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洛陽大街有些肅靜與冷清,在這冬天最冷的時候,就算是習慣了寒冷的北境人,大多也在家中休憩,靠著那點爐火帶來的溫暖,享受著凜冬中最後的那絲溫存,就連那些擺了數個月的商販,也早已因為肅殺的寒冷而不得不放棄經營了許久的攤子,躲入屋簷下,等待著凜冬的過去。


    而且今年的冬天還特別的不太平,自從秋季禁貿令的頒布後,缺少了中州糧食湧入令得整個洛陽的物價直接暴漲了數倍之多,堪比那年星辰變時的物價,簡直就是高到了離譜的地步。


    這讓無數人在冬天開始之際就已餓到前胸貼到後背,眼裏泛著綠光,虎視眈眈的盯著來往路人,眼中沒有原本的質樸與善良。


    隻有那些早已準備好無數鹹魚的漁夫與財大氣粗,家有餘糧的貴族,才能在這種時候依舊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淡然,似乎這場來臨凜冬的災難,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然,漁夫多半是沒有餘糧的,但貴族就不一樣了,自從星辰變的災難過去後,通過整個血的教訓,許多貴族家裏都囤著足以數個冬天的幹糧以及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酒水。


    貴族中不乏一些好心腸的人,他們將自家多餘的幹食熬成粥,做成稀疏的菜肴,供給無處可去的窮人,饑餓不堪的旅人,讓這些人在最冷的時候得到那麽一絲僅有的溫存。


    可糧食總有吃完的一天,冬天卻依舊無比漫長,似乎永遠都看不到它的盡頭在何處,不知它在哪一日才能結束。


    在這般蕭條的洛陽大街裏,一個藍色身影卻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的走著,每一步都是那般的不著人注意。


    若是細細的看,便不難發現這個不惹人注意的身影穿著十分單薄,甚至有些破爛,頂著一頭髒亂的藍發,年紀也似乎隻是個青年。


    他那裸露的手臂瘦削無比,被寒風凍得通紅,臉頰更是紅的發紫,與街上那些東躲西藏的流浪漢並無多大的區別。


    至於那雙空洞的眼神,更使得整個青年看起來像是一條喪家之犬,無路可去,無處可走。


    “媽媽,你看這個藍發哥哥好可憐啊,你看他穿的這麽少,會不會凍傷啊,要不把他帶迴家裏麵吧。”


    看著如此怪異且可憐的青年從麵前走過,走在大街上的一個小女孩急忙用手拉了拉媽媽那有力的手臂,用帶著請求的語氣試探性的問道。


    “別說話,怡怡,聽媽媽的話,千萬別說話,有什麽事,迴家再說也不遲啊。”


    緊緊將小女孩抱在懷中,中年女子的迴答很是著急,生怕孩子會多說什麽,引得這個可憐人的注意,而不得不把他帶迴自己的家,增添家中負擔。


    這倒也不是這位中年女子沒有愛心,隻是她自己的家也早已山窮水盡,不僅家裏所有積蓄都用來換取貴如黃金的煤炭,就連自己與小女孩的夥食也是靠著洛陽大戶人家李氏的施舍與那麽一點與李氏遠房親戚的關係才能每天排隊領到,自保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在如此情況下,她又如何能幫助別人呢,她又憑什麽幫助別人呢?


    不過值得幸慶的是,這個穿著破爛的青年似乎並沒有關注到發生在他身旁的一幕,也或者說是並未理會心驚膽戰的母女二人。


    隻見他繼續朝前走著,漫無目的走向那所要去的地方,去做完那該做完的事情。


    在這個青年走的有點遠後,中年婦女這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把小女孩從懷中放開,深深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開口道:“怡怡,記住媽媽的話,以後遇到這種穿著破爛的人,無論是哥哥還是姐姐,別說話,裝作沒看見,好嗎?”


    “為什麽呀,媽媽,你平時不是教導我要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為什麽現在又不讓我帶那個哥哥迴家呢,是不是藍發哥哥是個壞人?”


    睜大了水汪汪的雙眼,看著身旁的母親,小女孩嘟起了嘴,疑惑的問道。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想從媽媽嘴中得到不願意幫助那個藍發青年的答案,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言的那樣。


    “是的,怡怡,穿成這樣的人都是壞蛋,以後離他們離的越遠越好。”


    沉默了良久,中年女子這才不自然的點了點頭,開口道,


    她很想告訴孩子自己所說的是錯的,可最後她還是沒有那麽做。


    因為相比於這個,她更加害怕讓孩子看清血淋淋的現實,那深藏於洛陽每個角落的凜冬,真正的災難。


    “知道了,媽媽,你放心,怡怡以後會遠離那些壞蛋的。”


    張開了嘴,露出虎牙的小女孩微微一笑,對著身旁的媽媽點了點頭,應答道。


    在她的眼裏,滿是信任的光芒,而那純潔無暇的笑容,更是讓人感到如沐清風,有著一股說不出的舒適。


    可看到孩子眼裏那無暇的光芒時,中年婦女不僅不喜,更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一刻,她仿佛老了數歲,幾次想要張開嘴告訴孩子什麽,但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有些事,說出來了又有什麽用了,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至少,那不會心生困惑。


    拉著女孩稚嫩的手,中年婦女繼續踏著迴家的路,如同行屍走肉般走著,走的很慢。


    雖然周圍的一切似乎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但她的心境與之前相比,已然變得迥然不同,少了一絲原本沒有的苦澀之感。


    就連那記憶,似乎也迴到了很久之前,一切開始改變的那一日。


    自從作為城主的南宮昊帶領最為精銳的三千雪衣衛離開洛陽,決然的奔赴遙遠的帝京的那一天後,整個洛陽城就變了天似的,在靜默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作為主城的這裏。


    不知從何時起,在繁華的洛陽主城中,莫名出現了一類衣著奇異的怪人,開始無理由,無征兆的襲擊洛陽城居民,在大街上公然搶奪財務,毆打他人,甚至做出更為惡劣,更為人所不忍的事情……


    麵前這種公然挑釁的暴力行為,尚未麵臨著食物危機的洛陽城居民紛紛懷著滿腔熱血,一股腦湧到長老府的麵前自發請願。


    那遊行的隊伍,塞滿了長老府門外空曠的場地,甚至連幾公裏外街道上都滿是人的身影,像極了佳節時的那般喧鬧。


    遊行隊伍裏的為首者,是那些從僅次於玉雪書院的洛華書院裏畢業的有誌青年,他們當著所有參與遊行的人的麵,寫下了一封可歌可泣的聲討書,希望通過這份信,讓深居於深院裏的長老們知道如今洛陽所麵臨的問題,以此派遣與洛陽衛齊名的長老護衛隊來鎮壓這些讓人人心不安的怪人。


    當那封承載著所有人希望的書信從青年的手上傳遞到長老府侍衛的手中,接而消失在那緊閉的門後時,所有的遊行者都發出了興奮的呐喊,那屬於勝利者的呐喊,甚至手舞足蹈了起來。


    但是令遊行者們感到詫異的是,自這封聯名書進入長老府後,換來的卻是整整三天的寂靜,整整三天的悄無身息。


    仿佛那封信根本都沒送進去過般,完全消失不見了。


    至於第四日的那個清晨,平靜的長老府卻如發動的機器般瘋狂的運作了起來,更給了遊行者一個措不及防的“驚喜”。


    在那一日,穿著紅色甲胄的士兵突然從四處湧入遊行隊伍,他們在所有人憤怒的目光下以蠻狠的姿態將那些書寫請願書的有誌青年以虛假謊報的罪名所逮捕,粗魯的壓入了那詭異的深院裏。


    不僅如此,更多的士兵也在這一刻出現,將遊行的人團團圍住,防止可能出現的暴動。


    極其緊張的氣氛,就這樣彌漫在了長老院麵前的空地上。


    這一刻,遊行隊伍與穿著甲胄的士兵遙遙相對,灼熱的目光與冰冷的凝視開始對碰了起來。


    隻要再來一點動靜,一場戰鬥,或者說是一場殺戮便無可避免了。


    時間就在這種凝重裏一分一秒的過去著,直到那消失在長老院裏被抓捕的青年再次出現,才結束這對峙的一切。


    可那已經是傍晚才發生的事情了。


    昏暗的月光下,沉重的腳鏈聲打破了勢同水火兩股人的靜默,激蕩著安靜的曠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些曾意氣風華的青年排成了一排,來到了眾人麵前,木訥的闡述起了欺騙民眾的罪過。


    可那看似真誠的話語間,卻是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那從這些人溢出鮮血的口中所散發出的味道。


    至於原本一雙雙鋒銳的眼睛,也在這次變故後變得空洞無比,失去了原有生機。


    在這番所謂的懺悔結束後,迫於冰冷的刀劍與上位者的無情,遊行隊伍最後還是不情願的解散了。


    那些參與了遊行的人,無不神色黯然的迴到家中,有的癱坐在床上,有的倚靠在椅上,有的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這些人眼中泛動著失望的神色,那原本流淌在他們體內的熱血也隨著這次事件的打擊而迅速冰冷了下去。


    他們的眉宇間更是少了一股英氣,那對洛陽未來的期盼。


    反抗的聲音最後還是敗給了猛烈的暴力,在三長老的這種綏靖與放縱的政策下,在洛陽城依舊繁華的外表下,其內部開始慢慢腐化了。


    可以說,這已經是一座讓人感到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的城市了。


    因為自從經曆了遊行事件,隻要你走在洛陽的大街上,就極有可能會被莫名其妙的被人毆打一頓,然後被搶走所攜帶的所有財務。


    這與那些受害者,他們隻能看著那些不法之徒在麵前瀟灑離去,卻又無法反抗,什麽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隻是木訥接受。


    如今的洛陽,真的還是過去的那個洛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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