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僧涎皮賴臉,說道:“蹉跎穀?嘖嘖嘖,小姑娘,在這荒穀之中,豈不是蹉跎了你大好的青春年華?阿彌陀佛,無情無佛種,慈悲乃大愛。我看你不如隨小僧,到外麵的花花世界耍一耍。”


    白衣雪尋思:“淫僧塵心未除,這番妄言綺語,當真是色膽迷天,待一會還不知會說出怎樣無恥的話來。”冷笑一聲,踏上數步,說道:“禿驢,我看你當戒的不是酒肉,最當戒的該是華想綺念。”


    情僧自是早已瞧清楚了白衣雪,見他不過是位乳臭未幹的少年,卻也沒有放在眼裏,當下冷哼一聲,說道:“我那桃花徒兒……慘遭毒手,是你幹的好事?”


    白衣雪笑了起來,說道:“隨緣消舊業,莫更造新殃。我那是為了你徒兒莫再造孽於世,你作為他的師父,失於管教,放任他胡作非為,罪孽也不在小。”


    情僧冷笑道:“臭小子,憑你也配在這兒指手劃腳?”右手手腕一翻,一個金光燦燦的環刃已拿在手中。


    白衣雪仔細瞧去,那環刃通體滾圓,環刃的外圈,除了他手持之處,其餘的部分,皆是布滿了鋒利無比的尖刺,陽光照耀下,閃爍著點點寒芒。白衣雪見他兵刃奇特,心中不敢怠慢,當即凝神屏氣以待。


    情僧右手一揚,環刃作勢飛出,白衣雪正待迎敵,孰料他倏地一個轉身,左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條五彩斑斕的軟帶,軟帶猶如毒蛇出洞,迅捷無比地纏上袁淺兒的纖腰上,軟帶連續纏繞了幾道,情僧左臂一使力,袁淺兒驚唿連連,被扯得直向他的懷裏跌去。


    白衣雪正要揮劍斬斷軟帶,驀地頭頂的斷腸石上有人厲聲喝道:“惡僧,休傷吾兒!”一道寒光一閃,將情僧手中的那條五彩斑斕的軟帶從中截斷,緊接著一條人影疾如鷹隼,從斷腸石上飛落而下,一把將袁淺兒拉至自己的身旁。


    情僧方始看清巨岩之下,立著一位中年美婦,四十歲不到的年紀,身材高挑,膚色細潤如脂,粉光若膩,一襲長裙亦白如珂雪,遠遠望去,恍若遠離塵囂而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仙子,隻是她麵容清峻,眉眼盼顧之際,冷意逼人,不由肚中暗自嘀咕:“這莫非是隱居深山之中,在此修道的仙姑?”


    袁淺兒和汪琬見到她,均喜形於色,一個叫道:“媽媽!”一個叫道:“師父!”白衣雪心中微感異樣,暗忖:“此人顯是蹉跎客無疑,袁姑娘喊她媽媽,應該也就是袁師母了。”又想:“袁師母雖已不再年輕,保養得卻是極好的,江湖上傳言她色衰愛寢,師父見異思遷而致分手,當是訛言。”


    蹉跎客冷冰冰的眼神,在眾人的身上一掃而過,最後冷睨情僧,說道:“你是什麽人?怎麽膽敢欺負我的女兒?”


    情僧見她出塵脫俗,飄飄有淩雲之氣,直似仙女下凡一般,早已心旌搖蕩,癡呆呆地望著她,心中盤算:“造化,今日大造化!兩個嬌滴滴的雛兒已是美得驚豔,又來了一位冷豔的大美人兒,風韻猶存,滋味全然不同,正好一把都攝了去!”口中笑道:“仙姑說笑了,這兒哪裏有令愛啊。”


    蹉跎客一怔,瞧了瞧身邊的袁淺兒,說道:“誰和你說笑?她就是我的女兒。”


    情僧“啊呀”一聲,臉上顯得十分驚異,瞧了瞧蹉跎客,又瞧了瞧袁淺兒,微微搖了搖頭,道:“仙姑何以誆哄小僧?”


    蹉跎客冰冷的眼神掠過一絲慍怒之色,說道:“我幹麽要騙你?”


    情僧將她薄怒輕嗔的情態瞧在眼底,當真是心癢難搔,道:“仙姑如此的年輕美貌,若說是這位姑娘的姐姐,小僧自是深信不疑,但若說仙姑是這位姑娘的媽媽,小僧是無論如何也不肯信的。”說著大搖其頭。


    世上若有一件事,能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難以拒絕,那必定是當麵誇她又年輕又漂亮。蹉跎客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辭色稍和,道:“我說的自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情僧睜大了眼睛,將一顆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道:“不可能,決計不可能。”


    蹉跎客不再理會,說道:“你是什麽人?為何到我蹉跎穀來無端滋事?”


    汪琬叫道:“師父,他……他是壞人,先前欺負徒兒,方才又欺負師姐,你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情僧嘻笑道:“小妞兒淨說瞎話,小僧是地地道道的好人。蹉跎穀?好名字,好名字!敢問仙姑芳名,何以棲居在這深山荒穀之中,豈不寂寞?”


    蹉跎客臉色一沉,喝道:“幹你什麽事?你好大的膽子啊,膽敢欺負我的女兒和徒兒。嗯,你自己去了自己的右手,然後趕緊滾得遠遠的吧。”


    情僧見她凜若冰霜,一副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冰美人神態,更覺銷魂蕩魄,心癢難撓:“冷美人當是別有一番滋味,今日無論如何,且先將她擄了去逍遙快活,至於兩個雛兒嘛,日後再想法兒。”故意苦著一張臉,說道:“仙姑讓小僧去了右手,仙姑的話,小僧自當尊奉。隻是仙姑怕是有所誤會,小僧隻是欽羨仙姑,這才不辭辛苦來到穀中,又豈敢欺負仙姑的女兒和徒兒?小僧討好都還來不及呢。”


    蹉跎客淡淡地道:“你聽我的話,那很好啊,你現在就去了自己的右手,滾出穀去,我或可饒你一命。”


    情僧似笑非笑,說道:“仙姑不隨我一起出穀麽?仙姑如若不肯出穀,那小僧就想在仙姑的秘穀之中,住上一陣子。”


    蹉跎客“呸”的一聲,叱道:“我這蹉跎穀,如何能叫你一個外人居住?你再亂言亂語,瞧我不撕爛你的嘴。”


    情僧是叱吒情場多年的老手,見袁珂君神情蕭索,似是含有無限的哀矜,獨棲幽穀,多半是因情而傷,當下故意一驚,捂著自己的嘴巴,笑道:“不知是哪個外人傷了仙姑的心,你說出來,交由小僧去給你出了這口惡氣,殺了這個負心人。”


    蹉跎客臉色大變,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以手扶著身邊的山岩,說道:“你……你說什麽?”


    情僧看到她的神態,已知自己猜得多半不錯,大感得意,笑道:“‘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天下男子大多薄幸,情劫至,則心魔生,仙姑何必如此難以勘破?不妨隨小僧去往外麵的花花世界,散散心,除祛心魔,你說好不好?”


    白衣雪在一旁再也按捺不住,叫道:“前輩,休要聽他一派胡言,這人是個大惡僧。”


    蹉跎客本全神應對情僧,此際聽到白衣雪在旁提醒,當即扭過頭來,待得瞧清楚了白衣雪的相貌,臉色登時大變,連語聲也都微微發顫,說道:“你……又是何人?為何也擅闖我蹉跎穀?”


    汪琬忙道:“師父,他……他是我的朋友,他是好人,是……我帶他入穀來的。”


    蹉跎客心中默忖:“世上長得像的多了去,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冷冷地瞅了一眼汪琬,說道:“你的朋友?好人?哼,這世上的男子,哪有一個好人?”


    情僧涎臉餳眼,說道:“仙姑此言差矣,世上的好男子確是不多,不過你的眼前,便有一個天底下難得的好男人。”


    汪琬伸出纖指,輕輕刮著粉頰,說道:“你是好人?你羞也不羞,你盡知道……欺負人。”


    情僧見她一副天真無邪的小兒女情態,不禁心蕩神移,喉結上下蠕動,“咕嘟”一聲,咽下一大口口水,吃吃地道:“小姑娘,小僧……哪裏欺負人了?”


    蹉跎客轉過頭來,正好瞧見情僧色迷迷地瞧著自己的徒弟,醜相畢露,心中不禁大怒,手中利劍一擺,喝道:“狗賊,瞧我不剜了你的一雙賊眼!”


    白衣雪拔出腰間長劍,叫道:“前輩何勞自己動手?由晚輩替你打發了這個惡僧就是。”


    蹉跎客喝道:“蹉跎穀中,還不稀罕你小子在此討好賣乖!”、口中一聲長嘯,高聲吟道:“斷腸石下肝腸斷,蹉跎穀中花信蹉!惡僧,看劍!”劍氣森森,斜刺裏斫向情僧的右肩,出手迅捷無比。


    情僧叫道:“好劍法!”右肩一沉,腰身一弓,手中的環刃“錚錚”作響,使了一個“鉸”字訣,便來強奪蹉跎客的長劍。二人你來我往,劍環相交,就在斷腸石下惡鬥起來。


    白衣雪立在一旁凝神觀戰,心想隻要蹉跎客稍有不虞,便即出手相助,卻見蹉跎客劍法精妙,鉤、掛、截、抹、架、點、剪、掃、挑、剌、撩、劈,各種手法層出不窮,雖是破綻百出,卻是異常的靈動好看,應付情僧綽綽有餘。其間情僧的環刃,屢次想要絞斷她的長劍,終是被她輕靈避過,功虧一簣。袁淺兒和汪琬看得叫好不迭,白衣雪亦是看得心曠神怡,暗自讚歎:“袁師母雖是女子,但她當年與恩師並稱‘猢猿雙仙’,手底的技藝端的驚人,若不是如今上了些年紀,這個惡僧隻怕早已敗在她的手下。”


    那一廂情僧的心底也暗暗讚佩:“這個美貌的娘子,竟有如此的身手,偏又對她的來曆幾無所知。”他手底出招絲毫不緩,口中說道:“仙姑,我們如此打下去,就是打上個三天三夜,也難分勝負,我們不如罷鬥,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喝上三天三夜的酒,比起打架來,豈不是有趣得多?”


    蹉跎客一生之中,何曾有人敢當著她的麵,出此汙言穢語,聞言怒目睜眉,手中長劍劍法陡然一變,“唰”、“唰”、“唰”,連環刺出三劍,精妙絕倫,情僧“唉喲”一聲,躲閃不及,左臂中了一劍,頓時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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