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平顯然已然聽出公孫無求言語措辭中的殺機,但還是對公孫無求的驀然出手頗為意外,如今極度虛弱的他更是全無招架之力,隻得在公孫無求長袍之下閃爍著一點劍光的刹那間使盡全身的力氣,兩腳猛然一蹬,雙掌在身下一撐,縱身一躍,從那半開的窗戶間跳出了屋子。


    可一口氣沒喘上來,氣喘籲籲的卓一平披著外衫,任那狂風吹動著被淋濕的頭發,跌坐在雨中,不敢怠慢又慌忙爬起身來,聲嘶力竭的高聲喊道:“來人呐!來人呐!咳咳......”可此處卻無一個弟子,早已被公孫無求調離,隻為等待這一刻。似乎是已然發現這一點,卓一平急忙迴頭,見公孫無求並不著急,而是徐徐推門而出,緩步逼來,隻得放開手腳,邁步向山門處逃去。


    可公孫無求見狀依舊不慌不忙,每邁出一步,都會濺起一小片水花,手中雙劍閃動著詭異的鋒芒,陰沉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雨水順著劍鋒滴落,又蕩起無數漣漪。海棠飛過,影劍藏花。卓一平已然顧不得甚麽莊主的形象與尊嚴,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在風雨中狂奔,可他本有傷在身,哪裏經受的住如此風雨摧殘,冷風一吹,催動傷勢,三步一喘,不得不停下腳步,跪坐在地,又嘔出幾兩鮮血。


    “大哥,你已在劫難逃,與其屈辱的死在床榻之上,汙了你卓家先輩的名聲,不如在臨死前,為氤氳山莊,出最後一次力。”公孫無求的笑聲極具穿透力,如陰霾般揮之不去,迴蕩在卓一平耳畔。


    休說此地並無一名弟子,哪怕有下人撞見,公孫無求也全然不懼,此時的卓一平已然名存實亡,大莊主之位實際上早已落入公孫無求手中,整座山莊沒無人能與之抗衡。故而公孫無求並不心急將卓一平殺害,而是像貓捉老鼠一般,玩弄著他的獵物。


    卓一平咬破下唇,殷紅的鮮血卻瞬間被雨水衝刷,他使盡全身氣力,吊著一口氣強撐著已然殘破不堪的軀殼瘋狂的向蕭衍的房中奔去。似乎是忘了蕭衍早已功力全失,可他此時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這三弟的身上,他心裏虔心祈禱著,希望蕭衍能即使出現,祝他一臂之力。


    似乎是看透了卓一平的想法,公孫無求輕蔑一笑,腳步愈發緩慢,似乎在等甚麽人到來。可當那卓一平撞開蕭衍房門之時,果然望見蕭衍耷拉著腦袋,背朝大門坐在床榻之上,雙手有些僵硬的擺在雙膝之上,而他的膚色卻有些奇怪,青灰色的皮膚已然長出深色的屍斑,毫無生氣,衣冠雖還算整齊,但卻沾染了不少塵泥。


    “三弟救我!”卓一平轉身將房門關閉,又撲倒在蕭衍床榻前,抬頭望向他的臉,一聲驚叫聲又響徹雲霄,飄散在風雨之中。卓一平仰身跌坐,已然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每一次唿吸都是拚勁全身氣力,渾身顫抖,麵色驚恐:他這才看清,蕭衍早已死去多時,僵硬的屍首被人掰斷手腳擺成這副姿勢,麵部雖已開始腐爛,但還能依稀辨認出死前驚恐的表情,與卓一平現在的表情無二。而他的胸口與那些被祝溪虎殺害的弟子一般,被剖開一個大洞,腹中腔內空無一物,隻有那暗紅色的傷口處還趴著幾隻駭人的驅蟲。


    “啊——”卓一平險些昏厥,可下一秒房門又被吱呀呀推開,公孫無求的聲音複又響起在耳邊:“堂堂氤氳山莊的大莊主,如此狼狽不堪,有失體統,傳揚出去,豈不叫天下人恥笑?”


    公孫無求邁步走入屋中,掃了一眼那驚慌失措的卓一平與一旁蕭衍的屍首,心中暗自發笑,卻還故作驚訝道:“啊,這是......”卓一平額角與脖頸青筋密布,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指著他怒罵道:“是你,你殺害了蕭衍......”可公孫無求卻搖頭大笑道:“不,不,大哥,害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是你,背叛了氤氳山莊,勾結祝溪虎,殺害三莊主蕭衍及諸多弟子,到那時,你身敗名裂,我便可名正言順的接掌氤氳山莊。”


    “你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切.......為什麽......”兩人終於撕破了最後的臉皮,卓一平又氣又怨,大為不解,不禁發問到。


    公孫無求卻冷笑著說道:“這氤氳山莊在你手中,恐怕是難以光大了。不如讓給我,我必會叫江湖人盡皆臣服於我,這是何等的光榮!我自小便被人踩在腳下,即使到了現在,江湖上許多人,包括你與蕭衍,幾個人肯正眼看我?而你們這些人,勢必會為自己的愚蠢和目光短淺,付出代價......”


    卓一平知此時的公孫無求已然近乎瘋狂,甚麽都幹的出來,再和他擺事實講道理,說教交心已是徒勞,便猛然躍起,拚上這把老骨頭,奮力向公孫無求撞去。可公孫無求隻微微側身,左腳後撤半步,便躲開其攻勢。但卓一平並非要與他硬拚,而是假意拚命,趁機尋了個空子,撞出門去。


    天邊閃過一道驚雷霹靂,公孫無求不慌不忙,徐徐抬起雙劍,一前一後,向那逃跑的卓一平刺去。不想此幕果被下人看見,驚慌失措的逃到後院報信。


    而此時在後院把守的一眾弟子聞聽來者驚報,四莊主要殺害大莊主,皆是又驚又疑,將信將疑,其中一人道:“不可能!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四莊主為何背叛氤氳山莊,殺害大莊主?定是此人虛報,想要騙我等離開後院,給了那沈墨魚等人可乘之機!四莊主命我等死守此處,絕不可離開半步!”眾弟子聞聽此言,深覺有理,也都齊聲附和。


    可那小人卻心急如焚,捶胸頓足道:“千真萬確!我乃親眼所見!倘若我所言非真,當即叫我死在這天雷之下!”為首的大師兄見他不像扯謊,又不敢違抗四莊主的命令,有些擔心卓一平,遂大膽決策,分出一半的人馬去看看情況,若情況屬實,他們再去馳援卓一平,也不算遲。


    眾弟子自然遵命,當即便分為兩部分,一隊人馬飛奔往前院,剩下的人依舊駐守原地。


    且說那沈墨魚等人在屋中坐臥不安,卻突然聞聽屋外躁動,沈墨魚遂又上前緊貼門旁,側耳傾聽,裴鏡年與明覺忙問道:“外麵有動靜!”裴鏡年也附耳上前,靜心細聽一陣,大喜道:“果然如此!門外似有變故,不知為何,從腳步聲的變化來說,竟走了約莫有一般人。莫非氤氳山莊有變?”


    “不管如何,此時怕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不如一鼓作氣,撞開大門,逃之夭夭,否則錯過良機,恐怕再無天日!”沈墨魚當機立斷,果決說道。裴鏡年與明覺也點頭答應,三人知曉那門外懸著一把大鎖,難以從正門突破,便各自麵對一扇窗戶,使出渾身解數,朝窗戶打去。


    但聽聞“砰砰砰”三聲巨響,三扇窗戶一齊被打成粉碎,大團的煙霧從碎裂的窗口湧出,眾弟子大驚,又見三人從煙霧中飛身而出,裴鏡年與明覺平穩落地,而那沈墨魚卻狼狽不堪的摔了個狗啃泥。還未及沈墨魚爬起身來,周圍的弟子便一擁上前將三人團團圍住,困在當中。


    沈墨魚三人背靠著背,如臨大敵。周圍乃是為數眾多,皆手持利劍,虎視眈眈的弟子,而他們隻有三人,且赤手空拳,若果真動起手來毫無勝算可言,沈墨魚輕咳一聲,苦笑著喊道:“諸位弟兄,我們與你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為何要將我等囚禁此地?不如放我們離去,免得動起刀兵,傷了和氣!”


    可卻有弟子朗聲迴應道:“休要多言!我們也是奉命看守,若是走脫了一人,四莊主定會那我們問罪!休要聽此人詭辯,速速上前,將其擒住!”話雖如此說,可眾弟子們皆知眼前這三人武功不俗,不敢貿然上前,免得果真丟了性命,不甚值當。


    “看來他們亦是有所顧忌。”裴鏡年一臉嚴肅的說道。清了清嗓子,又高聲喊道:“諸位!我們乃是卓莊主的座上賓,莫非這便是你們氤氳山莊的待客之道麽?倘若卓莊主知曉,你們該如何交代?倘若我們有得罪之處,宜當與諸位莊主當麵致歉,何須如此大動幹戈?”


    眾弟子聞聽此言依然有些猶豫。他們隻是受了公孫無求的麵命,而卓一平依舊是他們心中真正的大莊主,且先前對沈墨魚等人極為尊重,如今卻突然翻臉,若是卓一平不知,日後怪罪下來,也不是他們這些小輩能擔當的。


    似乎是看透了眾弟子臉上的猶豫與膽怯,裴鏡年又急忙對身旁的兩人說道:“此事似乎還有轉機,先莫動手!”沈墨魚與明覺點了點頭。可在外人看來,他們三人卻像在密謀甚麽。一弟子擔心受罰,實在不敢違抗公孫無求,大喝一聲,不顧一切,便挺劍向沈墨魚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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