿臉陰笑,而那卓一平卻是赤手空拳,衣衫襤褸,滄桑狼狽。


    “這是怎麽迴事?”沈墨魚自然不知他們在被關押的這一段時間裏氤氳山莊發生了甚麽變故,見狀也不敢冒頭出聲,而是俯下身來,肚皮貼著那冰冷的屋頂,就這麽趴在房頂之上一動不動,哪怕淋著雨的身子還寒風中瑟瑟發抖也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響。


    而卓一平此時傷勢愈發嚴重,每每咳嗽都伴隨著嘔血,臉色也愈發蒼白,有些刺眼,佝僂的身子再不如先前那般挺拔偉岸,而是更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卓一平仍將最後一縷希望寄存於公孫無求懸崖勒馬,改過自新,無奈的說道:“咳咳,無求,不管外人怎麽說,老夫從未輕視於你......咳咳......”


    “老東西,這話你自己相信麽?”公孫無求卻厲聲喝斥道,“事到如今,這般田地,你還是擺出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你是甚麽樣的人,你自己應該清楚!”


    “哎——”卓一平的希望徹底湮滅,長歎一聲,無可奈何道,“一步錯,步步錯,一失足成千古恨。當初老夫就不該招你等外姓上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與其落到如今這般地步,倒不如當初循規蹈矩,哪怕不能將氤氳山莊發揚光大,也能保住祖宗的家業啊。咳咳咳,事到如今,唯有一死,向列祖列宗,謝罪,咳咳咳......”


    公孫無求陰笑一聲,雨珠在嗡鳴的寶劍上跳動著,直指卓一平的咽喉:“嗬,老東西,你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在他眼中,卓一平已是將死之人,卻異常平靜,雙眼微閉,徐徐說道:“動手罷,老夫無話可說。”


    話音剛落,公孫無求冷笑一聲,似乎是察覺到了不遠處那個閃爍的身影,健步如飛,雙劍合並一處,向前飛去,眼看就要一劍穿喉,置卓一平於死地,可忽地閃出一人身影,擋在二人身前,一記手刀斜向下劈去,力道不輕不重,待打中公孫無求手腕後,迅速沿著其手腕向下轉去,用手腕向上一撞一托,逼公孫無求鬆了手,順勢奪下他兩柄寶劍,又驀然向前打出一掌,將公孫無求震退數步,輕而易舉便化解了危機。


    原本看的提心吊膽,欲出手相助的沈墨魚見公孫忘景出手製止,也鬆了一口氣,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他雖不知氤氳山莊的形勢為何如此,但卻能看出,他兄弟三人的矛盾已是積怨已久,難以化解。


    公孫忘景奪下公孫無求的兵器後,卻沒能察覺到公孫無求嘴角閃過的一絲得意的笑容,而是轉身對卓一平下跪拜道:“請大哥恕罪!我願承擔一切罪責,請大哥放我兄弟一條生路!小弟願為氤氳山莊當牛做馬,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卓一平聞聽熟悉的聲音,立刻睜開雙眼,見公孫忘景出麵阻止,大喜過望,卻又牽動傷勢,逼出一口鮮血,麵如土色,雙腿一軟便向前栽倒。公孫忘景眼疾手快,將其扶住。卓一平苦笑著說道:“二弟,幸虧有你,咳咳......”卓一平麵容因痛苦而扭曲,已然命不久矣,公孫忘景聞聽此言,慚愧之至:“都怪小弟教導無方,以致今日之禍。”


    待公孫忘景扶著卓一平坐在那迴廊之下避雨,又為他輸了真氣,暫時緩解傷勢,護住心脈,又轉身望著那依舊滿臉笑意的公孫無求,已是怒不可遏,劍眉飛向額角,朗目充盈怒氣,恨不得將牙齒咬碎,怒火中燒,大聲喝道:“公孫無求!你還是走到這一步了......我依然警告過你多少次,你還是執迷不悟!”


    “我也解釋過多少次,執迷不悟的,是兄長你。”公孫無求倒是平靜如常,似乎在他心中他的確沒有做過一件錯事,不過是順天承命,命中注定罷了。而無論是卓一平,還是公孫忘景,又或是蕭衍,都是要逆天改命之人,最終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徒勞罷了。


    “無求啊無求,你名為無求,為何貪欲如此之重,不知滿足,最終隻會被欲望焚身!你再不懸崖勒馬,為兄也救不了你了!”公孫忘景雙眼泛紅,苦口婆心的勸說他的親生弟弟迴頭是岸。可公孫無求卻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若天下歸我,方可無求。”


    聞言者無不震驚,公孫無求卻理所應當的說道:“憑甚麽他一出生做能坐享這偌大的家業,憑甚麽那皇帝一出生便淩駕於萬人之上,憑甚麽你我兄弟二人一出生就要被人拋棄,被人狠狠的踩在腳下!憑甚麽?如今我憑我的本事,得到了我該擁有的一切,這是天經地義,我何錯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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