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說服晉元帝與沈皇後同意她出宮建府,謝婉列了許多借口。


    譬如,隨著年歲漸長,她遲早要離開宮中,不若早些去了,也好早些適應外間,免得屆時哪哪都不舒坦。


    再譬如,宮中雖好,可她始終在晉元帝與沈皇後的庇佑之下,若是嫁人定然萬事不通,早些出去建府,也好早些習得持家之道等等。


    見晉元帝與沈皇後不置可否模樣,她甚至說出了,欲擇一心儀男子為駙馬,在宮中不便與男子來往這樣的話來。


    這話看似大膽無常,卻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也為將來她招賢納士提前埋下伏筆。


    然而聽得這話之後,晉元帝原本不無不可的麵上卻突然一冷,看著她道:“你的婚事,父皇已有打算。”


    聽得這話,眾人皆驚,就連一旁沈皇後也訝然道:“陛下心有意屬了?不知是何人,竟能讓陛下心甘情願的將婉兒交付與他。”


    晉元帝看了謝婉一眼,沒有答話,隻是道:“出宮建府可以,至於婚事,父皇心中已有計較。你且放心,你是父皇與你母後的第一個孩子,更是晉國的長公主,這駙馬的人選定然不會委屈了你。”


    一句話讓謝婉如墜冰窖。


    旁人不知父皇的打算,她卻是再清楚不過。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肖雲海。


    是了,若不是意屬肖雲海為駙馬,父皇又怎會特意帶他入宮一趟?


    謝婉想起了很多事,前世的時候,她總是時不時會在宮中預見肖雲海,然後就被他油嘴滑舌所騙,覺得此人不僅懂她,就連說話也甚是順耳。


    如今細想想,她一個深宮公主,他一個外臣男子,若不是父皇有意為之,她與他之間哪裏會有那麽多巧遇?


    沈皇後看向謝婉,見她麵色有些發白,不由心疼道:“婉兒可是哪裏不舒服?可要尋侍醫來看看?”


    謝婉咬了咬下唇,冷靜下來。


    她抬眸看向沈皇後,搖了搖頭:“沒什麽,兒臣並無不適,可能昨夜做了噩夢,未曾休息好。”


    “既然未曾休息好,便早些迴去歇著吧。”沈皇後一臉心疼:“不用特意留下陪父皇母後。”


    謝婉此刻確實沒有心情與他們相處,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父皇,如今卻發覺,並非是前世自己看到的那般,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


    當下也不推辭,朝晉元帝與沈皇後福身行了禮,便告辭離去。


    出了未央宮,謝婉腳下不停,大步大步朝前走著。


    海棠見她神不守舍滿麵愁容,也不敢打攪她,隻默默跟著在她身後。


    眼看著她走錯了路,想了想還是未曾開口提醒,畢竟此時的皇宮於公主而言,無一處去不得。


    謝婉此刻思緒亂成一團,前世也就罷了,她受肖雲海蒙蔽蠱惑,父皇將她指給肖雲海倒也正常。


    然而今生,她明確表明對肖雲海的不喜,可父皇卻依舊執意將自己許配給他,這其中定有著什麽她不知道的緣由。


    可這緣由到底是什麽呢?


    “微臣見過公主。”


    一道清冽的男聲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謝婉抬眸望去,卻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然來到了東宮。


    前方三步有一身男子正朝自己行禮,若不是他出聲,自己定然要撞了過去。


    此男子身姿挺拔,即便是彎腰行禮也比旁人多了幾分瀟灑豁達之意,他劍眉星目長睫如扇,從她這個角度看去,甚至能看到他眼瞼下長睫投出的剪影。


    他的鼻高而挺,當真是鼻若懸膽,一雙薄唇微抿,是個十足十的俊逸男子。


    而他不是旁人,正是如今謝婉一心想招攬的衛澈。


    如今的衛澈,遠不是前世那般傲睨萬物、不怒自威模樣,此時的他似乎將所有氣勢都內斂起來,顯得甚是風度翩翩沉穩有度。


    或許這與他如今的處境有關。


    畢竟現在他雖有才學又是當朝狀元,可除了太子太傅這虛職之外,並無旁職在身,更不用說實權了。


    謝婉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如何籠絡與他的辦法。


    她迴過神來,朝衛澈福身行了一禮:“太傅多禮了。”


    公主向臣子行禮也並非沒有先例,但都是臣子立下大功,為表示感謝才會如此。


    衛澈見狀微微一愣,但他很快斂去,隻淡淡道:“公主多禮。”


    謝婉知曉自己這禮在他看來不合時宜,但對她來說,這一禮既是還他前世,為她報仇之恩,也是顯她尊重之意。


    先前還想著要如何拉攏與他,如今誤打誤撞遇見了,謝婉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於是她搭話道:“衛太傅可是來教導衡兒課業?他如今尚在未央宮陪父皇母後用膳,太傅需等上一等。”


    衛澈語聲淡淡:“多謝公主相告。”


    謝婉眨了眨眼,又搭話道:“衡兒有些頑劣,太傅費心了。”


    衛澈語聲依舊淡淡:“太子殿下甚好。”


    謝婉想了想,再次搭話道:“聽聞太傅並非建業人士,如今離鄉赴任,不知對建業印象如何,可有不習慣之處?”


    衛澈聞言,語聲仍是淡淡:“謝公主,建業甚好。”


    甚好,又是甚好。


    謝婉聞言簡直想要跺腳,若是換做旁人,自己幾番主動開口,定然早就尋著話頭聊了起來。


    可他倒好,非但不曾尋著話頭搭話,反而一句甚好便將自己的話給堵死。


    她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揚了笑容:“聽聞衛太傅棋藝甚佳,不知可否與本宮對上一弈。”


    聽得這話,衛澈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他點了點頭:“遵令。”


    很快謝婉便知曉,先前他那一眼是何意了。


    因為他的棋藝實在太爛了。


    爛到即便謝婉有心讓他,他卻總能自己將自己的路給堵死,走向死局。


    而且死法千奇百怪,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謝婉甚至覺得,同他下棋,與其爭勝,不若防他自尋死路來的有趣。


    謝婉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再一次先行將死路堵上,為了同他更加熟稔些,尋個話頭道:“本宮有一惑,久不得解,不知太傅可願為本宮解答一二?”


    衛澈聞言抬眸,他沒有同旁人一般說些自謙,亦或是推辭之言,而是淡淡道:“公主請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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