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大半夜的雨,終於漸漸停了。


    好在此刻是夏季,雨過之後隻覺涼爽,並無涼意。


    謝婉仍舊趴在刑凳上一動不動,而沈皇後亦是護著她的姿勢,未曾變上分毫。


    貼身伺候晉元帝的宮人,為晉元帝搬了椅子過來,此刻晉元帝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母女情深的謝婉與沈皇後。


    匍匐在地的宮人雙腿已經跪麻,可卻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響。


    整個明月殿靜的可怕。


    天邊隱隱有些泛白,貼身的宮人,壯著膽子低聲道:“陛下,天快亮了,再過一會兒就該早朝了。”


    晉元帝聽得這話,沒有應聲。


    許是過了這麽久,他心頭的怒火已漸漸平息,此刻竟也能心平氣和的同謝婉道:“謀害朝堂命官,乃是死罪。你身為朕的長女,更不該枉顧法紀。朕念你乃初犯,許是一時激憤所致,眼下隻要你認了罪,朕可既往不咎。”


    謀害朝廷命官,的確是死罪。


    王子犯法,確實也該與庶民同罪。


    可這話由晉元帝口中說出,謝婉聽了卻隻想冷笑。


    身上的痛不及心裏的萬分之一,她抬眸看向晉元帝,語聲無悲無喜:“父皇即便問上千遍,兒臣的答案依舊如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要兒臣認罪,還請父皇拿出證據來。”


    晉元帝聽得這話,原先已經冷卻的怒氣,此刻又冒了出來:“你還真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既然如此,朕便讓你心服口服!”


    謝婉聞言幹脆閉了眼,不再與他多言。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除非此刻霍川當著她的麵,供認是受她指使刺殺肖雲海,否則她絕不可能認。


    這不僅僅是為了她,更是為了霍川。


    她信他,信他如她一般,除非她當麵指認,否則他定不會開口認罪。


    隻要無證據,即便人人心知肚明,那也隻能是猜測。


    一切又迴到了之前的僵局。


    又過片刻,外間終於有了動靜。


    阮清匆匆而來,晉元帝見他歸來立刻起了身,瞧見隻有他一人,頓時皺眉道:“霍川呢?!”


    阮清露了幾分羞愧之色,行禮道:“迴陛下的話,草民與侍醫親自查探,霍侍郎並無傷處。


    聽得這話,謝婉終於徹底放了心。


    而晉元帝的麵色卻不好了。


    原先的怒氣勃發,此刻卻是青黑交換,他怒視著阮清:“你先前是如何同朕說的?!你說,刺殺肖雲海之人定是霍川!他腹部受傷,隻需前去查驗定能將其捉拿,現在呢?你告訴朕,他身上無傷?!”


    阮清此刻也羞愧不已,他很確定,刺殺肖雲海的就是霍川,否則,當初他那一聲霍侍郎,那人不會受驚挨上一劍,更何況,對習武之人而言,其武功路數便代表了他的身份,根本無需旁的證明。


    可霍川腹部無傷,乃是他親眼所見,此刻他也隻能默默承受了晉元帝的怒火,躬身道:“是草民無能。”


    “無能,無能!”晉元帝怒聲道:“既然如此無能,朕要你阮家何用?!”


    聽得這話,阮清麵色頓時一僵,阮家雖身處晉國,可卻是這天下三國遊俠,若不是晉元帝手中有阮家信物,他們又豈會在此?


    晉元帝瞧見他的麵色,便知曉自己這話是言重了。


    他壓下心頭怒火,重重的揮了揮手:“你且下去!”


    阮清走了,從頭到尾將此事瞧了個明白的沈皇後站起身來,正欲為謝婉討個說法,卻被謝婉扯住了衣角。


    她垂眸低頭,隻見謝婉朝她搖了搖頭。


    沈皇後看了看她,明白了她的用意,抬眸看向站在原地,不曾朝她們看上一眼的晉元帝,福身行禮道:“既然是誤會一場,臣妾便先告退,婉兒一直是臣妾嬌養著的,如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受辱,還望陛下為她好生醫治。”


    說完,也不等晉元帝迴話,便起身領著宮人走了。


    整個明月殿便又剩下了晉元帝與謝婉,還有一些宮人。


    海棠連忙跪走到謝婉身旁,瞧著她身上染紅的衣衫,著急又心疼的直掉眼淚。


    謝婉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輕聲道:“本宮無事,你且扶本宮起來。”


    海棠聞言哭著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將謝婉扶起,一旁宮人見狀,連忙起身上前搭手。


    謝婉在她們的攙扶下起了身,看向晉元帝虛弱道:“父皇勞累一宿,定然是累了,過會兒便又是早朝,父皇不若早些迴去,休息片刻也是好的,兒臣身上有傷,就不多陪了。”


    言罷,她收迴目光,朝海棠道:“扶本宮下去。”


    海棠哽咽著點頭,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她往殿內走去。


    就在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晉元帝迴了身,看向她道:“霍川是不是受你指使去殺肖雲海,此事你該心知肚明,朕隻同你說一句,切莫再打肖雲海的主意,否則,朕不介意大義滅親,無論是你,還是衡兒。”


    聽得這話,謝婉心中一冷,她停了腳步轉身迴眸迎向晉元帝的目光:“兒臣雖未做過刺殺肖雲海之事,但兒臣還是想問上一句,在父皇心中,兒臣與衡兒,難道都抵不上一個肖雲海麽?!”


    許是她眸中的痛色與冷意太過明顯,晉元帝略略怔忪。


    就在謝婉以為他不會迴答的時候,晉元帝卻開了口:“莫說是你們,即便是朕,也抵不上他的命。”


    “來人,尋醫女替公主醫治。”留下這話,晉元帝轉身即走。


    在場的宮人聽得晉元帝的話,心中無不震驚,他們此刻將頭埋的低低的,隻恨不得這一夜自己是個瞎子聾子。


    謝婉看著晉元帝帶著宮人離去的背影,心中震驚到無以複加。


    這肖雲海到底是何人?


    難道,前世父皇撮合她與肖雲海,其中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隱秘?


    父皇去世之後,為何不效仿前朝,選出幾位輔政大臣,亦或是請幾位叔伯迴朝相助,而是讓她這麽一個,對政事一竅不通的女子監國?


    這其中,難道還與肖雲海有什麽關係不成?!


    前世種種,看上去合情合理的安排,卻因為晉元帝這一句話,在謝婉心中布上的層層疑雲。


    “公主?”


    耳旁傳來海棠擔憂的唿喚聲,謝婉迴過神來,將心頭種種疑惑拋去,甚是疲憊的對海棠道:“走吧,本宮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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