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魯婆子的告狀,無憂不由想起那天晨起看到的一幕。


    心累地雙手撐著腦袋,正思忖著要如何應對,鳴音在門外通傳,“娘子,八娘子來了。”


    地麵潮濕,若初在門口跺跺腳,進屋後連連搓手。


    “好冷啊。現在就這般冷,今年冬天有得冷了。”


    貼身大丫鬟把竹籃子放在一邊,伺候著她寬衣。


    無憂沒想到若初今兒會來,生出一股兒老天爺故意整人的悲愴感,慢了半拍招唿道:


    “有羊肉湯,你喝不喝?我按照你的法子燉的?”


    若初摸著已有五分飽的肚子,終是沒忍住,“那來一小碗吧,別多盛啊。”


    “母親若是知道我又在你這兒加了膳,怕是要愁的睡不著了。”


    “四嬸不準你吃飯?”


    “不是,這些日子教你做吃的,我也跟著沒少吃。


    昨兒量尺寸做冬衣,腰圍足足漲了一圈。給母親愁的唉聲歎氣的,要我少吃點。


    你沒發現我臉都圓潤了嗎?”


    無憂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我臉也長肉了。”


    “你那是太瘦了,長些肉,氣色好。


    我再吃下去,就要成膀大腰圓的肥婆了,走路肉都顫了。”


    “哪有這麽誇張。”


    “嘿嘿,聽說雍郡王跟你又吵起來了?


    你們倆怎麽迴事啊,怎麽見麵就掐啊!就跟你說,順著他一點兒。


    這下雨天的,你萬一真給他氣出個好歹,你去哪兒說理去?”


    聽到雍郡王,無憂心中一跳,雖然尚有許多事未捋明白,可與自己有關基本跑不掉了。


    瞧著若初似乎走出陰霾,心情不錯,千頭萬緒堵在嗓子眼,不知如何開口。


    若初接過碗,拿勺子攪了攪,小口喝著,滿意地點點頭。


    “可以,上道啊。”


    若初怕她等著,從拿來的籃子裏翻出一本厚厚的畫冊推給無憂,


    “今兒開始學插花,咱們加快進度,這些畫冊你先看看,先把花認全了。”


    “好。”


    無憂心煩意亂翻開手中的畫冊,目光空洞地掃過一幅幅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邊,一個字也沒能看進去。


    半晌,目光仍停留在第一頁。


    隨即耳邊一聲脆響,驚地無憂一哆嗦,茫然抬頭。


    竟是若初在她耳邊打的響指。


    “想什麽呢?我湯都喝完了,你一頁都沒看完?該不是我少來幾日,你生氣了?”


    “沒……怎麽會。”無憂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試圖掩蓋自己的心緒不寧。


    若初見狀,也沒有追問,默默拽起她迴房。


    無憂深吸一口氣,不允許自己逃避,主動挑起話題:“四嬸身體好些了嗎?”


    “風寒是好多了,精神還是不濟。”


    “請大夫了嗎?”


    “請了,藥也吃了,唉,我也不瞞你了,母親是心病。父親一日不迴來,便無藥可解。”


    “四叔的案子,還沒有著落嗎?”


    若初搖了搖頭,“雖然祖父要我們安分守己等結果,其實這幾個月,母親把能找的人,能托的關係都走遍了。


    前些日子也終於同父親見過一麵,隻怕不樂觀。”


    “四叔到底卷入了什麽案子,罪名是什麽?”


    “不是我替爹辯駁,我爹在吏部,肩負著百官考核任命的重任,難免有疏漏之處,知人知麵不知心嘛。


    且官場派係,人情世故,這個要加塞,那個有門路,很多事也不是爹能做主的。


    可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出了事,必然得背鍋。”


    “如果四叔沒你想的那般清白呢?”


    “你相信朝堂真的有全然清白之人嗎?我隻能說,我爹絕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貪得無厭之人。”


    “如果四叔不是好官呢?”


    “你好生奇怪,是誰跟你嚼舌根了,還是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


    我知道,我們家現在落魄了,說酸話落井下石的多得是。


    可天家一日沒給爹定罪,也輪不到不三不四的長舌頭給爹潑髒水。


    爹真要是十惡不做的人,早跟那波欺上瞞下的混官一起秋後問斬了,哪裏會至今等著結果?”


    無憂隻提起一嘴她便如斯惱火,一時間也有些不敢直說了,打定主意,緩一緩,查清楚之前,還是先瞞著吧。


    “你別生氣,我也是聽雍郡王提了一嘴,一時好奇,當我沒說。”


    “那個魔王唯恐天下不亂,你理他做甚。”


    話不投機,先放一邊,兩人迴歸插花的正題。


    “大夏貴女的花道,從來就都是重點不在技巧,重在意境,就跟你學畫的那個意在筆先、趣在法外的中心追求類似。


    說白了,不過是借插花、花的姿態來彰顯自己的品味。


    這些醒花、修剪的小技巧,你私下練,今晚主要把意境掰扯明白。天人合一是……”


    若初想著拖延的時進度,語速稍快,愣是將兩個晚上的內容用一個晚上說完了。


    無憂腦子裏壓著太多的事,聽了一個晚上的意境之美,心始終不靜,難以沉浸她巧手構造出的意境。


    若初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隻歎這些附庸風雅的興趣都是從小培養,半路撿起來難免覺之乏味。


    若初也是在赴宴時受了冷落,想在這塊顯擺一番自己的高深。


    昨日那場百日宴,讓若初看清了很多事。無憂不在,若初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間,大家真正想請的、重視的已經變成了無憂。


    無憂的冷淡反應,一麵讓若初暗想果然山豬吃不了細糠,隱隱滿足了高人一等的虛榮心。


    又恍惚覺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反正她也是一教,領悟看個人了,並不強求。


    無憂正一個頭兩個大,沒留意她的百轉千迴。


    送走若初,無憂在院中走了很大一會兒。


    魯婆子說的話,茲事體大,孟姨娘的品行,她從不懷疑。


    思來想去,更擔心孟姨娘是中了別人的道。


    若是如此,拖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險。魯婆子能看見,旁人也能。


    紙是包不住火的。


    可是這種事關作風的事,她要如何開口?


    稍有不慎,萬一傷了孟姨娘的心……


    無憂在院中走了又走,始終難以抉擇。


    落竹見她遲遲沒迴屋,擔心夜寒霜重,抱著鬥篷拿著湯婆子走出來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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